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皇上來了？柒玥和伊貴人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慌亂和害怕。若是皇上知道貴妃把伊貴人送到清心堂，那麼不單伊貴人和柒玥要倒黴，就是貴妃也要被連累的！柒玥也沒有想到，明明說了今晚不來清心堂的皇上，怎麼還會來這裡？難道，是有人發現了什麼，故意去告訴皇上的？要不然怎麼那麼巧的就在伊貴人到了清心堂不久後，皇上就來了？柒玥和伊貴人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時候，外麵又傳來了聲音。“起來吧，你們小主睡了？”“回皇上，小主剛睡下，要奴婢叫醒小主嗎？”惜若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你怎麼沒有值夜？”院子裡，玄燁擺了擺手，不讓惜若進去喚醒柒玥。“奴婢還有事情沒有安排妥當，裡麵有小宮女服侍小主，奴婢待會兒回來換值。”惜若解釋道。柒玥心思一動，給伊貴人使了個眼色，然後吹滅了蠟燭，這才鬆了口氣。皇上不讓惜若叫醒她，那麼想必，就算宿在清心堂，也是和以往一樣，靜靜的上床，將她擁在懷裡睡下，不會再點燈了。而伊貴人，正好穿著宮女的服侍，沒有燈光，也不會被皇上看到真麵目。玄燁和惜若說過話後，抬起腿來想要進門，卻又頓住了，轉頭看向惜若身後的川扇，“咦？這不是貴妃身邊的宮女嗎？怎麼在這裡？”“奴婢……”川扇被指出來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奴婢來找惜若姑娘……”川扇一下子慌亂的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如何去圓掉今日來這裡的謊言。“正好皇上在這兒，川扇姑娘直接問皇上吧。”惜若笑著說道。“啊？”川扇被惜若給弄的糊塗了。“你不是來問我們小主，那幾種藥材如何配方嗎？”惜若對著川扇說道，“小主睡覺了，你還得明日來問，皇上也是從西北剛回來，問皇上不是也一樣？”“……”川扇深咽一口氣，看向了皇上，“皇上，奴婢……”川扇是真的問不出口，彆說是假的，就是真的，她也不可能去問皇上這些事情吧。“原來是為著這事來清心堂的，”玄燁倒是沒發現不對勁，笑了起來，“回去告訴你們貴妃，那幾種藥材可不是混在一起吃的，回頭朕讓陳公公抄了藥方給你們送儲秀宮吧。”“那奴婢替娘娘就多謝皇上了。”見皇上沒什麼怒氣的應了下來，川扇才鬆了口氣，“那奴婢就先回儲秀宮了。”“去吧。”說完，玄燁進了門，往內室走去。內室裡隻有一盞小燈點著，暗暗的，瞧的不太清楚。柒玥雖然從那場噩夢裡醒了過來，但到底沒有全部忘掉，所以內室裡都有一盞小燈點著的，不太亮，卻有給柒玥一點點的安心。“皇上，”惜若小聲問道，“要點燈嗎？”“不用。”玄燁道。“你先下去，”惜若見狀，心裡有了打算，走到低著頭掩飾身份的伊貴人麵前，小聲吩咐道，“去給皇上備熱水，準備伺候皇上沐浴。”有很多次，玄燁都是這樣來清心堂留宿的，所以惜若也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剛剛才敢說柒玥睡著了，那樣，就不怕伊貴人被發現了。“彆，不用去，”玄燁連忙喚住了惜若和伊貴人，“朕還要回乾清宮，來看你們小主一眼就走。”玄燁上前拉了拉柒玥的被子，替柒玥掖好，才摸了摸柒玥的臉頰，然後往外走去，“出去說。”“你看著小主。”惜若拉了伊貴人一把，不讓伊貴人出去，然後自己跟著玄燁出了內室。惜若生怕皇上發現伊貴人的存在，心裡一直忐忑不定，幸好皇上不打算留宿，還不點燈。出了內室，惜若看清玄燁滿臉的擔憂，不由得問了一句，“怎麼了，皇上？”“你們小主今日可好？”玄燁沒有發現惜若的不對勁，隨口問道，“朕走後，貴妃和惠妃不是來了嗎？有沒有勸勸她好生休息？”“貴妃娘娘和惠妃娘娘來，自然是會勸小主好生歇息的，”惜若笑著回道，“皇上放心，小主最聽貴妃娘娘的話了，一定會好好養好身子的。”“那就好，”玄燁點了點頭，愣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惜若你向來穩妥，有你照顧玥兒，朕也放心一點，若是有什麼事情，記得去乾清宮找朕。”“是，奴婢記著了。”惜若連忙應下。“嗯，你去照顧玥兒吧，朕先回乾清宮了，還有那麼多的奏折沒看完，朕明日再來看你們小主。”說完，玄燁朝著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往門外走去。“奴婢替小主恭送皇上。”惜若連忙跟了出去。許久，內室都沒有聲音和動靜，直到惜若又進來，低聲說道，“小主，皇上回乾清宮了。”說著，惜若走到桌子跟前，拿出火折子，將大燈盞點亮。“真的走了？”伊貴人被嚇的不輕，怯怯的問道。“走了，”惜若點了點頭，“奴婢看著皇上和陳公公等人過了景和門，才回來的。而且，外麵還有悅若和川扇姑娘望風，沒事的。”“那就好。”柒玥也鬆了口氣，才對惜若說道，“你出去吧，我和伊貴人速速講了，再喊你們進來。”“好。”惜若又退了出去。“嚇死我了，”伊貴人後怕的說道，“差一點就被發現了。”“沒事，”柒玥翻坐了起來，“總歸不會讓你出事的，你放心吧，隻是剛才也怕有不必要的誤會，才躲了開來的。”“嗯，”伊貴人點了點頭，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今日這一事，我才發現，原來皇上當真對你用了心的，以前，以前從未聽說過，皇上對誰這般過，就是仁孝皇後……怕也是不及你的。”提到仁孝皇後，柒玥心裡一咯噔，忙說，“快彆胡說，我怎麼能和仁孝皇後比呢，不過是受了兩天的恩寵罷了。”“我也說不過你，你自己心裡清楚就是了。”伊貴人搖了搖頭，自己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完，沒有心思和她爭論。伊貴人不留痕跡的掙開了柒玥的牽握，蹲下身子，去撿剛剛隨手扔到床底下的包裹，幸好扔之前隨手係了一下，不然怕是要扔的亂七八糟了。伊貴人將包裹又打了開來，沒再拿那件衣衫，而是直接將荷包拿在手心裡，解了開來，裡麵竟然空空如也。“信號彈被你用了？”伊貴人本能的想到了一種可能，抬頭看向柒玥，驚訝的問道，“你……你遇到了什麼危險？沒事吧？”聽到伊貴人關心的重點，在她身上，柒玥心裡不得不說，真的很舒服。但即使柒玥再心疼伊貴人，也沒打算把真相瞞著，遂搖了搖頭，“沒有用掉，既然這裡麵是空的，那麼信號彈應該是被阿克木拿走了？”阿克木？從柒玥口中說出來的三個字，像是晴天霹靂砸在了伊貴人的心口上。伊貴人本就是蹲著的，被這麼一打擊，有些不穩的跌坐在地上，“你見過……見過他了？也見過葉紅了？”“嗯，你口裡的葉紅就是紅兒吧，紅兒和青兒都在將軍府服侍，”柒玥點了點頭，將事情的經過都說了出來，“那日是青兒她……後來就認識了阿克木。”柒玥原本也沒打算把青兒對她做的事情說出來，可若不是因為青兒，阿克木也不會娶了紅兒。所以想了很久以後，柒玥還是決定將事情都告訴了伊貴人，包括對青兒所做的杖責。“原來葉青還做了這些？”伊貴人自然很是驚訝，但她也願意相信柒玥不會說謊的，“我……你……打了也好，打了也就長記性了，葉青她從小就有些恃寵而驕，有些跋扈不講理。”“原本皇上是打算杖斃青兒的，”柒玥說道，“是紅兒哀求，受了三十杖責，才免了青兒的死，而紅兒……”柒玥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而紅兒被皇上賜給了阿克木，才免於這場禍事，兩人得以回家，伊家無事，庫倫部落無事。”後麵的話，伊貴人沒有聽進去，在她聽到那句“紅兒被皇上賜給了阿克木”之後，就傻了，連荷包從手中落下都沒察覺。紅兒被皇上賜給了阿克木……“伊貴人？”柒玥有些不忍，喚了伊貴人一句，卻沒有得到反應，隻好又喚了一句，“紅香……”“我沒事。”伊貴人搖了搖頭，手抖著去地上撿荷包，撿了兩次都沒能撿起來，隻好按在上麵，支撐著自己的身子。她是怎麼了？在進宮的時候，不就是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嗎？她進了宮做了皇上的女人，而他，終究會娶妻，會有彆的女人！為什麼，她會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為什麼，她會覺得心痛，覺得難過？葉紅……葉紅是她的侄女，親侄女，自小也是她帶大的，聽話懂事，但性子太急，嘴巴不饒人，很容易得罪人。在她心裡，葉紅真的值得配最好的男人。柒玥起身下了床，光著腳走到伊貴人麵前，蹲了下來，“其實也怪我，若是我那日沒有急著出府去烏蘭布通，說不定就不會被阿克木給……”“好了，”伊貴人搖了搖頭，勉強笑臉的對柒玥說道，“這怎麼能怪你呢，葉青是什麼性子我能不知道？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太久的，阿……阿克木他因為我的緣故，太遷就葉青了，所以，遲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但，最該怪的人，是我。”“那也不能怪你啊。”柒玥說道。“真的該怪我，”伊貴人苦澀的笑了起來，“我知道，事情敗露，葉青根本就不會管住自己的嘴，什麼該說的，什麼不該說的，她都會說出來！若是我沒有認識阿克木，葉紅葉青也不會有機會認識阿克木，葉青的性子再壞，也沒機會讓阿克木去綁架你了！”“我……”柒玥歎了口氣，依著伊貴人坐了下來，“那我也不該去西北啊。”“你呀，”伊貴人拍了拍柒玥的胳膊，“就快彆安慰我了，我真的沒事。”“真的沒事？”柒玥挑了挑眉，有些不相信。“如今，你也都知道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伊貴人笑著說道，隻是那笑裡帶著無限的惆悵，“我入宮十年有餘了，即使再深的感情，也會慢慢的淡了，是我背叛約定在先，難道就沒有想過他會有彆人嗎？這是遲早的事情。我今年二十六歲了，你真的當我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嗎？年輕，任性，瀟灑，妄為，認為所有的都是自己的嗎？”“是啊，不年輕了。”柒玥也無奈的笑了起來，入宮七年，她也二十三歲了呢，不年輕了。“隻是……”恨嗎？還是有的吧，伊貴人攥著荷包的手，有勁用力，十指青筋分明，“隻是，我沒有想到，葉青她……她明知道我在宮裡，我是皇上的女人，她還對皇上，對皇上……”即使她對皇上沒有感情，甚至也失寵入了冷宮，可她真的沒有想到葉青能如此過分，如此不知羞恥！“紅兒青兒在伊家的處境並不好，要不然也不會去將軍府做婢女了。”柒玥也不知道哪來的心思，替紅兒青兒辯解。“是葉青自己心思有詭，怨不得彆人，如今葉紅既然嫁給了阿……阿克木，”有些話從伊貴人嘴裡出來，還是有些艱難的，她擔憂著葉紅，“那麼葉紅就算是脫離了伊家的處境，隻是怕葉紅要被葉青牽連，又鬨出不少事來。”“不會了。”柒玥搖了搖頭。“怎麼不會，”伊貴人冷哼一聲，“你真的當三十杖責就能讓葉青長記性到改了性子？不會的！”柒玥聽了伊貴人說的，不由得歎了口氣，伊貴人說的沒錯，青兒不會改變。即使伊貴人隻帶了青兒到五六歲，卻也是能將青兒的本性琢磨的一清二楚。“因為，青兒落水了，救上來就沒氣了。”柒玥說道。“落水？”伊貴人一聽，皺起了眉頭，“好好的怎麼落水？葉青她也是會鳧水的啊！雖然是個女孩子，可是因為她額娘是江南水鄉女子的緣故，葉紅和葉青都學了鳧水。彆人都不知道，但至少也能保命的啊！”會鳧水？柒玥一聽，心裡卻是一動，一閃而過的思緒從腦海裡劃過，再想去抓，已經記不清她剛剛想了什麼。“青兒她被杖責後，又接到了紅兒與阿克木親事的旨意，再知曉你在冷宮的處境，一時間無法接受，瘋了。”柒玥看著伊貴人，無奈的說道。“什麼？瘋了？”伊貴人很是吃驚，隨即又苦笑起來，“還計較什麼瘋不瘋，她都已經死了，死了也好，沒人能管住她，這下再也沒人會受她牽連。”“人死如燈滅。”柒玥拍了拍伊貴人的肩膀。“好了，不說了，你……”伊貴人剛想說話，餘光卻瞥到柒玥光著腳，臉色一變，斥責的話脫口而出，“你這真是沒腦子，地上那麼涼，怎麼還光腳？”伊貴人迅速翻身起來，把柒玥也拉了起來，說的急躁，手上的動作卻是輕柔的，扶著柒玥坐回了床上。“我沒事。”柒玥有些訕訕的說道。剛剛她是真的擔心伊貴人，哪有心思穿鞋？再說了，她腳上還穿著襪子呢，倒也沒那麼涼。“有事就遲了！”伊貴人瞪了柒玥一眼，“快躺好，把被子蓋好了。我就回去了。”“我還有事和你說呢。”柒玥不願意伊貴人走。“再拖延下去，你就過了就寢的時間，宮裡眼線那麼多，保不齊就發現了我的身份，反而受牽連，”伊貴人解釋道，“不急，再有事，咱們就寫信聯係，總還有見麵的機會。”“那……好吧。”柒玥心裡知道輕重緩急，便也不再強求，“那你跟著川扇回去，要小心一點。”“嗯，你照顧好自己。”說完，伊貴人將地上的包裹收拾好，看了柒玥一眼後，離開了。“伊貴人，你小心一點。”川扇將伊貴人送進重華宮，“奴婢先回去了。”“嗯，回去替我謝謝貴妃娘娘。”伊貴人點了點頭。“好。”川扇應了。川扇離開後，伊貴人便轉身進了重華宮，當重華宮重重的宮門關上後，隻剩下一宮的黑暗。一轉身，伊貴人便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好在黑夜。伊貴人放聲大哭了起來，強忍了那麼久的難過，終於能無人而知的在黑夜裡釋放出來。她怎麼會忘，怎麼能忘？他守了十年之久，她何嘗不是內疚了十年之久？如果真的能隨著時間淡了，那就好了，可是，十年！隨著時間的拉長，隻會更想，更念，也更難。阿克木，阿克木，以後真的就是永不相見，再無緣分了。希望你能善待葉紅，把她當做珍寶一樣愛護。葉紅，照顧好他，為你自己，也當為了姑姑……算了，你們還是都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