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韓易茗敲木菡的房門:“木菡,準備起床了,我送你去機場。”木菡將臉埋在被子裡,聲音悶悶的:“我不走!”“快開門!”韓易茗語氣很冷很硬,不容反抗。木菡在床上打了個滾兒,將自己裹成鹵肉卷:“反正我不走,有本事你把我扛過去。”韓易茗站在門外沒開腔,他在給她時間選擇,就像小時候父母生氣時總愛一言不發地看著你,以便施加壓力似的。但木菡從小在女強人母親的淫威之下存活,這點壓力算得了什麼。“不開門是不是?”韓易茗濃黑的劍眉微微一蹙,好似要動怒。木菡小心肝兒顫了顫,咬咬牙嘴硬道:“不開!”韓易茗沒再說話,轉身離開。木菡聽見越來越遠的腳步聲,鬆了口氣,同時,心臟有提到嗓子眼兒裡,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走的。沒一會兒,木菡就聽見鑰匙插進鑰匙孔的聲音,房門反鎖都沒用。說時遲那時快,木菡從床上彈起來,裹在身上的被子都還沒抖落就跌跌撞撞地衝過去,用身體抵在門上,驚恐地反問:“韓易茗,你要乾嘛!?我沒穿衣服!”“那你現在就去穿呀,抵著門乾嘛?”韓易茗故作冰冷地說,眉眼嘴角已經湧現忍俊不禁。木菡才不會輕易上當,她一走,他不就順利進屋了嗎?隨後拚儘全力地抵住門,韓易茗稍微一推,她整個人就向前滑。兩人你來我往僵持許久,最終還是韓易茗妥協,說:“那你再住兩天吧。”然後就離開了。木菡原本以為他在耍詐,抵著門沒離開,過了很久都沒聽見聲音,才把門拉開一條縫隙,偷偷朝外看,他確實已經離開了。韓易茗在院子的木門上貼了一張招聘製茶師傅的告示,薪資待遇都非常好。他想,既然老李頭不願教他,那隻能找其他願意教的師傅了。貼好告示後,韓易茗背著背簍去山上采茶,事到如今,他已經放棄批量製茶,要先一步一步來,每天上山采點鮮葉,回來練練手,慢慢學習。木菡下樓,吃飯的時候琢磨,既然打定心思要留下來,總不能蹉跎光陰,要乾點實事。她先收拾好廚房,然後又把院子打掃一遍。實在沒事做,就回房間工作。除了不用去雜誌社工作,其他還和從前一樣,會有編輯在微博上向她約稿,她按照排期慢慢畫起來。中午,韓易茗背著茶葉從山上回來,頭上帶著遮陽用的鬥笠,大概這兩天忙得沒剃胡子,棱角分明的下巴上蒙上一層青色的胡茬,不僅沒顯得粗糙油膩,反而格外有魅力。木菡傻呆呆的望著他,怦然心動,同時在心裡想:完蛋了,喜歡的時候果然橫看豎看都順眼,徹底淪陷。“怎麼了?”韓易茗將背簍放到炒茶房間裡,開始升起火來。木菡連忙低下頭,臉上似笑非笑又羞赧的神情俏皮可愛,她轉身朝廚房裡跑去:“沒事兒,我去做飯。”韓易茗生好火,開始殺青,一個人要顧著全部的事情,顯得手忙腳亂。前些日子被燙的舊傷還沒有好,新傷就又疊上去了。張嬸剛剛幫彆人采完鮮葉,回家時路過韓易茗家,見廠房的窗戶大開著,還在冒煙,知道韓易茗在炒茶,不由自主地笑起來,感到非常欣慰,她竄了個門兒,走進院子就喊:“易茗,炒茶呢?”也不知韓易茗有沒有回答,張嬸自顧自到廠房裡,順手幫他加柴,指點一二:“這個火太小了,鍋的溫度不夠……”“我剛剛看見你門口貼著找製茶師傅,咋了?”張嬸又問。“學習嘛。”韓易茗說。“你不拜老李頭為師?”張嬸感到驚訝,還以為韓易茗心性高傲,不願意拜師。這拜師和聘請製茶師傅不同。拜師遵從的是自古以來的傳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須得恭恭敬敬;但花錢請來的老師,就是一門生意,說白了,他韓易茗是老板,手裡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老師反而要對他客客氣氣的,不能打不能罵,重話都說不得。“他不收我。”韓易茗解釋。張嬸不相信:“這不可能,老李頭最好說話,隻要你想學,沒有不收的道理。”韓易茗沒有辯白,繼續炒茶,張嬸也不再追問,這種事情打聽一下就知道,也不必非要問出個所以然。此時,木菡端著做好的麵條來找韓易茗:“易茗,開飯了。”見張嬸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招呼,“張嬸也在啊。”張嬸還是在知道“木菡是白露”之後,第一次見到她,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來,小聲嘀咕:“知道了之後,怎麼看都是一個人……”木菡隱約聽見她的話,尷尬好似電流一般在臉上一閃而過。張嬸連忙說:“你們中午就吃麵嗎?”“嗯。”木菡想,我不會做其他的啊。“木菡,晚上你來張嬸這裡,張嬸教你做飯。姑娘家,家常便飯總要會一點,不然以後家裡來客,豈不是讓人笑話?”張嬸調侃一句,“不止笑話你,還要笑話易茗哩。”說完,她轉身就回家。木菡不好意思地偷偷瞟韓易茗,韓易茗則麵無表情地繼續炒茶。下午,有幾個中年男人來應聘,一個個說得天花亂墜,韓易茗挑了個看起來肚子裡有貨的製茶師。第二天一大早,韓易茗又要送木菡去機場,木菡拿出殺手鐧:“你有權把我趕出你家,但是沒有權讓我離開木桐鎮。大不了我回外婆家住!”韓易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語重心長地說:“留下對你沒好處。”“你又不是我媽,管得可真寬。這兩天我就去聯係電工,把外婆家的線路重新鋪一下,弄好了我就走。”韓易茗無奈道:“那隨你住多久。”說完就下樓,準備上山采茶。木菡望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聳鼻子時鼻梁上出現小小的褶皺:“和我鬥,嫩了點。”然後追上他,非要和他同去。接下來的半個月,兩人的作息穩定下來。清晨,木菡和韓易一起茗上山采茶,買早點一路走一路吃,爬山路時,韓易茗會折一根木棍,兩人一人拽一頭,他在前麵拖著她走。下午回到家,韓易茗跟著師傅學製茶,木菡先做飯,然後也跟著學習。傍晚,他們帶著製好的茶去張嬸家,請他們品評,木菡也跟著張嬸學做幾道家常小菜。一天中午,韓易茗看見木菡端來的不是麵條,十分驚喜:“今天居然改善夥食了!?”“不知道好不好吃。”木菡心中沒底。韓易茗開玩笑說:“總比天天吃麵條好,我早已食不知味。”“以後我再多學一點,每天給你換花樣。”木菡想,先抓住你的胃,把你慣壞,然後你就離不開我了。晚上回到房間,木菡脫下膠鞋,見腳後跟早已磨出一層黃漬漬的老繭,最開始疼得渾身發抖,後來就習慣了。現在倒好,不磨腳後跟了,開始磨腳趾頭,尤其是小腳趾,從前纖細的關節如今變得僵硬扭曲,腳趾變得像蒜瓣。她盤腿坐下,從床頭拿出膏藥擦,不停地往腳上吹氣。正在這時,韓易茗端夜宵進來,說:“木菡,張嬸送來了茶糕,你要吃嗎?”“啊!”韓易茗突然進來,木菡嚇了一跳,她連忙將腳往被子裡伸,裝作不在意的指了指床頭櫃,“放那吧,我一會兒再吃。”韓易茗看見還握在她手裡的軟膏,神情漸漸沉下去,語速緩慢:“你……”他也沒有再說下去,他一個大男人製茶都弄得滿身是傷,更何況她作為姑娘家。韓易茗轉而說,“給我看看。”“沒事兒。”木菡連忙說。“我看看你腳怎麼樣,要不要送醫院。”韓易茗知道,很多人腳底板進了東西,一直沒不注意,久而久之就會變成“雞眼睛”。也不等木菡拒絕,韓易茗直接掀開被子,但在看見她的腳時還是心頭一震。因為褲腿卷起來,可以看見纖細的腳踝和白皙的皮膚,就連腳背都還很白,但腳底慘不忍睹,布滿水泡和老繭,腳尖甚至有點變形。“對不起。”韓易茗愧疚道。木菡愣了愣,連忙蓋上被子把腳擋住,打起馬虎眼:“嗨,對不起啥呀。”“明天,你不要跟我上山,在家裡休息,好嗎?”韓易茗難得這麼溫柔,語氣雖然是詢問,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你先休息。”說完就回房間。他站在窗邊,望向暮色重重的群山,變的茫然。指尖夾著煙,猩紅的火點緩慢地朝手指挪動,四周煙霧繚繞,他也越發顯得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