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畫皮師 珊瑚文學 1263 字 2天前

寒冬,臘月。湖麵凝成薄薄的冰,正是安靜的子夜,兩百個羽林衛身穿劍魚服手拿火把跟在一個男子身後朝著深巷中走去。陣仗太大,有人披著衣衫出來偷看,才露個頭已被擒住押到了那男子麵前,那男子抬頭一瞥,來人趕緊跪下去連連叩頭道:“國師冤枉,此事全然與老朽無關!國師大人明察秋毫,老臣一把年紀實在……”“我隻是來送賀禮。”被稱作國師的男子漫不經心道,他穿一身玄色的江山暗繡水緞衣,衣袍外披一件玄色的大氅,周身籠在大氅裡,隻餘一張臉是雪白的,長眉細眼全無表情,映在火光下令人心生寒意。老臣趕緊跪著退到一邊,身邊的羽林衛再未難為他匆匆走了,等一堆人走遠了,老臣依舊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屋子裡的人趕緊追出去,三五個人攙住老臣卻隻覺他身子一團軟,有人察覺到不對勁,偷瞄一眼火光消失的方向壓低聲音喊著老臣的名諱,老臣卻歪著頭眼睛已沒了神,中間輩分小的女眷猛地哭出聲來,被人趕緊捂住嘴拉回了府裡,一堆人手忙腳亂將老臣前腳抬進府,後腳便趕緊輕聲關了門。如果這一夜你從門前過,就能聽到有人手抖著用鎖鏈從裡麵鎖住大門的聲音,朱紅色的大門上有些地方的漆已經脫落了,門口的燈籠搖搖欲墜,在燈籠滅的那一瞬,零零散散開始下起了雪。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的較往年晚一些。這一日是臘月初三,早朝時柳侍郎在軒帝麵前請求賜婚,求的是京都段家的長女段神玉,柳侍郎的公子與段神玉稱得上是青梅竹馬,軒帝賜婚的很利索,柳侍郎便決定鍛鐵趁熱在當晚讓段神玉與其公子定親。段家擺上一桌,柳府再擺上一桌,加上早上軒帝的賜婚,體麵又適宜。其實這場親事說大也大,京都段家神玉,天賦異稟生就一雙巧手,八荒第一畫皮師,姿容京都從無出其二者;柳侍郎家公子,前年高中三甲,如今於翰林院修書,右相門生,月貴妃胞弟,生就溫良的脾性,日後定可官至相位。但說小也小,一對青梅竹馬兩相配的才子佳人定親,兩人都非皇家子嗣,身份自然沒有那麼貴重,不過是一場尋常的親事,跟你走在軒國裡隨便碰上的任何一對都沒有什麼不同。兩行羽林衛舉著火把包圍住一團喜氣掛紅佩花的段家,甚少為人見過的國師卻出現在了段家門口,鵝毛大雪落在火尖上‘滋’一聲便沒了。大開的大門裡,流水席擺了有上百桌,所有人都愣愣抬頭看著立在門口的國師,他恍若未見抬腳邁進段家的大門,解開身上的大氅,對著迎上來的柳侍郎眼波一動輕輕笑著道:“差一點就來遲了。”柳侍郎垂著腦袋不敢接話,國師掃一眼堂中,雖然什麼人都有,但卻不見一對新人,他皺起眉:“神玉呢?”“在後堂,在後堂。”柳侍郎忙不迭應道。身前隻覺閃過一陣風,柳侍郎再抬頭國師的人已走到了廊子上,他是直接朝著後堂去的。柳侍郎擦把汗,軒國這個國師叫花子黎,鬼知道什麼地方蹦出來的,軒帝登基有十七八年了,某一日上朝卻突然說昨夜突然發現先帝遺留下的一卷書,書冊上提及青巫山中有異人,如果尋到能奉為國師,則國運亨通。朝臣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多數人都隻當是軒帝隨口一提,但在兩年後的冬月,軒帝突然大宴群臣,文武百官去了以後才曉得是那個國師還真給找到了。沒人將這個國師當個事,那天的大宴國師並沒有去,隻是從那天起,上朝最靠前的地方放著一把交椅,花子黎很少去上朝,但他去一次,則必會有血光之災,他很少說話,身邊的侍女會替他說,所有的罪狀擺在明麵上,非死刑不可。有的皇親國戚或是動了歪心思想躲過一劫的,躲過了明麵上那一劫,但卻會在同一時間死於非命,死相異常慘,比判處的刑罰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年一年數下來,花子黎這個名字聽起來就足以讓人聞風喪膽,更遑論他現在突然站在你麵前。來吃流水宴的有段家的親戚老友,也有柳侍郎的同僚,年過半百的右相竟也來了,整個京都有頭有臉的人現在都坐在這裡,沒人說話,都在死死盯著柳侍郎,柳侍郎搓搓手寒暄地笑笑。他想不出來有什麼理由花子黎會來,他也不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什麼。立在門邊的羽林衛像是卡著時間,突然開口:“無關人等一刻之內出府則不究,餘下人等跪候於大堂!”他說話的時候帶著森森然的寒氣,院子裡的客人頓時亂了套,什麼也不顧拔腿就往外麵跑,羽林衛視線堅定看向遠處,從進來的時候起就沒動。柳侍郎想了想,偷看了幾次羽林衛的神色,一咬牙趕緊縮著腦袋混在人堆裡出去了。一刻的時間還沒過一半,院子裡已經是空蕩蕩的,段家的小廝夫人侍女全都到了,此刻都慌亂成一團跪在地上,羽林衛拿出袖子裡的畫像圖紙一個一個開始對照。不久一刻就到了,一群羽林衛訓練有素地打碎桌上的酒壇開始四處點火。火光竄起來照亮了半邊天,而在後堂,花子黎負手立在屋簷下,他對麵的樓上立著段神玉,雖然是定親的日子,她卻穿的很素淡,一身寬袖的白裙,未施粉黛不戴珠花,黑漆漆的一雙眼睛看著花子黎,似是要將他看透。火苗舔著木製的繡樓,段神玉的影子一閃就融在了火光裡。衝進來搜尋段神玉的羽林衛揉揉眼睛,他像是看清了段神玉,卻又像是什麼都沒看清。段家滿門在一場大火裡悉數葬送,當晚軒帝給出理由:段家禍心,畫顯妖異。那是前一段時間段家呈獻給軒帝的一副美人圖,今天暮色四合時,畫中卻有異動,畫中美人薄紗遮麵走出宣紙,險些一刀要了軒帝的性命,最後被趕來的國師花子黎所殺,死後化成了一截乾枯的桃花花枝。畫出自段家,由段父親自主筆,既生妖異,則定因段家包藏了禍心。一張寫了前因後果的告示貼在城樓下,由六個侍衛看守著。段家的火還未燒儘,上百年的基業非一時三刻可以燒光,直到後半夜段家的大火裡仍傳出兒童婦女嘶喊啼哭的聲音,聽得人膽戰心驚。一群羽林衛守在段家外,等火燒的差不多了才收隊離開。他們離開後,附近不少愛湊熱鬨的人偷偷打開窗戶看著段家。有人說段家那夜園子裡約有三個人那麼高的桃樹,在冬天本該乾枯的時候卻迅速地抽枝開花,不多時便開了滿滿一樹,花紅的嚇人。然後樹下猛地伸出一隻手,繼而便爬出一整個人,那人爬出來後活動活動筋骨,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看見的人嚇得驚叫一聲趕緊關了窗,卻不知此時段家園子裡另有一番詭異的景象。繽紛紅桃下,飄飄白雪四散如同灑金的碎宣紙,一半月光一半紅彤彤的火光照的四周一片明亮,有人於樹下席地而坐提筆作畫,那人提筆的手法十分詭異,落在雪白宣紙上的筆觸猙獰可怕,筆走龍蛇最終卻勾畫出一張豔麗的美人畫,美人唇不點而紅,黑漆漆的眼睛一身雪白的衣裳。風一吹,畫紙晃動,似是一張美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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