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寧壽宮。眾妃嬪在門口立了不小一會兒後，不見寧壽宮的殿門開，就見則回姑姑從外麵走了回來。又過了一會兒，殿門才打了開來，皇太後已經坐在主位上等著她們。一番行禮後，皇太後便開始如往常一樣說了幾句和睦相處，不得生隙的話，好似沒有注意到有人沒來一般。清心堂那個有孕的玥貴人沒來寧壽宮請安，皇太後卻這般淡定，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緣故？想到玥貴人剛回宮時候，皇太後的態度，又想到剛剛則回姑姑來的方向，眾妃嬪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卻是都閉口不談。貴妃瞥了一眼後，冷笑一聲，卻是隻當沒放在心上。“過些時日就是太皇太後的三周年忌日了。宮裡也要忙碌起來，”皇太後坐在主位上，看著一室的妃嬪，交代道，“又是臘月，各種事情也堆在了一起，各宮如往年一樣，各處修葺打掃，哀家也不多說了。”“是。”眾妃嬪應了下來。“貴妃。”皇太後又看向貴妃。“太後娘娘吩咐，臣妾聽著呢。”貴妃一如從前的態度，淡淡的應道。“……”皇太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有些皺了皺眉頭，但沒多心，繼續說道，“各宮主位妃嬪要負責各宮的事情，也算是給你減輕了一些心力，但沒有主位的宮殿，坤寧宮、慈寧宮、壽康宮、承乾宮、永壽宮、景仁宮、景陽宮、重華宮等等，都得勞煩你來處理了。”這些宮殿無外乎都是貴妃這些年都著手修葺打掃的宮殿，隻是某個“承乾宮”聽在眾妃嬪的耳裡，有些意外和吃驚。承乾宮之前的主位，也就是孝懿皇後是去年沒了的，可是陳年也是交給玥貴人來管理修葺打掃一事的。今年玥貴人有孕，即使沒有因為有孕進位，可依著皇上對她的恩寵，怕是生子也要進位的，那一進就是主位了。雖然如今除了承乾宮，還有永壽宮、景仁宮、景陽宮三宮沒有主位，可到底是不一樣的。有那位有名無實的僖嬪住著，誰願意越她而上入主景陽宮？再說了，僖嬪還待在正殿，並未離開過呢；永壽宮是空的，不僅沒有主位，也沒有其他妃嬪在內；景仁宮主殿曾是李氏杏楓位及嬪位時所待的，如今她從安嬪一位落至常在一位，也搬進了由“瑤華館”改名為“楓華館”的偏殿，可到底心裡存著對佟佳氏，尤其是柒玥的怨念吧？再說了，有個現成的承乾宮，其他三宮即使更好，也沒道理往外搬吧？“……”眾妃嬪。“……”貴妃。眾妃嬪，以及貴妃，都不由得在揣摩皇太後的意思，以及她的態度。見貴妃沒有應下自己的話，皇太後的眉頭不由得皺的更加緊了，眉眼間也帶了幾分不悅，“貴妃可是覺得手裡的事情太多了，有些力不從心了？”貴妃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可此刻這樣的感覺更加明顯，皇太後難不成又要重新掌握權勢不成？以往，即使宮裡的節慶，有些事情繁瑣，皇太後也不過是提醒幾句而已，並不像今日這般，好像細節都要安排到位。可同樣的皇太後不留痕跡的地方在於，她把事情都交給她來辦。“多勞太後娘娘指點，這些事情，臣妾還算能掌管得過來，”貴妃心裡權衡一二之後，有了打算，遂如常的說道，“不過，臣妾到底經驗沒有太後娘娘你的多，若是有什麼不懂，或是棘手的，定來向太後娘娘討要方法，還請太後娘娘不要嫌棄臣妾煩惱呢。”“不用，”皇太後擺了擺手，“哀家年紀到底大了，也不想理後宮事物，不過是隨口提了兩句，大小事情還是要你自己定奪的。”皇太後這回答倒是讓貴妃吃驚，讓貴妃有種剛剛皇太後的態度，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隨意，好像沒有摻和後宮事宜的感覺。不管心裡咋想，有了皇太後親口承認的這話，貴妃都要有所表示的，“多謝皇太後指點，臣妾定當……”“罷了，”不等貴妃話說完，皇太後抬起了手，擺了擺，“今年的事務的確有些多，你一個人也確實忙不過來，既如此，就讓……”貴妃剛剛想要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果然嗎？“惠妃，”皇太後看向了惠妃，“你平日裡也跟著貴妃多走動，管理後宮事宜也多有接觸，此次哀家就讓你繼續協助貴妃，辦好太皇太後忌日一事，除夕一事，元宵一事，這三件大事，以及其他小事，都不可以懈怠。”這三件大事，的確是現在起，合宮的大事了。被皇太後點到的惠妃，有些怯怯的看了貴妃一眼，見其衝著自己點了點頭，才又看向皇太後，“太後娘娘，臣妾這能力不行，平日裡也是跟著貴妃娘娘身後隨意走動罷了，哪裡能做得了什麼正經事兒？臣妾最會躲懶呢。”“知道你喜歡躲懶，”皇太後淡淡的說道，“所以這次，哀家才特意提了你去幫貴妃，哀家這下得好好瞧著，你可還敢偷懶？”“……”惠妃。“貴妃，你覺得哀家這說的可對？”皇太後不去看惠妃的表情，依舊看向貴妃，“讓惠妃不偷懶的幫你，也是能放心這月餘的事情安排了。”“太後娘娘放心，有了惠妃的相助，臣妾一定會安排好一切事情，不出意外的。”貴妃聽見皇太後安排的是惠妃，心裡舒服極了。即使沒有皇太後的安排，惠妃跟在她身邊，幫她已經數次了，可有了皇太後的安排，其他人也不會對惠妃說三道四。今日來寧壽宮請安，知曉柒玥的事情，讓她很是不快，但皇太後的安排，讓她能將不快放置在旁邊，心情愉悅起來。至於之前讓她不快的事情，很快就能反轉的讓那些心情愉悅沒多久的人，久久不快的……畢竟，皇上的安排，可能不會告訴皇太後，但不可能不告訴她的。佟夫人進宮時辰的安排，可不是皇上能掐的極準，而是有她的手筆在裡麵起作用呢。她倒是想要看看，皇太後會有怎麼反應！皇太後見貴妃已經將事情安排好，也沒有彆的話說了，便揮退了眾妃嬪，讓她們都回去。果然，沒多久，皇太後便知道了清心堂詔了佟夫人進宮一事。“什麼？辰時，那不就是妃嬪們給哀家請安的時間？”皇太後聽到這個消息吃驚不已，“赫舍裡氏是卯時末進的宮？”“看來是這樣了。”其其格歎了口氣。“為什麼哀家不知道？”皇太後氣的不輕，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的看向則回姑姑，“不對，你不是說玥貴人今日是打扮好來寧壽宮請安的，她額娘都快進宮了，她能不知情？”卯時末就進宮了，直接去的承乾宮清心堂，那是不是就沒除去玥貴人要來寧壽宮請安的時間？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玥貴人著了她的套路，還是她著了玥貴人的套路！“奴婢，”皇太後看則回姑姑的眼神有些憤怒，惹得則回姑姑有些害怕，“奴婢今日去清心堂，的確沒有聽到這麼一回事，而且奴婢不讓玥貴人來寧壽宮請安，玥貴人心中的失落之意和幾乎失控的情緒，並不像假的。”今日則回姑姑去清心堂一事，的確是太後的打算。玥貴人不來寧壽宮請安，那她就會以太後的意思，“逼迫”她來寧壽宮，然後再由太後娘娘敲打她；若是玥貴人已經做好準備來寧壽宮的準備了，那麼她就攔住她，不讓她來寧壽宮，讓她有被羞辱的感覺。“哼！”事已至此，皇太後隻能冷哼一聲，“果然，被蒙在鼓裡的滋味，是那麼的不好受！”“太後娘娘，這怎麼辦？”則回姑姑有些怯怯的問道。“還能怎麼辦？難不成現在把赫舍裡氏給扔出去嗎？”皇太後瞪了則回姑姑一眼，然後看向其其格，“你給哀家去查清楚，赫舍裡氏進宮一事，到底是玥貴人搗的鬼，還是皇上那邊的主意！”她可不認為，皇上不同意的情況下，玥貴人能搗出什麼鬼來！……這邊，貴妃和惠妃一同出了寧壽宮，便走在了一起，“貴妃姐姐，太後娘娘今日到底是何用意啊？”“不知道，”貴妃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連我也摸不著頭腦呢。”“貴妃姐姐，”惠妃很是遲疑的看了貴妃的表情，掂量著說道，“你說，是不是太後娘娘又想插手後宮的事宜了？”“我也不太清楚，”貴妃歎了口氣，“總歸太後娘娘不會做什麼隨便的事情。”“真是讓人頭疼，”想不通，惠妃更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什麼事都趕一塊兒去了。”“沒事，”貴妃心情還不錯，笑著扯了扯惠妃，好像怕她跑掉一樣，“有你在，這次事情再多，我都不怕累呢。”“貴妃姐姐，我……”惠妃果然想跑，卻被貴妃給拉住了，有些哭笑不得，“我平時偷懶慣了，哪裡能做什麼呢？”“我可不管，太後娘娘也說了，不許你偷懶的。”貴妃反過來拿皇太後的指令當令牌，想要讓惠妃“乖乖就範”，“再說了，也不讓你做什麼，陪我一起安排宮人就行了。”說是她們去管理這事，又不會讓她們親自動手，還不都是宮女太監做活。“貴妃姐姐，我幫，”惠妃歎了口氣，“哪敢不幫呢？對了，承乾宮這次怎麼回事？”想起來剛剛皇太後提到承乾宮一事，兩人的眉頭，不由得都打了皺。“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想來還是因為玥兒出宮一事吧，”貴妃猜想道，“但既然太後娘娘已經提出來了，承乾宮萬不能像去年那樣，留給玥兒自己來管理了，除非這個節骨眼上，玥兒被進位，為承乾宮主位。”再把承乾宮留給柒玥，不僅今日聽到太後說過的貴妃和惠妃要倒黴，就是柒玥也要被責罰的。“怎麼會呢，”惠妃並不認同貴妃的說法，“皇上若是進玥兒的位份，早就進位了，不管是玥兒為皇上擋了一箭，還是玥兒有孕，都能進為嬪，還等到現在？”柒玥為皇上擋箭一事，原本是瞞著貴妃和惠妃沒說的，可是皇上那邊卻沒有刻意隱瞞，這不，柒玥和皇上回宮近一月了，這事便在皇上有意無意下，合宮皆知了。“你說的有理，”貴妃一聽，眉頭的沉思更深，“怕是我剛剛想多了，這可怎麼辦？若是我們真的如太後娘娘所說，管了承乾宮的事情，怕是玥兒的處境要更難了！”“是啊，玥兒如今當真不易，”惠妃點頭認同道，“要是……等等，貴妃姐姐，要不，讓我去管承乾宮的事情吧？”“你？”貴妃有些疑惑，“承乾宮的事情有些棘手，你去，萬一也牽連到你怎麼辦？”“我沒事，”惠妃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我愛偷懶，左右有玥兒在，承乾宮也沒什麼大事，我也是太後娘娘指派的人，去管承乾宮也算得當，太後娘娘那邊好交代。而明麵上，我可是到底不及娘娘的勢氣，不會讓玥兒為難和尷尬的，其他妃嬪也無話可說，私下裡，承乾宮的事情，還是玥兒自己做主就好。”“……”貴妃猶豫了一下，“也好，那就勞煩你去了，我不出麵，還能讓玥兒不至於被人猜疑為落魄至底。”“貴妃姐姐何必說的這麼客氣，”惠妃撇著嘴瞪了貴妃一眼，“不過我可是說好了，去管了承乾宮，其他宮我可就不管了，左右貴妃姐姐本事大，能者多勞嘛。”“……”貴妃。清心堂。等小赫舍裡氏回來，佟夫人赫舍裡氏已經和柒玥聊完了一些關於柒玥最近在宮裡的事情，佟夫人也算放下了心來。“玥貴人，額娘。”小赫舍裡氏被惜若帶進來後，先朝著柒玥行了禮。“三嫂快起來，”柒玥激動的說道，“這裡沒有外人，切不可如此，倒是讓妹妹心裡難過呢。”“禮不可廢，”小赫舍裡氏笑著說道，“玥貴人懂禮，咱們佟家人都懂禮，到妾身這裡，也切切不能忘記了的。”“三嫂……真是個好女兒，好妻子，好兒媳。”柒玥對這個今日才見的嫂子，很是有好感。她萬萬沒有想到，三哥那般豪爽粗魯的人，最後會娶一個江南水鄉的女子。但，三哥能娶到這樣的女子，是福氣深厚的緣故呢。“玥貴人繆讚了。”小赫舍裡氏被柒玥這麼一誇，臉上和耳朵都起了紅暈。“哪有，我是真的誇三嫂呢，”柒玥誠心的說道，“依我看，三哥娶了三嫂是積來的福氣呢。”“怎麼樣，可不是額娘一人如此說吧？”柒玥話音一落，佟夫人也看向了小赫舍裡氏說道，“額娘一直都覺得，有你做兒媳婦，是好福氣呢。”“多謝……玥貴人，多謝額娘。”小赫舍裡氏沒有再推辭，感動的應了下來。有了她們這些話，平日裡受的委屈，也能被平息下去了。看到柒玥的表情，柒玥一下子想起來什麼，三哥院子裡那些妖嬈又狐媚的通房和婢女。“額娘，三哥他……”柒玥看向了佟夫人，疑惑的問道。“唉，”佟夫人歎了口氣，拉著小赫舍裡氏的手，滿是心疼，“你三哥他在妝雲有孕期間，收了妝雲身邊陪嫁過來的婢女，如今，你那侄兒已經半歲多了，卻不見你三哥進妝雲房幾次！卻是十之八九都在那婢女房裡的！他若不是我兒子，我早就……早就……可憐妝雲她性子太過軟弱，受了這些委屈。”“額娘，彆說了。”小赫舍裡氏有些難堪，扯了扯佟夫人的衣袖讓她彆說了。“妝雲？”聽到佟夫人剛剛提到的名字，柒玥看向了小赫舍裡氏，“三嫂的閨名嗎？”“是。”小赫舍裡氏應了下來。“三嫂的閨名真是好聽，”柒玥笑著誇道，讓小赫舍裡氏掃去了尷尬，隨即正視道，“三嫂莫擔心，也莫怕，左右不過是個通房，你才是佟家明媒正娶的佟三少夫人，彆人始終越不過你的，又是你從府裡帶來的陪嫁，賣身契和底細，不都抓在你的手裡嗎？找個機會，把她狠狠的打發出去，再無回來的可能，不就行了？有額娘在，三哥就是冷落你一段時間，也不會拿你怎麼樣！你有自己的文采風華正茂，如何不能收回三哥的心？”“是啊，”一旁的佟夫人也認可柒玥的提議，對小赫舍裡氏說道，“早叫你處理了那個婢女你不聽，你看，也不止我勸你如此做吧？”“可是，可是她到底服侍了我十幾年，我得顧忌著這十幾年的情分吧？”小赫舍裡氏糾結的說道。“那她勾著三哥不鬆手，還影響到你地位的時候，可有想過你們之間的情分？”柒玥反問道。“我……”小赫舍裡氏或許被柒玥的話給點明白了，臉色刹那間變得浪白，“我真的要對她……”“刻不容緩！”柒玥肯定道。“……好。”小赫舍裡氏應了下來。“以後，你也不用擔心，”柒玥安慰道，“有額娘在，誰都不能越了你去的，你要記著照顧好孩子，守好自己的本事。”“這些妾身都記得，也一定會做好。”小赫舍裡氏雖然見柒玥年紀小，可是處處為她著想，也是喜歡她的。“以後，要記得經常入宮來找我說話。”柒玥想起，隻要以後為一宮主位，也可以有機會喚家人進宮的。“一定。”柒玥想的太好，也說的在理，隻是柒玥怎麼都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她唯一一次見三嫂，這個江南水鄉，心思細膩又溫柔敦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