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恒安慰她：“路嘉應該不會生你氣的，你先回去吧，彆淋感冒了。至於這件事，我會跟她做做思想工作的。”閔璐在雨中點了點頭。魏映不知道什麼時候追了出來，脫下自己的外套替閔璐遮雨，閔璐回過頭看他，眼睛紅紅的，卻滿含恨意。她一把打開他的手，推了他一把，一頭跑進雨裡。魏映喊了一嗓子，閔璐頭也不回，跟著出來的女警察急了：“筆錄還沒做完呢！”雨絲連成串，落在車窗上，模糊了窗外夜色中的霓虹燈。身處迷霧之城，就像穿越一個個夢境，路嘉坐在車後座，手撐在下巴上，看著車窗外發呆。程一恒看著她的側臉，發絲從她耳後滑落，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伸出手，幫她把頭發彆在耳後。路嘉轉過頭來，看程一恒，問他：“怎麼了？”程一恒搖搖頭，說：“今天你辛苦了。”路嘉搖搖頭：“沒事。”回到家之前，進電梯的時候，路嘉看到自己出門前精心化的妝已經掉得差不多了，唇色慘白。她不忍再看，程一恒注意到她的反應，摸了摸她的頭：“沒事，素顏也好看。”雖然路嘉知道程一恒隻是在安慰她，故意說點兒好聽的哄她開心，但她的心裡還是暖暖的。回到家後，程一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路嘉在浴缸放熱水，讓她去洗澡。趁程一恒去放熱水的間隙，路嘉疲倦地躺在沙發上，腳抬得老高。她不由自主地打開豆瓣APP，又點開了自己的帖子，進行編輯。“今日更新——剛剛回到家，累。今天出了點兒小插曲，樓主跟幾個朋友一起吃飯，結果不小心和彆人起了衝突，甚至都鬨到派出所去了，C為了保護我，眼鏡都被人踩壞了。這點很令人感動，不過，還有特彆讓人心寒的地方。不是說C讓我心寒，而是說我的朋友。我看著C嘴角的瘀青，覺得有點兒難受跟心痛，待會兒洗了澡，我打算幫他塗點兒藥，不知道他會不會讓我幫他塗，不對，是不知道他的家裡到底有沒有可以擦的藥，但是，畢竟這是一個醫生的家，沒有一點兒備用藥膏，好像顯得有點兒奇怪。”更新的內容不算多，但也算是激起小小的浪花了，很快有人發現帖子更新了，在底下留言。“我的天，樓主沒有棄更！我感動得痛哭流涕！”“怎麼了，C挨打了？”“這事情急轉直下啊……C該不會生樓主的氣了吧？”“我覺得樓上有人是不是理解能力不好，人家都說了，C是為了保護樓主才受的傷。”“樓主啊！受傷的男人最需要關懷了！樓主趕緊上啊，趁機推倒！”路嘉滑動著手機屏幕，看著留言，嘴角漸漸浮現出笑意。看了一會兒留言，她放下手機，歎了一口氣。“歎氣做什麼？”程一恒從廚房裡走出來，拿著一個雞蛋，“敷敷你的眼睛吧。不過，你先等一下。”他把雞蛋放到路嘉的手心裡，雞蛋有點兒燙，應該是剛剛煮熟的。程一恒拿出手機：“你身上哪裡受了傷，我拍張照。”“拍照做什麼？”路嘉不解地問。“留存證據啊。”程一恒找準拍照角度，慢條斯理地說，“不過，你不用擔心，即使你受傷了，我也會把你拍得很好看。”這句話成功地逗笑了路嘉。路嘉的嘴角含著笑，舉著煮雞蛋，配合程一恒擺了一個“雖然我受傷了，但我還是很酷”的姿勢。除了眼睛不小心被人打了一拳外，路嘉另一條腿的膝蓋也在推搡中擦傷了。程一恒找來藥箱，拍照留存證據之後，用醫用酒精替她先消毒，再塗了一點膏藥，感覺十分清涼，不疼。塗藥的時候，程一恒幾乎用半跪的姿勢蹲在路嘉身前。路嘉看著他的頭頂，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忍住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然後揉幾把的衝動。這個……好像求婚的姿勢啊，路嘉想。“那個……”路嘉咽了下口水，“我馬上要洗澡了，現在塗沒問題嗎？”程一恒猛地抬起頭，明亮的目光落進路嘉的眼裡，她覺得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我用醫用膠布給你纏上，防水的。你這傷口不能碰水，待會兒洗澡的時候注意一下。”“哦。”路嘉乖巧地點頭，就像在幼兒園端坐著、等待老師發糖的小孩子。她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在程一恒拍拍手站起來說“好了，你可以去洗澡了”的時候，試探性地問道：“你的傷口不要緊嗎？要不要我幫你處理一下？”程一恒這才反應過來，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噝”了一聲，說：“沒關係，我自己待會兒會處理的，你先去洗澡吧。”“哦。”路嘉嘟嘟嘴，然後起身。程一恒過來，扶著她進了浴室。程一恒家的浴缸挺大的，為了方便路嘉洗澡，他特意在浴缸旁邊裝了一個扶手跟一把凳子，算是很照顧短期殘疾人士了。在路嘉去洗澡後，程一恒進了書房，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Word文檔，將自己在今天晚上受的傷以及財務損失明確地列在了文檔裡，最後落款一個數字，共計三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他那副眼鏡就值這損失的一大半。趕明兒，他再叫上路嘉，一起去醫院做個檢查，將他們兩人的驗傷報告附在Word文檔裡，蓋上他的私章，加上律師函一起寄給鬨事的那三個小年輕。本來，他們在派出所裡老老實實地給路嘉道歉就可以，但是他們死鴨子嘴硬，那麼程一恒就用自己的手段給他們一點兒教訓好了。隔天一早，原本休息的程一恒來敲路嘉的房門，問她睡得如何。她揉揉發痛的腦袋，明明隻是眼睛腫了，她卻感覺全身痛，於是很早就睡了，沒想到早上起來還是痛。其實，她昨天晚上的確很早就上床了，但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直到後半夜才睡著。她隻要一閉上眼睛，魏映的臉便浮現在腦海當中。她心中鬱結，想不通為什麼魏映要那麼對她。他們一起長大，一起訓練，一起比賽。她把魏映當作生命當中的光，她曾經赤誠地、天真地、毫無保留地愛著魏映。即使在知道他喜歡上她最好的朋友的情況下，她仍舊傻傻地、一如既往地單戀著他。直到這場車禍之前……哦，不，直到昨天在日料店發生那件事之前，她對魏映，心裡仍有著柔軟的一部分。比起身上的痛，更加痛的是心。讓她想起了林宥嘉《天真有邪》裡的一句歌詞——“有一顆，我從小仰望的星星，悄悄隕落”。但是，她隕落的，是太陽。她喜歡了魏映這麼多年，卻沒有任何一次這樣心涼過、絕望過。為什麼他在那個時刻，隻選擇了牽起閔璐的手呢？還是說，在他的眼裡，從來就沒有過她的存在？閔璐呢？為什麼她就那麼跟著魏映跑了？雖然她知道，在危急情況下，逃生是人類的本能，但每每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如鯁在喉，像有根刺紮在心裡。在那個時候，一個相識沒有多久的醫生能夠挺身而出，兩個一起長大的好友卻拋下了她。她越想越覺得沮喪。“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順便出去散散心。”程一恒溫柔的聲音把她從沮喪中拉了回來。路嘉同意出門，不過這次是全副武裝，口罩、帽子，一個都沒落下。路嘉原以為程一恒帶她出去隻是為了去醫院驗傷，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他們上了電梯。她拄著拐杖走到大廳時，碰到了閔璐跟魏映。見到閔璐跟魏映，路嘉顯得有些無所適從。昨天吵完架的尷尬勁兒還沒徹底退去，他們就又出現在了她的麵前，讓她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路嘉。”閔璐首先走上前，魏映緊跟在她的身後。閔璐不耐煩地瞪了魏映一眼：“你能彆一直跟著我嗎？”魏映張了張嘴，沒說話，乖乖地停下來，過了幾秒鐘，又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