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柒玥回宮許久都沒有見到四阿哥，等再見到四阿哥的時候，四阿哥與費大人的女兒烏拉那拉氏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而見到四阿哥之前，京中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事是裕親王福全被降罪，一件事是聖上對佟家的皇恩浩蕩。佟都統佟國綱戰死的事情，在十一月底終於傳回了京城，靈柩也被運了回來。佟國綱的靈柩是被裕親王福全和佟將軍佟國維護送回來的。可是，皇上卻給了他們不同的待遇……在皇上到達京城不久後，福全便將偵察葛爾丹行蹤的情報送到了京城，讓皇上過目：葛爾丹叛敵確實出邊，實屬自己之過，而福全在信中也一一認了罪。皇上當即快馬加鞭命令福全等人返還京城，並將佟國綱的靈柩帶回來。隻是誰也沒有想到，福全等人到了京城之後，卻連兵隊一起被攔於朝陽門外。皇上沒有親自去迎，下了指令讓眾皇子和百官去到城門口迎接的。皇上讓大阿哥胤禔出麵，以聖上親臨的口吻，指責了福全不遵從命令，自行其事。當著眾皇子和百官，以及整城的百姓的麵，福全沒有爭辯，隻麵色蒼白的說了一句話，“我複何言！”便全部領了罪。福全下馬，脫去鎧甲，一身白衣，沒有護送的樣子，落寂的回了裕親王府。而福全離開之後，佟國綱的靈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以及對待。眾皇子和百官，分站兩側，護著佟國綱的靈柩，從城外，到了都統府。佟國綱的喪儀是按照國喪的標準布置的，皇上追封諡號忠勇，並讓文武百官和眾皇子都去吊唁。皇上還斥責了翰林院撰寫碑文不用心儘意，便親自為其製作碑文，有曰：“爾以肺腑之親，心膂之寄，乃義存奮激，甘蹈艱危，人儘如斯，寇奚足殄？惟忠生勇，爾實兼之！”最後，出殯那日，皇上本打算親自前去的，卻被文武百官以及眾皇子勸留了下來，隻好命令他們一同都去，最重要的是，不僅大阿哥胤禔等人有去，皇上還讓四阿哥胤禛以佟國維外孫的名義出現在都統府的。好在，禮部等人，辛苦辛勞，總算將佟國綱一事結束，而佟國綱入土而安。這邊，佟國綱入土了心思了，可是那邊的裕親王卻一直被禁閉在府裡，等待皇上降罪的旨意。王公大臣等人共議福全的錯誤，提議應奪其裕親王的爵位。皇上在龍椅上冷冷的看著福全因此樹倒猢猻散，心裡不由得冷笑出聲，他是他的弟弟，他這個皇兄都沒有這般不容他，這些王公大臣就開始想要把福全踩在腳下！最後，皇上說考慮到裕親王擊敗準格爾的功績，將功抵罪，不能奪去他的爵位，改以懲罰俸祿三年。並撤去福全佐領一職，還取消了他的議政權。至此，康熙二十九年，皇上親征準格爾一事，就此擱下。清心堂。也許是被刻意隱瞞，也許是柒玥沒有出清心堂的緣故，直到佟國綱被葬了以後，裕親王福全被降罪了之後，柒玥才從悅若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是柒玥午睡醒來後，腹中有些空落，惜若拿來了桂花糕和銀耳羹給柒玥墊肚子。“你說什麼？”悅若話落，柒玥手裡的桂花糕落在了裙擺上，桂花香沾滿了衣裙。“奴婢……”悅若眼神有些閃躲，見柒玥盯著她看，慌亂的跪了下來，“佟都統他已經下葬了。”“為什麼不早說！”“皇上特意交代奴婢，不能讓小主你知……”“你到底是誰的人！皇上不讓說，你就膽敢瞞著我嗎？當真膽大！”柒玥氣憤的將小幾上的銀耳羹碗甩了出去。銀耳羹因為燙，柒玥還一口都沒吃，全部砸落在悅若身上。悅若被燙的“嘶”聲不斷，卻也沒敢退後一下，忍痛解釋道，“奴婢知道小主的性子，所以皇上交代奴婢的時候，奴婢才應了下來，小主，你如今還有著身孕，難不成還能出宮去都統府嗎？”“……”柒玥難過的閉上了眼睛，淚水忍不住的落了下來。大伯常年鎮守西北，在京城的時間有限，所以子嗣並不多，更沒有一個女兒，便將她們這幾個侄女當做自己女兒一般疼寵。大姐碧瑤是雅正端莊，二姐梨琉和四妹姿玲都是庶出，膽子比較小又羞澀，隻有她，性子甚為跳脫，又愛纏著大伯看他舞劍，所以最是得到大伯的另眼看待。“小主，小主，你彆哭啊。”悅若跪爬著往柒玥麵前去，又想去拉柒玥，又怕手上的臟汙擦到柒玥身上，手慌亂的樣子狼狽急了。“出去！”柒玥嗬斥道！“小主，奴婢出去，你彆動怒！”悅若擔心不已，又不敢輕舉妄動。“出去在院子裡跪著，”柒玥連看都不看悅若一眼，指著外麵說道，“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起來，不許吃喝！”“小主……”放下茶點就出去收拾東西的惜若走了進來，見到裡麵的情景，有些訕訕，“這是怎麼了？”“惜若，你顧著點小主。”說完，悅若磕了個頭，退了出去。“……”惜若一頭霧水，但還是拿了帕子替柒玥擦拭裙擺的桂花糕屑，又快速的將地麵上的銀耳羹臟汙和碗碎片清理了，才說道，“小主，四阿哥來了，在外麵候著呢。”“什麼？”柒玥這才有點反應，“四阿哥來了？”這還是她入宮後近月餘來，第一次聽到他來清心堂。“嗯，小主要換一身衣服嗎？”惜若指了指柒玥裙擺並不明顯的臟跡問道。“不用了，沒事，讓他進來吧。”柒玥說道，讓四阿哥在外麵候著的時間有些長。院子裡，悅若一身臟汙的從房裡出來，看到立在外麵的四阿哥，先是一愣，隨即有些訕訕。四阿哥也看到了悅若的樣子，不由得一驚，出聲問道，“悅若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沒事，”悅若搖了搖頭，在院子一側跪了下來，“四阿哥進去，千萬彆提奴婢的事情，也彆提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奴婢惹怒了小主，小主正心情低落呢，麻煩四阿哥了。”“……”四阿哥一時間有些遲疑，自己來的是否是時候。正在這時，惜若走了出來，看了悅若一眼後，才對四阿哥說，“四阿哥吉祥，小主讓你進去呢。”“好。”四阿哥應了下來。進了廳裡，柒玥已經整理好坐在那裡，看到四阿哥進來，連忙笑著說道，“四阿哥來了，坐下吧，惜若快去沏茶，今日怎麼有時間來清心堂了？”“這兩日休沐，”四阿哥對著柒玥行了禮，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心裡惦念著這裡，便來看看了。”“想來了就來，這裡永遠給你開門。”柒玥點了點頭。惜若上了茶水後，便退了出去，“奴婢先出去，小主和四阿哥有吩咐就喚奴婢。”惜若走了之後，四阿哥才又站了起來，朝著柒玥歉意的說道，“是我不該告訴你太子收到的密信，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偷出宮去，還去了西北。”彆人不知道真相，但將消息傳給柒玥的四阿哥是知道真相的，而且這裡的緣故就連皇上都不知道。“這怎麼能怪你呢？”柒玥搖了搖頭，“也幸好有你給的消息，能讓我有此經曆，你也不用過於放在心上。”“也幸好沒有出什麼事，不然我就是萬死也難辭了。”四阿哥心裡是真的內疚。他跟著太子在暢春園聽學，知道她跟著皇上回宮的消息都不能來看看，還知道了她被皇太後斥責的消息，更是五味成雜。“好了，”柒玥歎了口氣，“你放心吧，沒事的，你也聽說了我是有孕回宮，這出去一趟也算是收獲滿滿了。”“是，”四阿哥點了點頭，“知道這個消息，我才心裡好受了一些。”看著有些消瘦的四阿哥，柒玥很是擔憂的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沒有注意身子？怎麼這般消瘦？暢春園那邊吃用都沒有用心嗎？”“我沒事，”四阿哥連忙搖頭否認，“估計是近來長個子了，所以才瘦一些。”“長個了？”柒玥打量了一下四阿哥的身高，好像是比出宮前見過那次高了不少，“長個更要吃好睡好了。”柒玥停頓了一下，剛想喚惜若，才想起來惜若守在門外，遂說道，“待會兒走的時候，讓惜若給你備一些東西，都是從西北帶回來的，你看著讓身邊人配了給你補用。”“不用了，”四阿哥搖了搖頭，“永和……內務府的用度都沒有虧待過我。”柒玥愣了一下，剛剛四阿哥想說的，可不就是永和宮嗎？隻是沒想到，他竟然要如此謹慎，平日裡是有多小心翼翼的生活？沒有額娘的疼愛，舅家勢力又沒多少，就是有也會親近十四阿哥，而不是四阿哥。柒玥心思一轉想到了什麼，記在了心裡，嘴上卻沒有透露出來，“我聽說，你定了親事？”柒玥話音一落，四阿哥的臉色有些失了血色，卻扯了扯嘴角帶著笑意說道，“是，已經定了，是母妃和皇阿瑪替我定下來的。”“你……”柒玥看著四阿哥的樣子有些心疼，遲疑了一下問出口，“你喜歡嗎？”“什麼？”四阿哥顯然被柒玥的問話給問的愣住了。“我問你，”柒玥既然已經問出了口，斷然沒有再掩飾的道理，重複問道，“你見過那個姑娘嗎？你喜歡那個姑娘嗎？”“我……”四阿哥一下子口澀失了音，嘴巴張了又張，良久，才開口繼續說道，“見過，是個可愛的姑娘，知禮知進退，以後會是好的妻子，我……我會喜歡的。”“……”柒玥沒有說話。得到這樣的答案，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理所當然。總之，柒玥也沒有想過，若是四阿哥和她說，他不喜歡那個姑娘，她又能怎麼辦？又能做出什麼來？替他去皇上麵前求情，解了這婚約？就算費福晉和德妃不恨她恨得牙根癢癢，就是皇上怕也是懷疑她的目的吧？若說四阿哥歡喜那個姑娘，她又是有些不信的，不過十歲的孩子，四阿哥怎麼會對她有心悅之情？可是四阿哥不是任性的孩子，又是小心翼翼的性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很讓她驚喜，放心了。“皇阿瑪、母妃，與費福晉已經交了庚貼，將親事定在了年後。”“這麼快？”柒玥驚訝的問道。她隻知道四阿哥和烏拉那拉氏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但沒有想到完婚的時間會這麼急，“那姑娘不是才十歲嗎？”“費福晉身子不太好，放心不下女兒。”四阿哥解釋道。不太好，柒玥明白了，怕是費福晉因為費大人的病逝，勞心勞力身子羸弱，守不到女兒大了再出嫁，又怕哥嫂等人不會用心為她責夫婿，所以才攀上了德妃這麼一棵大樹吧。“原來如此，”柒玥點了點頭，“難怪這麼急切了，但願會是個好姑娘，你以後切要善待她。”“你放心，”四阿哥點了點頭，“定會用心待她，就像……皇阿瑪對待你一樣。”“嗯？……”柒玥一愣，失笑出聲，“你呀，好，我相信你。”“好。”四阿哥也笑了起來。臨走前，四阿哥到底擔憂問出了口，“悅若姑娘怎麼了？”“……”柒玥臉上的笑意一下子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四阿哥一見，果然如悅若所說，不能提她，怕惹了柒玥不開心，連忙有些訕訕的說道，“你就當我沒問吧。”“沒什麼，”柒玥淡淡的開口，“她手腳不靈活，摔了我的銀耳羹，被我斥責了兩句罷了。”“原來是這樣，倒是我多嘴了。”四阿哥也沒有多想，畢竟剛剛悅若身上的臟汙，好像就是銀耳羹的汙穢。“無妨，”柒玥想到了什麼的問道，“我問你，大伯佟都統是今日下葬的嗎？”剛剛惜若來告訴她，大伯是晌午前已經下葬了的，所以便將真相告訴給了她，還告訴她，眾皇子和以和順長公主額駙尚之隆為首的王公大臣都去吊唁，而四阿哥是今日休沐又是這個時辰來清心堂的，那麼四阿哥也是去了都統府的吧？四阿哥一下子便聽明白了柒玥的問話，不是疑惑，不是遲疑，那麼隻是想得到他的確認了。“是。”四阿哥沒有隱瞞，“我和外祖父一起的，外祖父還讓我今日進宮來問你好的。”“外祖父？”柒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皇阿瑪讓我去佟府拜見外祖父的，”四阿哥說道。佟府，不就是她家嗎？她阿瑪？四阿哥喚她阿瑪為外祖父？“四阿哥，你……你和我阿瑪？”“你想的沒錯，”四阿哥又點了點頭，“就是這樣，都是皇阿瑪安排的，外祖父精力有限，有我在一旁陪著，也好了不少。”柒玥算是聽明白了，惜若沒來得及說的，都被四阿哥給說出來了。而皇上安排四阿哥的用意，一是為了姐姐吧，畢竟四阿哥是姐姐養在跟前的，二是為了她吧，畢竟誰在都統府都沒有四阿哥在都統府，來的讓她放心。“那你以後，彆忘了經常和佟府走動，”柒玥叮囑道，“以後於你……有利而無害。”讓四阿哥和佟家親近，也是柒玥剛剛想到的打算，她原本想著有機會告訴三哥隆科多的，讓三哥多照顧照顧四阿哥，卻沒想到，四阿哥已經和她阿瑪有了一些親近。“是，我記著了。”四阿哥想到佟家人對他的態度，心裡一陣暖意，沒有拒絕，應了下來。四阿哥離開後，柒玥才開口對惜若說道，“讓悅若下去梳洗再來見我。”知道皇上對四阿哥這事的安排，柒玥也算是消氣了一些，又想起自己曾經對院子裡服侍的人說過，皇上的命令要聽，那麼悅若這次也沒做錯。隻是，她因為大伯的事情，到底衝動氣憤了，才遷怒到悅若頭上。悅若梳洗換了衣服後，才來給柒玥磕頭，“小主。”“我說過，皇上的命令要聽，”柒玥淡淡的說道，“但是，你應該知道，於我來說，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不重要的，有些事，有本事就永遠瞞著我，彆讓我知曉，要不然就得做好承擔我怒氣的準備。”“是，奴婢記下了。”悅若應了道。“那就好，下去吧，隻當什麼事情都沒有。”柒玥叮囑道。“是。”柒玥原本以為，悅若不過是跪了這麼一會兒，沒人會知道，卻不想還是傳到了皇上的耳裡。可柒玥不知道的是，畢竟有四阿哥去清心堂這麼一件事情吸住了很多人的目光，這當口被柒玥責罰的悅若自然也被有心人瞧去了。而乾清宮的玄燁知道了悅若被柒玥斥責一事，很快便猜到了是何緣故，想了一會兒，吩咐陳青平去安排某事。柒玥是兩天後才知道，皇上又安排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