“想什麼呢？”姬如緋笑著揉揉我的頭發，輕聲道：“雖然豐陽第一樓的東西你今天吃不到了，但是今天在家裡吃也不賠本的。”“家裡？”我疑惑道。姬如緋說話總是讓人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對啊。家裡。”他的聲音淡淡的，夾雜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意，我有一瞬間的恍然，像是突然看見了瑩鶴先生。姬如緋說的家裡，指的應該就是一片桃花齋。能來這裡實在是我的福氣，但是來了以後我什麼都沒做，一直都是在跟著瑩鶴先生和姬如緋各種轉和溜達，我雖然是用侍女的身份留在這裡的，但怎麼說我在這裡過的都不像一個侍女。我一路從京都到豐陽城來，多得是不容易，尤其是在京都的時候，我獨身一人，沒有一個營生的手藝，整天吃了上頓沒下頓，人邋裡邋遢的，我一直覺得也許某一日的寒冬，有人會在城外的荒郊野外發現我被野狗啃食了皮肉的屍骨，然後一堆垃圾倒上去，就那樣埋了我的屍骨。姬如緋這樣說，我不是不感動的。我輕聲道：“你……”但是我才說出口，就見姬如緋懷裡摟著一個粉色衣衫的侍女，那侍女生著鵝蛋臉，身材高挑，她手裡抱著一個漆黑的托盤，盤著一個雙丫髻，盈盈一笑時梨渦淺淺。應該是我在剛才失神的時候姬如緋勾搭到手的，姬如緋笑的風流俊逸，看向我的神色無辜而茫然：“你想說什麼？說出來一起聽聽？”那侍女看著我一臉不悅，但礙著姬如緋的麵子，還是對著我笑了笑道：“這位姑娘想必就是設樂設姑娘了。”我禮貌地點點頭應了，隨後柔柔一笑回道：“我是設樂不錯，不過這個姐姐說錯了，我不是姑娘，是侍女，隻伺候瑩鶴先生的，董小姐每天來看姬公子，瞧這時間也差不多該來了，姐姐還是要抓緊時間啊。”那侍女被我說的臉青紅白三個顏色輪流變了一遍，我也不想再跟她說什麼。我設樂在京都中流浪許久，最懂得看人眼色，像她這樣的女子，多是自持貌美，不願屈居人家做個婢女，日夜削尖了腦袋想嫁一個富貴人家。而且再碰到姬如緋這樣來者不拒的風流公子，她不貼上來簡直天理難容，但是她貼歸貼，我並沒有什麼意見，她看著我一臉挑釁我也是夠了，而且那話的意思明顯是在擠兌我，我設樂可不是良善之輩，這姑娘還真是挑錯人了。我出了園子便見到一片桃花齋外馬車川流不息，來的人都是一副貴氣的樣子，隻是有的清雅，有的雍容，皆是氣度不凡。我想著瑩鶴先生便自顧自出了門，門外賣餛飩的老板還在，他家的生意今天倒是一般，老板娘正坐在藤椅上小憩著。我走近了看著老板笑笑道：“歇著呢？”老板回了我一笑，眼睛一眯，伸手左手往右邊指了指，小聲道：“直走不要拐，就能看見豐陽第一樓。”我一怔。老板笑笑道：“瑩鶴先生走的時候吩咐的，說是見你了讓我告訴你。他還讓我給你下一碗餛飩，說是讓你吃了再過去，要不肚子餓，這邊過去還有一段路呢。”我的心裡沒來由的一暖，老板起身作勢就要給我下餛飩，我趕緊攔住了老板，對著他笑笑輕聲道：“謝了。不過我真不餓。”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裝作很撐的樣子道：“我一點兒都不餓，剛才出來的時候就吃了很多了，謝謝老板了，我還是先過去的好。我怕瑩鶴先生那邊有什麼事，又沒個人在身邊。”老板連連點頭：“嗯嗯，也是。過去也不遠的。”我謝了老板一人朝著豐陽第一樓走去，是的，我還是喜歡瑩鶴先生，雖然他深不可測，雖然他為人冷淡，雖然我多數時候都猜不中他在想什麼，但是這並不妨礙我身不由己的喜歡他。隻要他對我稍加辭色，我便覺得心情好的不得了。雖然我明確的是知道，我跟他之間隔得太遠，也許這一生我都是隻能以一個侍女的身份待在他身邊，但是這已經夠了。我設樂並無多大的心願，他隻要能一直平安，便是好的。豐陽第一樓確實是好找，順著餛飩老板指的路，我很快就找到了。黑漆金字招牌掛了紅燈籠的豐陽第一樓，正好是街心處，樓裡有說書的，也有唱戲的，整個樓有六層，每一層都是極其的熱鬨。我進了樓後問了小廝瑩鶴先生在哪裡，那小廝便笑著引著我上了樓。一直到六樓的雅閣外他才停下腳步，他對著門指了指，我了然一笑，小廝走了，我推門進去就見裡麵布置的十分雅致，臨窗的地方擺著一個桌子，瑩鶴先生正和陸寶晉在下棋。屋子裡點了暖春香，我推門進去，儘可能壓著腳步聲朝著瑩鶴先生走過去，他坐在桌子邊，穿一身月白的袍子，手裡還拿著一個黑玉棋子。“來了？”瑩鶴先生淡淡道。我一抬頭對上他的視線，驀地有些臉紅，午時的灼灼陽光從他的側臉邊照過來，他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很多平時的那份淡漠，看起來平和而溫暖。陸寶晉坐在瑩鶴先生的對麵，他穿著一身對襟的水綠色寬袖袍子，一身袍子外又鬆鬆穿著一件白絲的半袖紗衣，頭上束著一個青玉的蓮花冠，端的是豐神俊朗。陸寶晉看見我笑了笑，到沒有一點兒昨夜裡他倉惶的樣子，看起來穩妥又平和，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豐陽城父母官該有的嚴肅和拘謹，而是一副儒雅的樣子，他像是一個京都的世家公子，一身百年大家所積累下來的貴氣和文氣，漂亮的眉眼彬彬有禮的性格，一看便是極有才氣的少年郎。“你叫設樂？”陸寶晉輕聲道，他看了一眼瑩鶴先生，隨後才道：“方才我同瑩鶴先生還說起你呢。”我訕訕笑笑，轉頭看了一眼瑩鶴先生，邁著步子走過去立在瑩鶴先生身後，陸寶晉笑笑，無奈道：“瑩鶴先生剛才還說你膽子大，依我看，倒是小的很。”瑩鶴先生沒有接話，也沒有動，他不怎麼愛說話，跟在他身邊我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我對他的脾性也摸索的差不多了。他這個人一般能不說話絕對是不會說話的，我看著陸寶晉笑笑道：“先生不在的時候我的膽子很大，先生在的時候我當然得膽小了。畢竟我隻是個侍女，設樂雖然不才，但是這點道理還是懂的。”陸寶晉忍俊不禁笑起來，他笑的時候眉眼徐徐染上笑意，麵如冠玉水紅色的一張唇，怎麼看怎麼好看。我一時便看的呆了起來。瑩鶴先生輕咳了一聲，我這才回過神來，門外有人扣著門，應該是樓裡的小廝來送茶水，我後知後覺這應該是我的事情，於是我趕緊行了禮過去開門。門開了，果然是樓裡的小廝，隻是他身後還跟著四個小廝，手裡都端著托盤，見了我那小廝客氣一笑，道：“還望姑娘行個方便，小的來送幾樣點心。”我轉頭看著瑩鶴先生，他還在下棋，完全沒有看這邊的意思。瑩鶴先生一直的慣例是隻吃正餐，餘下的時間是什麼都不吃的。這小廝應該是送錯了。我連連擺手，輕聲道：“瑩鶴先生不吃的，你應該是送錯了。”那小廝聞言臉色一變，他趕緊掏出袖子裡的牌子看了一遍，才緩口氣抬頭對我道：“姑娘可彆同小的玩開玩笑了……”我還打算拒絕這小廝，便聽到了瑩鶴先生的聲音，他的聲音淡淡道：“設樂，讓他進來。”瑩鶴先生這麼說，我也隻能讓道了，那小廝謝了我趕緊進去布置了幾樣點心，共有八道，每道都看著很精致，而且跟我在泗陽先生見過的有點像。小廝擺好後便出去了，一時間屋子裡又安靜下來，瑩鶴先生跟陸寶晉都沒有要吃的意思，兩個人你來我往殺的正在勁頭上，我看著點心咽口唾沫，我本來還不怎麼餓，一看見這些點心瞬間就來了食欲，我揉揉肚子，瞬間後悔，剛才應該在餛燉攤子上先吃點再過來的。現在站著，真的是有種活受罪的感覺。“去吃吧。”瑩鶴先生輕聲道，我看著他卻見他正看著棋盤，我再抬頭的時候又對上了陸寶晉的笑眼，陸寶晉笑笑道：“瑩鶴先生早便讓給你備下了。”隻是沒料到你會來這麼晚……我臉又紅了起來，其實如果不是姬如緋那個殺千刀的早上一通折騰，我也不至於來的這個時候，陸寶晉的意思大有我懶的意味在裡麵。我點點頭謝了瑩鶴先生趕緊就跑到了珠簾後去吃點心，他兩下棋下的認真，我拿著點心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便覺得沒意思又走到了珠簾後。我不喜歡下棋，尤其是這麼看見人下棋的時候，總覺得心裡很難受，那種感覺也不知道怎麼說，隻是覺得怪怪的。瑩鶴先生並沒有看見我的異樣，我端著盤子打開窗子，樓下人來人往十分的熱鬨。這會兒也快到正午了，樓下賣什麼的都有，這種繁花幾乎與京都不相上下。抬眼遠遠看去，能看見城後的高山青石，豐陽城自古就是第一山城，這裡雖然是山城，但是卻熱鬨的厲害，商業往來十分發達。待在這樣的地方如果待很久，會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