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我是被吵醒的，我醒的時候終於知道瑩鶴先生為什麼會讓我住在這個院子裡。整個一品桃花齋裡就住著我、姬如緋、瑩鶴先生，早上我還沒醒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麵的鶯鶯燕燕的聲音了，醒來一看果然不假，是姬如緋，他穿著一身十分騷氣的紅袍子，正帶著十來個姑娘在我院子外的石桌上一塊下棋。見我揉著頭出了院子，姬如緋也沒一點兒覺得抱歉，笑笑單手撚起棋子衝我笑道：“早啊。”早你大爺！我按耐住自己的怒火，打個哈切還想再睡個回籠覺，姬如緋悠悠對著其中一個女子道：“瑩鶴先生每日吃飯的時間規律的很，現在看來還剩個半個時辰。”那女子嬌笑一聲：“我聽說上次招的侍女就是做飯太慢所以被趕走了……”一堆女子立馬湧上去，爭先恐後說自己做飯的手藝有多好。我翻個白眼，一出自己的院子就看見了廚房，而且我院子隔壁就正好挨著姬如緋的院子。瑩鶴先生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自己住的遠離我跟姬如緋。一來免去煙火侵擾，二來免去紅顏侵擾。但說實話，我不會做飯。我的記憶裡自己壓根沒做過飯，姬如緋在外麵跟一堆女子掰扯了一會兒進來看著我滿臉的麵粉，他嫌棄的翻翻案桌上我和麵的葫蘆瓢，斜睨一眼我道：“你不會啊？”我沒好氣道：“廢話！你不都看見了麼！”姬如緋笑笑：“脾氣還挺大。”我直接沒搭理他，我昨天晚上壓根就沒睡好，本來回來就夠晚了，又是吹蠟燭又是跟瑩鶴先生聊段小姐。後來我好容易上床躺著了才想起來瑩鶴先生還穿著濕衣服，我身為他的侍女，怎麼著也不能還沒伺候主子歇下自己就先歇下。於是我又穿了衣裳去找瑩鶴先生，但是很不巧的是，我又一次在一片桃花齋裡迷路了，等我再碰到瑩鶴先生的時候，他顯然正在洗澡，我才露個頭就被他察覺了，學了聲貓叫我趕緊跑了出來，萬幸的是我出來後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院子。“設樂啊，你要不……”姬如緋隨口道。我猛地停下手看著他道：“我有說過我叫設樂麼？”姬如緋看著我點點頭：“昨天說過的，你不記得了？”他咂咂嘴：“真可憐，瑩鶴這次賠本了，找了個傻了的侍女。”……我沒搭理他，專心的揉起麵。姬如緋應該是很閒，他一直站在旁邊看我做了一鍋四不像的餛飩，我做好後姬如緋強烈表示他不會吃的。但這已經是我儘全力的結果了，我找了食盒裝了，跟著姬如緋去找瑩鶴先生，一路上姬如緋嘴沒閒著，大多數是在品鑒今日早上和他下棋的姑娘容貌。我腦袋還昏昏沉沉的，敷衍的應了一兩聲，一路上他的興致倒是沒減。等到了瑩鶴先生的院子外，姬如緋變戲法一樣從窗子上拎起一個漆紅雕牡丹花的食盒，他拎著從我麵前一晃，我肚子就不爭氣的響了。“你從門口買的？”我問道。姬如緋點點頭，狀似不經意地笑起來惋惜道：“我本來讓你跟我出去買的，誰知道你一根筋要自己做。”“……你什麼時候說讓我出去買了？！”姬如緋聳聳肩，我看著他一臉悲憤，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拎著門口賣的餛飩更顯得我做飯手藝差。我攔住姬如緋，做好商量狀：“你先給我，等會我出去請你吃更好吃的。”姬如緋倒是不傻：“比如說？”“鮑魚翅肚，滿漢全席！”他柔柔一笑：“你的錢呢？”“我……我預支工錢！”“……沒門！”我就這樣跟姬如緋站在門口掰扯著，早晨的風柔柔吹過花梢頭，院子旁的一叢綠竹簌簌作響，亂紅飄飛，映著漆黑雕花的長廊，我有一瞬間的恍然。我視線掃了一圈迅速閉了嘴，因為我看見瑩鶴先生正站在屋子外看著我。“進來。”瑩鶴先生輕聲道。我踩了姬如緋一腳繞過他匆匆就進了屋子，姬如緋在外麵吱哇亂叫，我硬著頭皮進了瑩鶴先生的屋子，他住的地方顯然更講究，綠竹紅桃，官窯白瓷插著一枝沉香木兩三枝桃花，桃花上麵還掛著露水，屋裡的家具是一水的梨木，以黑漆塗染，又用核桃打光，蘇繡的屏風江南的水絹。我稍微一看便知道，這屋子裡隨意一件東西大概都比我還貴。我硬著頭皮將手裡的食盒放在桌上，端出自己做的餛飩的時候，姬如緋剛好進來了，他看著我冷笑一聲故意把自己的食盒放在我旁邊。瑩鶴先生掃一眼姬如緋，淡淡道：“今天四個人吃。”我一愣，轉頭卻見姬如緋反應更大，他似乎是受到了驚嚇，四周一片安靜，就在我想開口的時候，內堂後突然響起一串腳步聲，隨後便見八個侍女端著食盒走了出來，八個侍女放好飯菜後又出來了十二個挑著大食屜的小廝，布置了好半天，從內堂才搖出來一個綠衫裙的女子，是昨夜我見過的董綠鬢。她徐徐掃我一眼，眉眼含笑，仔細看卻有一份促狹，我頓時臉燒了起來，昨夜我想強親瑩鶴先生的場麵被她看到了。“如緋。”董綠鬢的聲音十分溫軟，像是變了一個人，她的注意力很快全放在了姬如緋身上。姬如緋連連後退，臉色也白了一圈：“你……你怎麼來了！”“來跟你吃飯咯。”董綠鬢全然不在意地朝著姬如緋走過去。瑩鶴先生指指他身邊的位子，我坐下去。他抄起筷子對我晃了一下，我後知後覺的拿起筷子。坦白講，我不是很懂一大清早的這個狀況。“你……你彆過來！”姬如緋往常的風流姿態全沒了，一臉視死如歸地雙手抱胸護住自己連連往後退。董綠鬢一步一步上前，姬如緋一直退，終於推倒了門邊，腳下一個踉蹌，他飛速跑出門，隨後兩三步踩著門口的大桃樹就跳上了對麵的屋頂。我覺得我驚呆了，我不敢相信這個輕功絕佳的少年，剛才被我踩了腳。我看著瑩鶴先生，他則一臉淡然地吃著飯。我再轉頭的時候，就看見董綠鬢月華裙一撫，以一個更行雲流水的動作上了屋頂。他兩就那樣在屋頂對峙著，我看著瑩鶴先生道：“會死人麼？”瑩鶴先生掃我一眼，點點頭道：“或許吧。”或許吧？或許吧？！我想了想，低頭抄起米飯的瓷碗扒拉著米飯遮住我的頭，用以阻斷姬如緋對我投來的如火如荼的求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