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花映春光(一)(1 / 1)

畫皮師 珊瑚文學 1370 字 2天前

昨夜才下過雨,地上微微有些濕,空氣裡還帶著泥土味。恰好今日是個豔陽天,巳時剛過,豐陽城中早已是人來人往,來往的人一半是要送學子上京趕考的,已經是三月中旬了,軒帝的月貴妃產下皇子,因此是開的恩科,平時三年一次的科舉這次提前了兩年。軒宮裡的皇榜用八百裡加急送到軒國的任何一個地方。楊柳初綠,映著將要上京的書生半喜半憂的麵孔,簡陋的馬車和小小的烏篷船在送彆的親人眼裡簡直是天降飛龍,來馱著自己的兄弟兒子去走大運,隻是上京的路途遙遠尚且不說,天下能人輩出,寥寥無幾的名額,這一去隻能是喜憂參半。另一半是歇腳的商客和閒散的當地人,豐陽城地處蜀地中心,多臨山,曲曲繞繞的寧水圈著姹紫嫣紅的高大花木構出安逸又和滿的一個小城。南來北往要行商的人多會在這裡小住幾日,時日久了,不經商的豐陽城卻是樣樣齊整,鎏金的飛簷梧桐苑,專門賣各類的樂器,店主會長雇幾個貌美的姑娘在店裡彈琴。雕纏枝蓮花的遊鳳樓,是遠近聞名的大戲樓,請的旦角極美,赤紅水袖灑金石榴裙,開嗓的時候樓下也立滿了邊嗑瓜子邊聽的閒散路人。當然還有桃花塢,名字起的美,是從唐代的大才子唐寅那裡抄來的,是一個酒樓,樓裡常年配備著說書先生,一把驚堂木一方梨木矮桌,常年用核桃油打磨保養得光可鑒人,至於說的故事麼,那就真不怎麼樣,來的人都是為了那一口酒。馬車咕嚕嚕從官道上駛進豐陽城,一簇桃花枝刮著馬車的車簾,我嚇了一跳再回身去看,除了懷裡的桃花什麼都沒了,原來是虛驚一場。“公子,到了。”外麵響起車夫的聲音,我定了定神撩起簾子,果然是到了,來來往往的馬車倒是熱鬨,隻是這車夫也忒小氣了,堪堪停在城門裡,還真是一步不多,周圍都是送彆的士子要出門,我一個人乘著馬車進來還真有點紮眼。車夫擼擼手裡滑膩膩的帕子擦擦臉上的汗,五短身材眯著小眼睛笑的看著我都慎得慌,看樣子就像一個人販子。我咽口唾沫彎起眼睛露出八顆牙笑起來:“這不才進城麼?您行行方便,送佛送到西,直接把我送到畫館‘一品桃花齋’唄,沒幾步路的。”五短身材不願意了,眉一皺立刻換了一張臉:“你個窮書生還學人家姑娘用美人計,趕緊的給錢!穿的人摸狗樣還想蹭路!想都彆想了!格老子給你說……”他說到一半半空裡又湊進來另一張臉,與五短身材相似的麵孔,隻是這個男人看起來稍微文氣點。五短身材愣了一下:“楊哥……”楊哥一把摟住五短身材捂住他的嘴,對我笑了笑就把五短身材拉到了一邊。兩個人湊在一起小聲說話,五短身材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我。我撐著頭打量著四周,青山綠水倒也不錯,就當自己是來郊遊了。我叫設樂,來這豐陽城隻為給段家報仇,對,就是那個被國師花子黎去年冬天給滅了的段家。在段家被滅的那天晚上,我恰好從段家外麵過,好奇去偷瞄了一眼,就被人給打暈了,醒來的時候自己人已經在段家後門的石橋下,身邊則放著一箱金子。我大致能記得我暈過去之前的事,我躡手躡腳進了段家,碰到一個極美的女人,然後她讓我幫段家報仇,我在她麵前發過誓的,如若沒報仇,私吞了金子,就叫我喜歡的人不得好死!我發了誓後她身上就著了火,那麼大的火鐵定燒死了。醒來後我後知後覺那個人應該是段家小姐段神玉,我拿著金子在京都過了幾天,街頭巷尾天天說著段小姐的死因,有的說是段家畫技超群被人所妒恨,有的說是花子黎因愛生恨,故意在段小姐定親當天滅了她滿門。我一顆脆弱的心在‘腦袋拴到褲腰帶上幫段小姐報仇’和‘拿了金子遠走高飛’兩個選項上來回跳。其實我就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小女子,無親無故隻身一人四處遊蕩。報仇這種事對我來說我實在是不能勝任,尤其當段小姐的仇人在流言裡從路人甲升級到國師花子黎的時候,我果斷打算拿著金子跑路。但我還沒來得及跑,第二天醒來桌上就放著一張灑金的宣紙,上麵是段小姐的筆跡,我在段家那天晚上見過,她要我先來豐陽城找一個瑩鶴先生,那個瑩鶴先生在豐陽城開了一家畫館,名字叫一品桃花齋,這瑩鶴先生畫技高超且會畫皮,我若能學會畫皮一術,幫她報仇則是指日可待。我被桌上段小姐的筆跡嚇得簡直快要屁滾尿流,趕緊拿著金子順帶換了個男裝就匆匆朝著豐陽城來了。從京城走了半個月,一路上了換了七八輛馬車才到豐陽城。五短身材走過來不情不願地跳上馬車坐著,不耐煩地掃我一眼揚鞭就要趕馬車,剛才拉他的楊哥沒過來,我詫異道:“不加錢了?”這五短身材拉了我兩天,典型的財迷,一路都在說加錢加錢加錢……“格老子才看不上你那兩破銅板,拿著去買通閻王爺!”五短身材顯然心情不好,縮著脖子揚鞭子抽的那叫一個虎虎生風。馬嘶喊了幾嗓子,看著我瞬間有點心裡酸酸的。馬車狂顛起來,我趕緊伸手抓住車窗。馬車顛簸了沒多久就停下了,五短身材跳下馬車立在馬車邊,我理理被顛散的頭發撩起簾子,倒是青山綠水白鷺低飛,像是個開畫館的地方,隻是四周沒一個人家看著怪怪的。五短身材斜著腦袋看著我,通紅的眼裡全是愧疚和不甘,一張麵皮繃得緊緊的,我頓覺不好,心頭一涼還沒來得及縮回腦袋,已被人一把扯住了手腕,那人力氣極大,抓住我摔在地上麻利就用麻繩捆,地上的腳起碼有四五雙。五短身材‘撲通’一聲跪下來,對著我直磕頭,涕泗橫流道:“小姐莫怪我,我也是沒辦法,家裡的小女女再沒錢看病就得跟她娘一樣沒了,我給小姐機會了,是小姐……小姐……”我死死瞪著他,他是不容易,但也不該害我!捆好我那人將我交給一邊的小弟,是在城內跟五短身材說過話的楊哥,五短身材轉頭又對著楊哥不停地磕頭。楊哥沒理他,翻出我的包袱,一伸手就抓出一大把畫了朱砂的黃符,他罵罵咧咧道:“這都什麼鬼東西!”包袱裡餘下的都是我的衣服,楊哥扔了包袱順便踢了五短身材一腳,他道:“怎麼著?才第一把你就後悔了?眼睜睜看著你老婆沒了,現在女兒也不想要了是吧?怎麼著這麼想發善心,你發善心,怎麼沒見菩薩閻羅王給你發善心!”扭住我的幾個人嘿嘿笑著,五短身材跪在地上哭起來,哭的那叫一個難看。楊哥爬到馬車上拉下我的箱子,他試了試箱子的重量頓時眼睛冒光,我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沒了,那是段小姐給我的金子。押著我的幾個人把我扔到一邊,鬨成一團跟楊哥分金子,五短身材跪在一邊看著我愣了愣,最終他一咬牙偷偷摸過來給我解繩子,他才解到一半我猛地覺得手上噴上了一股腥熱的液體,身後‘嘭’的一下,我頓時不敢動了。楊哥啐了一口道:“呸,真沒膽!就這點兒膽子還想活,還不如早死早超生!”身後的幾個人哈哈笑成一團,我倒在地上半天沒敢動,身後冷颼颼的,心裡卻異常的平靜,隻是耳朵有點失聰,眼睛看東西有點模糊。死人了死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就死在我後麵……我腦子裡一團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前扔下來一個東西,太陽一照金燦燦的,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輕易就穿過我腦袋裡的一片混沌,清晰明朗帶著寒意,似是冬梅乍暖還寒冷香襲人,又似是春花新開味淡而色軟。他說:“段家烙印,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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