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布通。玄燁回到柒玥所在的帳子跟前時，才發現有婢女的出現，便明白是接到之前的命令趕了過來的，而來的婢女正是柒玥覺得穩妥的青兒。青兒正好端著銅盆從帳裡出來，準備去換水，便看見了大步走來的皇上。“皇上吉祥。”青兒低著頭福了福身。“她人現在怎麼樣了？”玄燁一邊問著，一邊掀開了帳子門簾走了進去。青兒沒辦法，隻能將銅盆放在門口，也跟著走了進去。“佟姑娘現在還發著熱，昏睡著。”青兒說道。“什麼？”玄燁一聽，急忙跑到榻前一看，見柒玥果然昏迷著，“不是沒大礙了嗎？她之前還和朕說話呢。”“佟姑娘這傷頗重，之前和皇上說話，估計是因為疼痛的緣故才清醒的，軍醫說依著佟姑娘現在的強勢，得養個月餘才能好。”青兒解釋道，“隻是，若是發熱不退的話，就怕……”“就怕什麼？”玄燁有些緊張。“軍醫嘀咕了兩句，奴婢也沒聽太清楚，”青兒搖了搖頭，“奴婢估計佟姑娘這樣不是大好。”“……”玄燁聽了心裡一咯噔，越發的難過起來。玄燁想坐在柒玥的榻邊上，發現自己穿著鎧甲很是不便，便自己伸手解了鎧甲。“皇上，”青兒躊躇了一會兒，小聲說道，“要不奴婢服侍皇上洗涑一番吧，皇上這樣，佟姑娘醒來怕是也會擔憂的。”被青兒這麼一說，玄燁才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之前因為柒玥受傷沾染的血汙被他後來穿的鎧甲遮住，可是現在鎧甲一脫，才發現裡麵是那麼的狼狽。玄燁回頭看了一眼柒玥，有些不知所措，也怕柒玥醒來看到狼狽的他，又怕柒玥醒來找不到他。“皇上，先前奴婢剛喂了佟姑娘喝了去熱的湯藥，佟姑娘一時半刻不會醒來的，皇上還是先去換洗，然後再來吧。”青兒都如此說了，玄燁也覺得在理，便應了下來，“那好吧，朕去沐浴更衣。”說著，玄燁往外走了出去。青兒回頭看了依舊昏睡著的柒玥一眼，也小步跟了上去。出了帳子，玄燁到底停了下來，讓守在帳子邊的侍衛去喚軍醫過來。軍醫知道這個佟姑娘是救了皇上才受傷的，不敢多待在帳子裡，但至少沒有離帳子太遠。所以，有小侍衛去喚，軍醫便很快過來了，“皇上吉祥。”“她怎麼樣？什麼時候能醒？”玄燁直接問道。“回皇上的話，隻要退了熱，很快就能醒來。”軍醫說道，“臣已經讓青兒姑娘給佟姑娘喂了去熱的湯藥，佟姑娘暫時沒有大礙。”“什麼叫暫時？”玄燁臉色有些發黑，語氣陡的冷了幾分。軍醫被一嚇給驚住了，但還是老實說道，“若是這熱退不下去，那就……”後麵的話，軍醫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說！”玄燁冷著臉讓軍醫照實說完。“若是發熱退不了，就會讓傷口也不易恢複，時間長了，這傷口就會潰爛，再說人長時間發熱，身子也會燒毀了。”軍醫低著頭，硬著頭皮說道。“那有什麼法子？”玄燁追問道。“這裡的藥材短缺，若是回博洛和屯或者這楚布鎮，或許能多一點把握。”軍醫解釋道。“那……”玄燁回頭看了帳子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口，“她這樣，可以承受顛簸嗎？”“馬車走的慢一點，裡麵的被褥墊的厚一點，也是不礙的，”軍醫也算是豁了出去，什麼都敢說，“總比等在這裡的好。”“原來如此。”玄燁點了點頭，“那就準備一下，過了今夜，她還是發熱的話，我們就回博洛和屯！”“是，臣知道了。”軍醫連忙應了下來。“沒有朕的允許，除了青兒和軍醫，其他任何人不得入帳。”玄燁看向守在門邊的侍衛，吩咐道。“是。”侍衛應了下來。吩咐完後，玄燁才抬步準備繼續往他自己的帳子走去。這個時候，被福全趕回來的太子和三阿哥正好到了主帳跟前，看見皇上從這個小帳子裡出來，頗有些疑惑，但還是迎了上來。“皇阿瑪，你這是……”看到玄燁身上的血汙，兩人驚愕不已，“你沒事吧？”“朕沒事，”玄燁擺了擺手，“這是彆人受傷沾染在朕的身上的。”玄燁本能的沒有在太子和三阿哥麵前提到是柒玥，若不然傳出去，對柒玥沒有好處。“原來是這樣。”太子和三阿哥鬆了口氣，見皇上身形自若，便也信了。玄燁先是看了太子一眼，才看向三阿哥，頗有些關心的問道，“你沒受傷吧？”三阿哥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回道，“皇阿瑪放心，兒臣沒事。”青兒跟在玄燁身後過來的，自然也聽見了皇上和迎上來的兩男子之間的對話。青兒小心抬頭看了兩人一眼，猜測兩人的身份。既然是喚皇上皇阿瑪，那麼便是阿哥了？這兩個是幾阿哥呢？“那就好，”玄燁沒有太多心思的點了點頭，隨手招來一個侍衛，“給太子和三阿哥安排休息的篷帳。”“是。”小侍衛連忙應了，心裡卻是驚詫，原來是太子和三阿哥。“去吧，跟著他去，”玄燁揮了揮手，讓太子和三阿哥跟著小侍衛去，“換洗歇息一下，彆太累了。”“是，兒臣知道了。”太子和三阿哥也的確疲憊不堪，也沒多想，應了下來。玄燁進了主帳邊上的另一個帳子後，太子和三阿哥才跟著小侍衛往其他的帳子走去。路過柒玥的小帳子，三阿哥不禁有些疑惑，忍不住好奇的問向小侍衛，“這是誰的帳子？”“這是佟公子的帳子。”小侍衛知道是太子和三阿哥，也沒多想，便回了話。“佟公子？”三阿哥一聽，皺起了眉頭，“哪個佟公子？沒聽說佟國綱或者佟國維帶兒子來這裡啊。”“哦，並不是，”小侍衛解釋道，“這佟公子並不是佟都統和佟將軍的本家人，而是遠房的侄兒。”“遠房侄兒？”就連太子也不禁問道，“那為何皇阿瑪會從去見這所謂的佟公子？”“太子和三阿哥不知道嗎？”小侍衛有些好奇的反問道。“知道什麼？”太子和三阿哥對視一眼，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了？”“佟公子替皇上擋了一箭，如今正昏迷不醒呢。”小侍衛一邊回了話，一邊頗有些感歎，“幸好是佟公子，若是皇上……”後麵的話，小侍衛不敢說出來，可是想一想都覺得後怕不已。“替皇阿瑪擋箭？”太子和三阿哥雙雙都停下了腳步，滿臉吃驚和恍然大悟，“難怪皇阿瑪會從他的帳子裡出來。”“是啊，”小侍衛點了點頭，“皇上還吩咐，不論用多少好的藥材，都要救佟公子呢。”“這是應該的，”太子接話道，隨即看向三阿哥問道，“三弟，要不我們去看看這位佟公子吧？”“也……”三阿哥剛準備說話，就被小侍衛給打斷了，“太子、三阿哥，皇上交代了，沒有他的吩咐，不許去探望佟公子呢，兩位爺還是等明兒稟明了皇上，再去也不遲吧？”小侍衛說的話不無道理，太子歎了口氣，又對三阿哥說道，“那既然如此，咱們先回去洗涑歇息吧，得了空告訴皇阿瑪之後，再來看佟公子。”“聽二哥的。”三阿哥笑了笑，不作反對。“那走吧。”太子點了點頭。三阿哥一邊應了，一邊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小帳子一眼，滿是疑惑。隨即，三阿哥皺著眉頭離開，太子或許沒有發現不對勁之處，可是他發現了。首先，身為佟家的遠房侄子，怎麼會來西北這裡？若是有身有份的將領，沒道理他沒聽說過，那麼就不是將領。其二，既然不是將領，怎麼會住在主帳邊上的小帳子裡？其三，他怎麼會跟在皇阿瑪跟前，還替皇阿瑪擋了箭？這所謂的佟公子，渾身都是疑點，他才不會像太子那般隨他去呢。再說這邊，玄燁進了福全的帳子，進來前吩咐人送了熱水進來。玄燁走到了屏風後麵，伸手準備解自己身上的衣扣。“皇上，讓奴婢來吧。”青兒也跟著玄燁去了屏風後麵，見皇上自己來，連忙開口說道。“不用了，”玄燁擺了擺手，並本能的往旁邊走了一步，“朕自己來就好。”青兒一愣，隨即低下了頭，“是，那奴婢出去替皇上準備換洗衣服。”“嗯。”玄燁沒說話，應了一聲。青兒出去後，拿了換洗衣服放在屏風邊的櫃子上，便又退了出去。待玄燁梳洗結束之後，去了主帳，福全和常寧也回來了。“皇上。”福全和常寧上前，看見玄燁坐在桌子上的主座上，低頭發愣，便喚了一聲。玄燁聽到聲音，抬起了頭，看到是福全和常寧，便點頭說道，“回來了？都處理好了？”“嗯，”常寧看了福全一眼，由他開了口，“皇上放心，都已經清掃完畢，除了塞布騰外，還抓了一百多個俘虜，請皇上示下。”“先關著吧，”玄燁冷笑一聲，“朕就不信葛爾丹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落在我們手裡。”“皇上說的對，”福全也接了話，“今日準格爾軍敗落，一時間，葛爾丹並不能卷土重來，所以，主導權在我們手裡，再加上塞布騰，葛爾丹總會投鼠忌器。”“嗯。”對於這些，玄燁並不想多說，隨意的應了下來，左右這次雖然清軍也損失眾多，但到底潰不成兵的是準格爾軍，他們也能好好的鬆口氣了。他現在想要關心的事情才是如今重要的，“古北口那邊，怎麼樣了？”福全一聽，便知道皇上的心思，歎了口氣，“臣已經派人去查看了，不過，天色已晚，臣覺得還是由臣去一趟古北口比較合適，至少迎了佟都統回來。”“你說的對，”玄燁點了點頭，“朕本該親自去迎的，隻是，玥兒這邊……”“臣剛剛聽你說玥貴人替你擋了一箭，如今怎麼樣了？”福全也想了起來。“軍醫說並沒有傷中要害，”玄燁歎了口氣，很是無奈的說道，“可是卻發了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若是不行，明日，朕還得帶她回博洛和屯。”“是，”福全應和道，“到底是因為你才受了傷的，所以理應把心思多放在她的身上。對了，她這麼一受傷，不就耽誤她回京的時間了嗎？那京城那邊？”“本來朕也知道讓她走，她不會走，才想著留下她一些時日的，”玄燁想了起來自己和福全說過的打算，不由得頭疼，“也想著她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回了紫禁城，可是現在看來，就怕萬一瞞不住了。”“那怎麼辦？”福全問道。“朕也不知道怎麼辦，”玄燁搖了搖頭，“讓朕好好想一想吧。”“嗯，”福全看了常寧一眼，“那臣現在去古北口吧，你若抽不開身，這裡先交給五弟。”“好，”玄燁知道現在沒有太多的心思分過來，便同意了福全的提議，“這裡先交給五弟。”“皇上放心，”常寧點了點頭，“喜峰口那邊有簡親王，不礙的。這裡就先交給臣吧，皇上一定不要讓玥貴人出事啊。”常寧有的時候也不得不敬佩這個明明個子小小的女子，敢隻身從京城來到西北，還敢替皇上擋下那可能要了她性命的箭。“朕明白。”玄燁也自知這次愧疚柒玥太多了，不僅她受傷，還有回不來的佟國綱。福全和常寧退下後，玄燁一人坐在主帳裡想了很久，才出去，進了柒玥的小帳子裡。青兒正拿著帕子替柒玥擦拭臉上的冷汗，聽到動靜，見是皇上，連忙行禮，“皇上吉祥。”玄燁擺了擺手，沒有說話，示意青兒繼續給柒玥擦拭。柒玥睡的安穩，若不是蒼白的唇色和臉色，玄燁都能以為柒玥隻是愛睡覺，不願意起來罷了。青兒擦拭好柒玥，才默默的退了下去，不一會兒端了晚膳進來。青兒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簡單的兩個小菜和白粥饅頭。“皇上，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吃一點吧。”青兒走到玄燁麵前，輕聲勸道。“不用了，朕沒有胃口。”玄燁坐在柒玥的床榻邊，連頭都沒有回。“可是……”青兒有些焦急，想了一下，知道怎麼勸皇上，他才會兒聽，“皇上若是不吃不喝，怎麼能堅持下去照顧佟姑娘呢。”“……”玄燁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放那兒吧，朕等會兒再用，你先出去吧。”青兒咬了咬下唇，抬頭看了並沒有回頭的玄燁一眼，沒有說話，輕輕的退了出去。知道青兒說的有理，玄燁又坐了一會兒，才走到桌邊，隨意的用了一點兒吃食，便又回到了柒玥的身邊。沒人敢進來勸皇上去休息，玄燁便也安靜的守在柒玥跟前，後來實在困的受不了的玄燁，便在腳榻邊鋪了床被褥，和衣睡下了。隻是，手卻沒有放開握著柒玥的手。熟睡過去的玄燁，根本就沒有發現柒玥的另一隻手有翻動的痕跡……第二日，玄燁是被青兒進來的動靜給吵醒的，玄燁翻身坐起來，就看向柒玥，見其還是睡著。“皇上吉祥。”青兒福了福身後，沒有再說話，默默的收了昨晚的碗碟便要出去。“去讓軍醫來。”玄燁摸了摸柒玥的額頭，有些擔心。“是。”青兒應了，不一會兒，軍醫便走了進來，玄燁擺手示意他不用行禮，“快來看看她怎麼樣了吧。”“是。”軍醫應了後，拿了薄帕子覆在柒玥的額頭上，才手貼上去，摸了摸。軍醫沒有說話，又將帕子覆在柒玥的手腕上，指尖搭上去把脈。良久，在玄燁幾乎快要沒有耐心的時候，軍醫才開了口，“回皇上的話，佟姑娘的情況已經比昨日好了一些。”“是嗎？”玄燁一聽，有些驚喜，“那她什麼時候能醒，我們還需要去博洛和屯嗎？”“博洛和屯那邊當然要去，”軍醫說道，“畢竟那邊的藥材比這邊齊全，不過，既然佟姑娘有好轉，要不先彆急著走，等晌午後再決定，看看是不是能繼續好下去。”玄燁想到自己這邊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的確也不放心離開，便信了軍醫的話，“那就依你的，晌午後再決定。”……剛用了早膳，便聽見有人來稟告，裕親王回來了。玄燁連忙將柒玥交給青兒，出了帳子去迎接。遠遠的，玄燁便看到，福全牽著馬走在前麵，身後侍衛的包圍下，有一輛普通的平板車，上麵拖著一口棺材，佟國維身形憔悴的扶著棺材。“皇上。”福全將馬給了一旁的侍衛，上前來請安。玄燁擺了擺手，沒理會福全，走到了佟國維身邊，有些傷感的喚了一聲，“舅舅，朕……”佟國維聽到皇上喚的這一聲，眼眶又紅了，擺了擺手，“皇上折煞老臣了。”佟國維和佟國綱二人是皇上的親舅舅，這樣喚他們無可厚非。可是，他們之間更是君臣！“朕回去，會好好厚葬都統的。”玄燁深呼吸一口氣，有些艱難的說道，“絕對抓了葛爾丹，替都統報仇的。”“皇上不必介懷，”佟國維反過來安慰玄燁，“大哥說過，戰死沙場，死得其所，才是大丈夫所為，大哥也算是了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