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寧壽宮發生的事情，在清心堂這邊的柒玥並不知情，她和額娘、三嫂，守在在自己的一小片天地裡，忘了宮裡的是是非非，隻說自己的話。柒玥佟夫人說的多，一旁的小赫舍裡氏，靜靜的聽著她們說話，偶爾附和兩句，並不多說，怕打擾到她們母女二人的好心情。“你是不知道你侄兒，有多可愛。”佟夫人提起自己的孫兒，一臉的喜色，“前些日子，剛會走路呢。”“真的嗎？”柒玥激動的問道，“都會走路了？這麼快？叫什麼名字？”柒玥還能記得，去年姐姐出事的時候，佟夫人和她提起來一次，說是三哥剛有了長子，如今算來不過一歲多點。“你阿瑪給起的名字，嶽興阿。”佟夫人回道。“嶽興阿？”柒玥微微想了一些，便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將來定是一個出色的孩子，阿瑪一定很喜歡他。”“是啊，”佟夫人興奮和說道，“你阿瑪和你三哥都喜歡這個孩子呢。”“那就好，”柒玥點了點頭，覺得三哥還不至於對於自己的嫡子也忽視，“以後大些了，額娘和三嫂也帶進宮裡來，給我這個姑姑看看呢。”“好。”佟夫人應了下來，然後看向柒玥肚子，說道，“很快你也會有孩子，會走路，會說話，會長大，你和你三哥都好，額娘就知足了。”“額娘。”柒玥想到了什麼，摸了摸肚子說道，“我這肚子裡的若是阿哥，以後就讓嶽興阿來給她伴讀，如何？”給皇子伴讀，是天大的恩典，莫說是彆人家，就是佟家也會受寵若驚的。“這……”佟夫人遲疑了一下，看了兒媳小赫舍裡氏一眼，才對柒玥說道，“這怕是不妥吧？”“有什麼不妥？”柒玥沒明白過來，“相差個兩歲，也是沒什麼的。”她的孩子有嶽興阿這個表哥照顧，她也能更加放心一點呢。“玥兒，”佟夫人歎了口氣，解釋道，“嶽興阿若是去給你的阿哥伴讀，額娘和三嫂怎麼會拒絕，就是你阿瑪和你三哥也會覺得甚好的，隻是皇子伴讀都是皇上親自挑選的，怎麼能由你隨口說出來呢？”“我……”柒玥有些訕訕，她剛剛的確沒有多想，“額娘、三嫂，是我沒有深思，忘記這一茬了，還請見諒。”“玥貴人言重了，”小赫舍裡氏笑著搖了搖頭，“這是玥貴人向著嶽興阿呢，妾身明白，隻是宮裡的規矩到底多，玥貴人在家人麵前說順就好，切不可被有心人聽去了。”“三嫂說的是，我記下了。”柒玥鬆了口氣，她不怕額娘責怪她，就怕這個第一次見的三嫂惱了她。“小主。”正在這時，門口卻傳來惜若呼喚的聲音。柒玥三人在裡麵說話，惜若是守在門外的，這個時候呼喚定是有事的。“進來吧。”柒玥隨意一瞥看了一眼沙漏，才發現已經巳時了。惜若進來後，衝著佟夫人和小赫舍裡氏行了一禮後，才對柒玥說道，“小主，寧壽宮的請安已經結束了。”惜若話一說完，柒玥的臉上的笑意就消失殆儘，但強忍著沒有多問，“哦，我知道了，你待會兒讓悅若去禦膳房看看，今日選幾樣時鮮的菜來。”“奴婢記下了，待會兒就去，隻是……”惜若遲疑了一下才又說道，“寧壽宮的其其格姑姑來接佟夫人去寧壽宮，說太後娘娘有請。”“什麼？此事當真？”柒玥驚的站了起來，慌得惜若連忙去扶。“當真，其其格姑姑就在門口候著呢，小主，這怎麼辦？”惜若問道。太後娘娘此舉定是來者不善的態度啊，莫說柒玥得罪了太後娘娘，就是今日佟夫人進宮沒有去寧壽宮請安一事，也夠佟夫人吃罪的了。“額娘，”柒玥看向佟夫人，滿臉的擔憂，“這……”“莫急，”佟夫人笑著開了口，“太後娘娘招我過去，是我的福分，我就走這一趟吧。”“可是……”柒玥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自打我有孕，就惹了太後娘娘的眼，額娘還是小心為好。”柒玥心裡更加不安的是，自己私自出宮一事，莫不是要被太後娘娘戳穿給額娘知道。若是額娘才知道，那麼豈不是又成了一個把柄被太後娘娘給握住？“我佟家到底是忠義之輩，太後娘娘也會顧忌著的。”佟夫人並不擔心，“左右不過是說幾句氣憤的話與我聽，又有何礙？”“額娘，兒媳陪你一起去吧。”小赫舍裡氏開口說道。“不用了，”佟夫人搖了搖頭，“太後娘娘並未招你過去，你去了也沒用，還是在這裡等我回來吧。”“三嫂，”柒玥開口說道，“額娘說的沒錯，你還是在清心堂等著吧。額娘，我讓則因姑姑跟著你吧。”則因姑姑是承乾宮的管事姑姑，佟夫人也認識，到了寧壽宮那邊，也能察言觀色，做出最有利的判斷來。“這……”佟夫人原本有些猶豫，看柒玥很是擔心她，便應了下來，“好。”柒玥給了惜若一個眼色，惜若便出去請了則因姑姑過來。這邊，等則因姑姑過來的同時，柒玥將自己如何出宮，在西北的一些事情，避重就輕的和佟夫人說了一番。如此一來，柒玥自然得到了佟夫人的一陣斥責，可事已至此，佟夫人念著柒玥肚子裡的孩子，到底將擔憂後怕的心思掩在心底。寧壽宮。佟夫人和則因姑姑跟著其其格到了寧壽宮，佟夫人抬頭看了一眼依舊嶄新富麗堂皇的寧壽宮，心思輾轉，不知道如何應對接下來讓她、讓玥兒為難的處境。“佟夫人，請。”其其格畢恭畢敬的請佟夫人進去。“多謝姑姑。”佟夫人輕輕應了，抬腳進了寧壽宮大門。進了這大門，佟夫人反而平靜了下來，縱使身份不及皇家高貴，她也是玥兒的母親，孝懿皇後的母親，有些卑躬屈膝的姿態，她依舊不恥。一路上三人無話，走到了寧壽宮正殿門口，才停了腳步。“佟夫人進去吧，娘娘在裡麵等著呢。”其其格示意佟夫人進正殿。佟夫人點了點頭，抬腿往裡走去，卻不想身後傳來其其格阻攔的聲音。“則因姑姑，”其其格微笑著攔住了則因姑姑，“娘娘找佟夫人說些閨房話，則因姑姑還是在外麵等著吧。”佟夫人心裡一涼，難怪剛剛其其格沒有阻止則因姑姑跟她來，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也是，在清心堂，若是阻止則因姑姑跟來，玥兒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她來寧壽宮，其其格在後宮裡幾十年，如何不知道這樣的道理？所以，才在最後，攔住了則因姑姑吧？“奴婢……”則因姑姑心裡一慌，她可是被玥貴人請來護著佟夫人的。“如此也好，”佟夫人開了口，“就勞煩則因姑姑在門外等著吧。”既然是早就準備著的，再掙紮也無用，佟夫人不屑也不會繼續。則因姑姑看了佟夫人一眼，很是擔憂，但也見到她對自己輕輕搖了搖頭，便作罷。佟夫人進了正殿，她以為皇太後會坐在主座上等著她來，卻不想皇太後斜坐在榻上，就著小幾上的桂花酪在吃。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看到佟夫人，笑著喚道，“佟夫人來了，哀家也能找著人說話了。”皇太後這樣的熱情，出乎佟夫人的預料，但驚訝中沒有忘記規矩，落落大方的給皇太後請安，“臣婦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快起來，快起來，”皇太後坐正了身子，示意佟夫人坐在自己的邊上，“坐吧，其其格，再讓人送碗酪乳來，給佟夫人嘗嘗。”“太後娘娘，不用了，臣婦……”佟夫人很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事，”皇太後擺了擺手，“這宮內外，哀家都沒有幾個能說話的人，你來了，哀家自然高興的緊，你就陪哀家說會兒話吧。”皇太後都如此說了，佟夫人也不好再推辭，隻好坐在了小幾的另一邊，“臣婦多謝太後娘娘。”“玥貴人如何了？”皇太後柔聲問道，“今日例行請安，哀家念著玥貴人的身子，特意讓人去安慰她，不必趕來，她有這份心就夠了。”“剛剛玥貴人還和臣婦念叨著呢，說是太後娘娘最是疼她了，不讓她請安不說，還賞了不少的吃食給她呢。”佟夫人雖然看不清現在皇太後打著什麼主意，但表麵功夫也是會做的，當然了，皇太後賞給柒玥的吃食，柒玥沒敢用罷了。“是嗎，”皇太後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是明顯，“看來哀家沒白疼她。”“是，太後娘娘疼她，是她的福氣。”佟夫人應和道。正在這時，其其格端了兩碗酪乳來，給佟夫人上了一碗，又把皇太後麵前涼掉的那碗給換了下來。“你嘗嘗，”皇太後招呼佟夫人用酪乳，“天冷，用一些，也能暖暖身子。”佟夫人瞥了一眼碗裡的酪乳，莫說皇太後顧忌著佟家不敢動什麼手腳，就是動了，她也得硬著頭皮喝下去。“多謝太後娘娘，那臣婦恭敬不如從命了。”佟夫人謝恩後，拿起湯匙用了起來。一勺遞到嘴邊，桂花香便進了鼻子裡，惹得人不由得放鬆下來，入口後，甜甜的味道從舌尖散開，襲遍整個口腔。“如何？”皇太後挑眉問佟夫人。皇太後這樣的動作，看的佟夫人心裡詫異，但還是不動聲色的回道，“甚好，臣婦很喜歡。”“喜歡就好，”皇太後笑了起來，“這桂花還是其其格她們采了用蜂蜜醃製存著的，回頭給你帶一些回去用。”“這使不得，”佟夫人一聽，連忙拒絕，“太後娘娘的東西，臣婦哪敢……”“哎呀，好了，”皇太後打斷了佟夫人的話，“你這是不把哀家放在心上了，哀家說了和你坐坐說話，就是把你當作密友一般呢。”“臣婦……那就謝過太後娘娘了。”佟夫人隻好應下。“哀家十四歲時和妹妹一起入宮，到如今也近四十年了，”皇太後歎了口氣，“哀家是從科爾沁草原來的，這京城裡的格格千金，都有些瞧不上我們的，可是，那又如何，坐在這後宮主位的還是博爾濟吉特氏！”佟夫人想到了什麼，眉頭微皺，並沒有接話。“姑姑塔拉是先帝的嫡後，惹怒了先帝，若是依著彆人的家世，怕是不死也要在冷宮裡淒涼一生了，可她有太皇太後的維護，不能改變先帝的決心，但還是護下了姑姑，降位靜妃，”提起以前，好像還是昨日的事情，卻恍惚已經有四十年了，皇太後嘴角的苦澀有些分明，“後來就是哀家進宮了，還是依著太皇太後的決定，就連先帝也攔不住，冊哀家為皇後。如今，太皇太後不在了，哀家還是這後宮裡的皇太後。”聽到這裡，佟夫人心裡一涼，皇太後這是拿她自己和靜妃的事情，來警告她和玥兒了。即使皇上想如何也沒有辦法，畢竟，還有她這個皇太後坐鎮在後宮裡。可是……真當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嗎？這後宮早就不是太皇太後在的時候那般了，博爾濟吉特氏不可能永遠都是後宮的女主人，如今聖上的先後三位皇後可都不是出自博爾濟吉特氏！這一朝，不過兩為博爾濟吉特氏進宮，一個是未侍寢就賓天的慧妃，一個就是如今禁足在儲秀宮玉明殿的烏拉庶妃！再說了，你皇太後再是博爾濟吉特氏又如何？當今聖上可不是你親子！“是啊，這後宮裡有太後娘娘坐鎮，即使太後娘娘不處理宮務，貴妃娘娘也能有底氣的將一切打理的妥當甚好呢。”佟夫人可沒忘了，如今在後宮裡掌權的是貴妃。見自己的敲打起了一些作用，皇太後有些滿意，便也不再多說。見佟夫人提起貴妃，便也將話題轉到了後妃之上。“是啊，”皇太後點了點頭，“貴妃素影那孩子，和她姐姐疏影很像，隻可惜疏影命薄，沒能……唉，瞧哀家說什麼呢，疏影要是命長，哪有碧瑤做皇後的機會，怪哀家多嘴，佟夫人彆往心裡去。”佟夫人低下眼簾，並沒有將皇太後的話聽進心裡去，“太後娘娘言重了，碧瑤有今日，也是太後娘娘教導的好，皇上疼愛的緣故。”“碧瑤性子太急，玥貴人和她當真姐妹相像，一樣的急躁，”皇太後話口一轉，又說起了柒玥，“佟夫人你說道說道，哪有妃嬪像玥貴人這般膽大，不聲不響的就出宮去了西北，哀家知道以後嚇出了一身冷汗，你說她一個弱女子，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哀家如何給皇上交代，如何給佟家交代？”“玥貴人去西北，不是皇上的旨意嗎？”佟夫人不動聲色的反問道，“怎麼會獨自一人呢？”“這……”皇太後被一噎，差點反應不過來，幸好又想到了什麼圓了自己的話，“有人護送又如何？還不是讓哀家擔憂的要命，西北那邊這麼亂，誰能保證不出事？幸好，幸好她跟著皇上一起回來了。”“是，有太後娘娘惦記著，掛念著，保佑著，玥貴人才能平安回來呢，”佟夫人說著皇太後的話說道，“所以，臣婦也多謝太後娘娘。”嘴巴上占不到便宜，皇太後也沒了應付的心思，“還請佟夫人以後好好勸勸玥貴人，以後切不可這麼胡來。”“是，臣婦記著了。”佟夫人心中冷笑，麵上不顯。皇太後又問了幾句佟國綱喪事的事情，也關心了佟大夫人的安危問題，便罷了，讓佟夫人回清心堂。出了寧壽宮，等在外麵的則因姑姑看到佟夫人如常的表情，才放下心來，領著佟夫人回清心堂。回到清心堂，柒玥和小赫舍裡氏便擁了上來，“額娘，如何？”“就隨意的問了幾句。”佟夫人並不打算把皇太後給她的警告告訴柒玥，“還過問了你大伯一家，彆的就沒說什麼了？”“當真？”柒玥有些不信的追問道，“太後娘娘沒有為難你？”佟夫人失笑，“額娘還能騙你不成？太後娘娘怎麼會為難額娘呢，太後還賞了我桂花酪呢。”不說佟家此次一戰的犧牲，就是有碧瑤的身份，以及佟家是當今聖上的外祖家這一茬在裡麵，皇太後也不敢麵上為難她的！柒玥才不覺得太後娘娘這麼好心，可沒說幾句話，就聽悅若進來稟告，“小主，夫人，寧壽宮派人送東西來了。”寧壽宮送東西？柒玥和佟夫人麵麵相覷，皇太後此舉到底是什麼心思？柒玥心裡想，當真皇太後對額娘的態度不一般？佟夫人心裡想，她剛剛不過是心虛隨意說的，怎麼太後娘娘還真的送東西來了？“送給誰的？”柒玥追問道。“說是送給佟夫人的。”悅若回道。“是桂花蜜吧。”佟夫人有些訕訕的說道，“剛剛太後娘娘說給我的，走的時候都忘了。”佟夫人離開的時候，皇太後並沒有提起剛剛應允給她的桂花蜜，佟夫人又不稀罕，所以也沒提就離開了。“不止吧，”悅若遲疑的說道，“奴婢瞧著，好像很多東西呢。”“……”柒玥。“……”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