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齡安山的桃花不錯。”他的聲音老氣橫秋,隻聽聲音便能猜得出是個六十歲往上的人。我掙紮了一下,但是姬如緋的力道實在大,我沒能抬起頭,隻聽見姬如緋笑起來回道:“改日邀了我家先生可以一同去看一下。”那人沒有再回答,轉身走遠了,又過了一會兒,猛地響起鳴鑼的聲音,四周開始有人說話,雖然聲音很低,但我從周圍人的話裡猜出了這來人的身份,八成是京都的官員,應該是來的欽差,但是一早免了行禮隻是從這裡過而已。姬如緋鬆開手的時候,我伸長了脖子也隻看到那遠遠消失在街頭的轎子。姬如緋看著自己身後的綢緞莊像是十分滿意,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我扯著他的袖子,十分嚴肅道:“剛才那人是誰?”姬如緋聳聳肩漫不經心道:“不知道。”“騙鬼呢?!”我揪住他的袖子不讓他走。姬如緋依舊笑著,他這人的脾性我算是摸得差不多了,除了董綠鬢,他不會跟女人生氣動手的,當然他跟董綠鬢動手那也是迫不得已,我理解他。“沒騙你。”姬如緋歎口氣,他顯得很無奈,收回朝著綢緞莊邁了半步的腳,雙手抄胸看著我道:“先生認識的人多了去了,我哪能各個都記得。”他朝著轎子消失的方向努努嘴:“這個八成也是之前認識先生,我一直在一品桃花齋,他隻是打個招呼而已。”我微微皺眉,繼續問道:“那他說的齡安山明明不在豐陽城,你怎麼還接的那麼順溜。”姬如緋一愣,隨後他又笑起來,視線越過我看著旁邊賣糖葫蘆的草靶,漫不經心道:“我隨口說說唄。”他利索從腰裡摸出一塊銀子遞給賣糖葫蘆的,直接買下了整個插著糖葫蘆的草靶子扛在肩上,轉頭看見我他隨手拔下一根糖葫蘆遞給我,笑著道:“很甜的,嘗嘗?”姬如緋這人總讓人跟他生不起來氣,我沒好氣地接過糖葫蘆,他自己卻不吃,隻是扛著,我在他期待的神情裡咬了一口,外麵甜倒是甜,但裡麵的山楂也忒酸了。我也不好拂了姬如緋的麵子,隻得轉移話題道:“那你剛才按著我的頭乾什麼?”姬如緋猛地笑起來,他生的嫵媚風流,舉手投足還真有一點能使人驚豔的感覺,他垂著眼瞼低頭看著我,離得我很近,笑嘻嘻道:“那位大人喜歡年輕貌美的姑娘,我把你帶出來當然要負責把你帶回去。”他的另一隻手順溜地就要落在我頭頂,我看著他的手有點疑惑,他卻神色一暗又猛地笑了起來,順帶收回了自己的手。“那現在乾嘛?”我咬了一口糖葫蘆,依舊是酸溜溜的。但是舌頭明顯已經適應了這種酸甜的美味。姬如緋笑笑,眼角掃一眼綢緞莊道:“‘棲紅匣綠’的師傅手藝一絕,你整天穿得太寒酸了,先帶你做兩身衣服。”我一怔,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我背的包袱裡的金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丟了,隻剩了原先的衣裳,我今日早上起來已經換過了,但是怎麼說了,站在姬如緋身邊,怎麼看怎麼像他丫鬟的丫鬟。我又咬了一口糖葫蘆,酸得我皺起眉,我輕聲道:“是不怎麼相襯,但也沒這麼誇張吧。”姬如緋單手拉住我的袖子就往麵前的綢緞莊裡走,他邊走邊道:“設樂你真是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一般女孩子什麼樣?”我沒好氣道。“穿紅著綠,簪銀佩玉,閒來繡繡花作作詩,偶爾大著膽子約一個風流才子,黃昏後在湖邊放一兩個河燈許許願。每逢初一、十五上佛寺禮佛捐些香油錢,出了寺門逛幾家綢緞莊脂粉鋪。每日早睡晚起,等著大紅花轎一朝入門,抬你至你今生良人身畔。”他這一番話說的實在是順溜,我沒忍住笑了起來,這姬如緋還真是大家小姐碰到多了,完全是一副不知道人間疾苦的樣子,我沒好氣道:“這世上的女子,除了宮裡的帝姬妃嬪,管家商門的小姐姑娘,還有一類人,生來貧窮,一條命比不過富貴人家的一盤菜。她們生來,多是不幸,要麼被賣做奴為婢,要麼潦草嫁一個粗野的苦力漢子。不過兩三載,滿頭青絲成白發,少年嬌娘成婦人。更有淒慘者……”姬如緋的腳步猛地一停,我話頭一止,疑惑道:“怎麼了?”姬如緋垂頭看著我,他看得很仔細,一雙總是玩世不恭的眼睛一片平靜,他看著我的神情十分陌生,有一點鄭重,有一點無奈,也有一點不明白。我也不曉得他怎麼突然變了臉,看著他輕聲詢問道:“怎麼了?”他神色不變,我摸摸自己的臉笑著道:“有臟東西?彆說我今天出門還真是沒照鏡子,出來這半天真是虧大了,真對不起我的花容月貌……”姬如緋沒應答,我索性收起笑,聳聳肩道:“你喜歡富貴小姐,不喜歡貧苦丫頭,設樂我記住了,以後保證不再說。”他還是沒說話,我無語的歎口氣,繼續道:“您老人家還有什麼不能碰的忌諱,索性一次說了吧。我這人大大咧咧慣了,實在是摸不清楚像您這樣的……”“我知道世上貧苦人多,甚至還有人比貧苦的人過得更淒慘的人。”姬如緋打斷了我的話,他說完了這句看著我,眉頭微微一皺,聲音也清冷了幾分,不像我一直聽到的那樣輕佻。他繼續道:“世上人有百態,我不能管他人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但你現在在這裡,在我身邊,我不會讓你過成那個樣子。”他的鄭重倒是嚇了我一跳,然而我腦子並沒有壞掉,我也不會相信什麼少爺看上丫鬟這種俗到不能再俗的戲碼,我捂著嘴笑起來,姬如緋顯然沒料到我這樣的反應,我停住笑道:“你這麼說也不怕被董小姐打死!”姬如緋臉色黑了一圈,他嘴動了兩三下,才道:“我這不是試試麼。”他笑起來一掃剛才的陰霾,湊在我耳邊小聲道:“我今日出門的時候碰到了於家的侍女,那姿色叫一絕。可惜跟著一個刁蠻小姐,我一直沒跟她說上話。”我哈哈笑起來:“還有你搞不定的姑娘?”“當然有。”姬如緋也不嫌丟人,回答的倒是十分坦然。我跟著他邊說邊走,話停下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棲紅匣綠’外麵,這‘棲紅匣綠’店裡的人略少,但是門麵相當大,據說這家店另一麵恰好是臨水的,每月初一、十五會在另一麵曬新到的綢緞,剛好另一麵栽植著 一溜兒的柳樹,綢緞自‘棲紅匣綠’的朱紅樓上搭在串了線的柳樹上,十分好看。當然這些都是董綠鬢的侍女說的,董綠鬢一看就是會燒錢的主兒,她身邊的侍女也十分有見識。“怎麼來的這樣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