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布通。柒玥先前住的小帳裡，一片緊張之氣，濃濃的血腥味，彌漫在幾人之間。軍醫從一旁拿來一塊乾淨的帕子，遞給玄燁，“皇上給佟姑娘塞進嘴巴裡吧，萬一待會兒受不住疼痛，咬傷了自己就不好了。”玄燁沒有吱聲，靜靜的接過帕子，輕輕的塞進了已經昏迷的柒玥的嘴巴裡。“皇上，準備好了沒？”軍醫慎重的問道。軍醫已經準備好一切之後，打算由玄燁按住柒玥，而讓他來拔箭。“準備好了。”玄燁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好。”軍醫點了點頭，“皇上一定要按住佟姑娘。”軍醫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玄燁，在玄燁用力按住柒玥的同時，將柒玥胸口的箭一鼓作氣拔了出來。“唔！唔！”柒玥疼的醒了過來，可是嘴巴因為被塞住，連呼痛都說不清楚。柒玥疼的不停掙紮，不能呼痛，卻是眼淚流了滿臉，也幸好被玄燁按住，才能沒有掙紮的落在地上。軍醫將手中的殘箭丟到一旁，從藥箱裡拿出之前就準備好的金瘡藥遞了過來，“皇上給佟姑娘止血吧，小的這就去煎藥。”說完，軍醫已經退了出去，原本守在門口的侍衛，也被玄燁伸手讓離開了。沒有了旁人，玄燁行事也方便了一點，玄燁撕掉了柒玥胸前的衣服，給柒玥上藥。已經有些停下來掙紮的柒玥，因為金瘡藥的塗抹，柒玥又掙紮起來，正好也吐掉了嘴巴裡的帕子。“好痛！”柒玥不停的搖頭，“皇上，彆碰，玥兒好痛，玥兒好痛。”“彆怕，玥兒，”玄燁緊張的有些語無倫次的安慰道，“朕很快就弄好了，玥兒就不會再痛了。”“不要，”柒玥搖著已經滿頭大汗的腦袋很是抗拒，“真的好痛！啊！”許是因為這一處塗抹的過多的緣故，柒玥更加疼痛起來。玄燁手忙腳亂，想要再拿那個帕子給柒玥塞住嘴巴，卻發現那帕子臟了不說，自己手臟的也沒辦法拿帕子塞進柒玥的嘴裡。眼看著柒玥因為疼痛，緊咬著下巴在憤怒，玄燁連忙將自己的小臂遞了過去。而柒玥，因為疼痛，還真的張開嘴吧在玄燁的小臂上咬住了！玄燁倒吸一口冷氣，忍住沒有驚呼出聲。柒玥的理智還在，疼痛使她咬住玄燁的小臂不鬆，理智讓她眼淚不停的往外流，口中也沒敢用全力。當血終於止住的時候，不止柒玥，就連玄燁都鬆了口氣，看著柒玥終於不再掙紮，不再嘴中用力，漸漸的鬆開了他的小臂。玄燁連忙走到一旁淨了手上的藥膏，然後才拿了乾淨的帕子替柒玥拭淚，“玥兒，彆怕，朕陪著你。”“皇上，玥兒冒犯了，”柒玥伸手拉住了玄燁的胳膊，想要去看玄燁手上的傷口，“玥兒……”“沒事的，”玄燁手臂一番，並沒有讓柒玥看到被她咬出來的傷口，“你好好休息，朕替你把衣服換了。”“皇上，”柒玥微微搖了搖頭，“城門那邊……”城門那邊還沒有停，皇上這樣回來，又如何是好呢？柒玥的意思很明顯，玄燁聽明白了，卻不願意丟下柒玥離開。“皇上，去吧，”柒玥咬了咬牙，忍住心裡的害怕，將他推了出去，“皇上不止有玥兒，還有這一城的百姓，大清的江山。”“好。”玄燁的確放心不下外麵。既然柒玥都這樣說了，玄燁也沒有虛假情緒，看著柒玥已經止血了，也就應了下來。“玥兒相信皇上定能凱旋。”柒玥勉強忍住痛，擠出了一點笑容。“朕還是先替你換下身上的衣服。”柒玥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的臟汙不堪，玄燁看不下去，也放心不了。柒玥沒有再拒絕，任著玄燁有些粗手粗腳的替她換了衣服，即使因為挪動拉扯到傷口，柒玥歪頭咬住了自己的發辮，也沒有痛呼出聲。等玄燁替柒玥擦拭了身上的血汙，又換上乾淨的裡衣，才發現柒玥的額頭上因為疼痛，已經冷汗直冒。“玥兒，”玄燁心疼不已，“疼嗎？”他不會忘了，剛剛柒玥因為疼痛掙紮，因為疼痛求他彆碰她的事情。柒玥搖了搖頭，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皇上快去吧，彆再耽誤時間了。”玄燁剛想應下來，就聽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玄燁不動聲色的瞥了柒玥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什麼事？”玄燁掀開了帳子，看向外麵，臉色很是發黑。“皇，皇上，”來找皇上的小將領被皇上的眼神看的打顫，但好歹沒有忘記自己來的目的，“城門那裡要堅持不住了。”“什麼！”玄燁也很是吃驚。縱使他抽調走五千兵力，使得這裡的兵力不足一萬五，可是這裡好歹也是為了托住葛爾丹大部分軍力的人啊。怎麼會連部分兵力都拖不住呢？“探子後來發現敵軍的將領是葛爾丹的侄兒塞布騰，本來以為他會跟著葛爾丹去了古北口的。”“什麼叫以為！”玄燁很生氣，可是也知道若塞布騰沒有先故意隱藏兵力，也不會出現這種局麵。“皇上恕罪。”小將領連忙跪下請罪。“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快走！”說完玄燁放下了帳子門簾，走了出去。剛走了兩步，停了下來，交代守在帳子門口的軍醫和侍衛，“去博洛和屯接一個婢女，並找到最好的治傷藥，朕要她沒有事，若是有什麼，拿你們是問！”“是，皇上。”侍衛和軍醫連忙應了下來。玄燁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靜靜的沒有一絲晃動的門簾，咬了咬牙回頭往城門方向而去。玥兒，等著朕，朕去趕走他們！這個時候的玄燁怎麼也沒有想到，原本還勸著他顧全大局，尚有理智的柒玥，在他真的回來後，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昏迷裡。……城門這邊打的正激烈，但明顯敵軍占了上風，清軍死傷慘重，也有些退敗到讓敵軍離城門更近了一步。玄燁剛到，還沒看清形勢，就見指揮的一個將領郭將軍焦急的走了過來。“卑職見過皇上，皇上，咱們關了城門吧，還能抵擋一會兒，若是再這樣下去，敵軍就衝進城門了。”“那也不能關了城門，”玄燁黑著臉說道，“關了城門，豈不是告訴敵軍咱們的人手不夠？更何況，到了這個地步，城門關不上不說，既然關上了，他們也有法子打開！”玄燁分得清形勢，也不介意說出此刻敵強我弱的現狀。“那怎麼辦？”郭將軍急了起來。“另兩路大軍一定會趕回來的，咱們隻要撐到未時就可以了！”玄燁估算了時間，對郭將軍說道，“傳令下去，守住城門者重重有賞！”其實玄燁心裡也不知道福全那裡到底能不能應付過來，也不知道常寧那裡現在的狀況如何。“是。”事已至此，郭將軍隻得應了。玄燁看著前麵的無情廝殺，不停的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並派人與請求援軍。這一場廝殺，過了未時已經是精疲力儘。眼看著沒有援兵，眼看著敵軍到了城門口。郭將軍這個時候回頭看著沉默不語但沒有離開的皇上，仿佛明白了什麼。“寧求戰死沙場，不讓敵軍入城！”郭將軍將胸口的怒氣衝天而出，“衝啊！”郭將軍本是守城的，到了這一步，也不得不衝進戰場裡！“寧求戰死沙場，不讓敵軍入城！”“寧求戰死沙場，不讓敵軍入城！”……被郭將軍的視死如歸的氣勢感染，更多的人向前衝著。敵軍一時間差點有些招架不住，落了下風，但到底人多勢眾，敵軍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就在這時，玄燁身後傳來一陣陣馬蹄聲，“皇阿瑪！”玄燁一聽，驚喜的回了頭，便見太子和三阿哥帶著人騎馬飛奔過來，到了玄燁跟前，太子和三阿哥下了馬。“皇阿瑪，你沒事吧？”顧不得請安，太子衝到玄燁麵前，想要看玄燁有麼有受傷。“朕沒事，”玄燁擺了擺手，“你們怎麼來了？怎麼沒有去博洛和屯？”“兒臣晌午前剛到的博洛和屯，便知道這裡打了起來，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太子解釋到。“原來如此，”玄燁剛心裡有些許安慰，又想起什麼來，臉色一變，“快，你們回博洛和屯去吧，這裡太危險了。”“阿瑪放心，”太子說道，“兒臣來的路上遇上了元將軍的軍隊，再不過一刻鐘，就能到達這邊！”“真的？”玄燁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元將軍是駐守博洛和屯的，他剛剛有派人去請求援軍，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到。雖然玄燁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是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何況元將軍的忠信，他是相信的，不管元將軍為何而擅自趕來，事後再問責。“皇阿瑪，兒臣去幫忙。”三阿哥微不可查的瞥了太子一眼，然後從腰間抽出佩劍，往城門外走去。太子見三阿哥去了，也有些急切，“皇阿瑪，兒臣也去。”“太子，回來！”玄燁一把拉住了準備去城門外的太子，“你不會武功，還是留在這裡吧。”玄燁為培養太子的仁性，除了強身健體的騎馬射箭，並沒有請武師相教。“可是……”太子有些急了。“沒有可是，”玄燁搖了搖頭，“你守在這裡就好，有的時候，不是拚命就能贏的，還要很好的掌控全局，才能有利於自己。”“皇阿瑪！”“朕需要的是一個會運籌帷幄的儲君，而不是身先士卒的兒子。”玄燁的語氣裡帶著毋庸置疑，冷冷的問道，“朕這麼說，你明白嗎？”“是，兒臣明白了。”太子低下了頭。玄燁沒有在多說，看著城門外，一點點的支撐不住。未時三刻，一陣陣整齊的馬蹄聲和腳步聲傳了過來。“援兵來了！援兵來了！”興奮的聲音由遠及近，傳到了城門口，傳到了城門外。玄燁回頭去看，果然見元將軍領了有兩萬的人馬趕了過來，元將軍手一揮，讓援軍出了城加入戰場，而自己騎著馬奔向了皇上。元將軍已經年近五十歲了，這一路過來，也有些氣喘籲籲，但到底利索的下了馬，走到玄燁跟前跪了下來。“末將元順，見過皇上，末將來遲，請皇上恕罪。”“元將軍請起，路途艱辛，元將軍辛苦了。”玄燁心裡有數，並不多說。“皇上，”元將軍沒有起來，將自己來的原因解釋出來，“裕親王昨日離開前，給末將下的命令，在未時末前，從博洛和屯的五萬大軍裡，帶領兩萬人馬趕到這裡援助。”玄燁一聽，不由得有些輕鬆，雖說軍規如山，元將軍要是私自趕來，必當受罰，可元將軍到底是為了援助而來的。此刻聽到元將軍解釋是福全下的命令，玄燁心裡鬆了口氣。“起來吧，”玄燁伸手扶起了元將軍，“元將軍多慮了。”“末將半路上迎到了去請求援助的侍衛，才又快馬加鞭趕過來的，”元將軍繼續解釋道，“這才提前了兩刻鐘趕到的。”“原來如此，”玄燁點了點頭，“元將軍，那城門就交給你了，由你指揮，調兵遣將。”“是，末將定幸不辱命！”有了元將軍的加入，不到一個時辰，原先幾乎一敗塗地的形勢轉變了過來，排山倒海的氣勢壓的敵軍一步步後退。塞布騰一邊應戰，一邊下令撤退。可現在勢頭已經轉變了過來，哪裡有那麼多讓他如意的地方？塞布騰撤退的時候的，還不等喘氣，便見裕親王福全的大軍從山腰處夾擊過來。騎馬在前麵的一身鎧甲的福全，眼神裡滿是殺意，手一揮，便讓身後士兵上前去殺。塞布騰感覺到了絕望，有些無頭蒼蠅般去找出路，可是誰會放了他？葛爾丹跑了，塞布騰就是一個發泄口！福全駕馬衝向塞布騰，及近的時候，飛騰而起抽劍刺向塞布騰。塞布騰連忙躲避，也硬著頭皮和福全打了起來。兩人打了幾個回合，福全琢磨出塞布騰的套路來，一個抽身躲過塞布騰的襲擊，從側方擊中塞布騰，又趁塞布騰中劍走神的瞬間，將塞布騰踢倒在地。立刻就有士兵上前來，將塞布騰捆綁起來，將領被桌，敵軍潰不成兵。這一戰，以葛爾丹逃脫，塞布騰被擄，而先結束，但也隻能算是半勝。福全騎著馬，在眾士兵的擁護下進了城，然後下馬走到玄燁跟前，跪了下來。“臣向皇上請罪，請皇上降罪。”“請罪？”玄燁還以為福全是因為元將軍一事請罪，連忙說道，“元將軍及時趕來，才沒讓城破，此事是你的機智決策，朕會獎勵你的。”玄燁不想因為元將軍一事寒了元將軍的心和其他眾將士的心，能遮掩過去，自然是願意就挑刺。“不是這事，”福全深呼吸一口氣，“是佟都統他……他陣亡了。”“什麼？”玄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福全身後的其他將領，果然不見佟國綱，但也不見佟國維。“那……佟國維呢？”玄燁隻覺得自己的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痛楚。“佟將軍在清掃戰場，遲些過來。”福全沒敢說，佟國維因為佟國綱一事，痛不欲絕，幾乎被敵軍給砍殺了，幸好被人救了下來。“朕……”玄燁有些站不穩的深呼吸一口氣，“朕知道了。”“喜峰口那邊？”古北口那邊還有佟國維，玄燁微微有些放心，可喜峰口那邊……玄燁看向福全問道。玄燁話音剛落，就見一陣馬蹄聲傳來，抬頭去看，是常寧趕了過來。“臣……”常寧下馬走到玄燁跟前請安，剛開口就被玄燁給攔住了。“你那邊沒事吧？”“沒事，”常寧搖了搖頭，“雖然兵力不足，但到底險勝一籌，留了簡親王在那邊，臣便帶著一部分兵力想來援助，如今看來，臣來遲一步了。”玄燁擺了擺手，不讓常寧多說，吩咐道，“既然有佟國維和雅布在，那朕也放心了，這裡交給你們，小心葛爾丹反過來偷襲，他人很狡猾的。”“嗯，”福全應了下來，“一天了，皇上回去歇息，彆累壞了身子。”玄燁一聽，頓住了腳步，又吩咐道，“傳令下去，讓夥頭兵趕緊準備糧草，吃飽了，咱們才能有力氣應付葛爾丹。”“糧草也沒有那麼……”常寧想也沒想的說道，後麵的話卻被福全扯了一下，沒有完全說出來。福全連忙替常寧遮掩，“皇上快去休息吧，這裡有臣和五弟，定會安排好兵馬。”常寧嘀咕了一聲，“隻顧著自己辛苦。”就不再說話。玄燁以為常寧誤會了，隻好解釋道，“玥兒替朕擋了一箭，如今還在躺著。”“什麼？”“怎麼會！”福全和常寧不由得驚呼出聲。“那皇上，你沒受傷吧？”福全上下打量了玄燁一圈，很是擔憂。“朕沒事，”玄燁搖了搖頭，“是她擋了，受了傷，朕怎麼會有事。”一想到這事，玄燁就萬分內疚，他怎麼能讓一個弱女子給他擋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