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完結篇1(1 / 1)

洗魂者 酥脆 1822 字 2天前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乍一聽這蒼老的聲音在山穀裡回響,說得還是如此詭異的話語,怎麼聽都讓韓間覺得心驚。他低頭湊近桑榆:“阿榆,這個翠姨可靠麼?”畢竟都那麼多年沒見了,一見麵又是如此駭人的形象,韓間現在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所以覺得聲鶴唳,看誰都不能儘信,再說了,在這種處處透露著詭異的深山裡,小心點總是沒錯的。桑榆開口,聲音裡雖然滿是疲憊,但說得倒是很詳儘:“這叫做開道。古時候不像現在有這麼多的建築和路燈,一到了夜裡經常是伸手不見五指,一般這種時候,洗魂者若是出來做事,總是要給各方同仁打個招呼,進山拜山鬼,下河拜水鬼,過路過橋都要拜,現在繁瑣的儀式已經省了,但總是要招呼一聲的。這樣各路神通知道是洗魂者來了,總要行個方便。”韓間明白了,覺得她今日說話有些囉嗦,心裡怪忐忑的:她不是個愛說話的性子,喜歡動手不喜歡動嘴,現在卻生怕他不明白似的,恨不得一字一句都掰碎了告訴他,好像……以後再也沒機會這樣說了一樣。這想法讓韓間的心猛地一跳,忍不住就側身去看她:不過幾天而已,瘦了許多,越發顯得神情清冷,哪怕出來之前已經刻意梳妝打扮了,還是掩飾不住一臉的倦色。忍不住就想去牽她的手,前方翠姨卻停住了腳步,昏黃的馬燈把她一張臉照得鬼影憧憧的,態度倒還恭敬:“魂主,到了。按老規矩,明早老身來接你。”桑榆點了點頭,翠姨把馬燈遞給她,轉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一直到他們跨過門檻,往院子裡走去,韓間才反應出不對勁來:他們明明是三個人,怎麼翠姨走的時候,隻說了要接桑榆呢?還沒想明白,臉上就突然覺得一涼,是下雨了。雨勢來得很突然,但卻不小,剛開始還是點點滴滴,他們不過是從院子往屋子裡走的功夫,點點細雨就變作了金針牛毛。不知為何,韓間總覺得有一種平淡卻危險的意味,正在借由著這雨,在他身邊席天幕地的撲灑開來。他在進門的瞬間回首,望著這漫天雨幕,心裡隻剩下了唯一一個念頭:他第一次見桑榆的時候,便是在這樣連天的雨夜裡,她抬起清清亮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亮得像要直接照進他的心裡,就為了這一眼,他也絕不會讓她有事。他們進的是一間茅草石頭屋,大概是因為寨子早就荒廢了,所以這間屋子也一派破敗:屋頂早就塌了,四四方方幽深的形狀,在屋子的正中間,竟然有一口井。韓間上前看了,井裡麵並沒有水,但是一眼看進去黑黢黢的,看不清有多深,好像還有陰風從中穿過。桑榆受不了涼氣,忍不住咳嗽起來。回音從四麵的石頭上返回來,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老閻頭從桑榆手裡接過馬燈,湊過來看,半晌嘟囔道:“我怎麼覺得這口井長得奇奇怪怪的,不太像水井,倒是有點像……山井。”韓間聽得奇怪,怎麼山也有井嗎?長這麼大,從來沒聽說過。老閻頭解釋道:“各地的叫法不一樣,有許多山戶們也叫他為山腸,就跟人的腸子一樣,不過是長在山的腹地,曲曲折折的,比方說人有時候會從山的一個洞口裡爬進去,從另一個洞口出來,你爬得這個甬道,就叫做山井。”他又指了指麵前的井:“你看啊,這口井裡並沒有水,但是看下去卻一眼看不到底,那是因為它並不是直的,你看起來它好像一通到底,其實並不是,它可能早就向某個地方拐了一個彎,通的有可能是活口,但也有可能是死路。”韓間很快就反應過來:“就因為它並不是一通到底的,而是在下麵還有很多岔道,所以我們在這邊發出聲音,下麵會傳來回音。”老閻頭點頭稱是,說著便奇怪地看向桑榆:“ 榆主,這院子有些古怪啊,你看我們要不要……”他其實和小間爺一樣,覺得那個翠姨也有些古怪,但他到底是年齡大,說話不好也那麼沒有分寸,再加上桑榆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格,他也不好多說。桑榆就在旁邊站著,好像對他們所說的山井一點興趣都沒有,聽見老閻頭問了,才說道:“不管是山井還是水井,在迷境裡,若是你感覺這個東西有危險,若是你感覺眼前的人不可信任,那隻有一條定律,就是相信你的感覺。”她這話並不是看著韓間說的,可他就是知道,一定是說給他聽的。韓間心下一沉,那種感覺又來了:她好像在爭分奪秒的,把她此生所會的所有知識,恨不得都一股腦的說給他聽。韓間的手握了又鬆,想:不怪她不敢信他,以往的韓間,確實不值得她信任。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會憑空而來,但唯獨信任這種東西不會,那是需要用心,用血,一點一滴養起來的。雨越下越大了,韓間脫了外套罩在桑榆身上,低聲說道:“我們進屋吧。”本以為院子已經如此破敗,屋子裡勢必也已經應該荒廢了,然而卻不是。入眼是一間開闊的堂屋,房梁很高,挑空足有三層樓的高度,正中間佇立著四根宏偉粗壯的圓形梁柱,借著馬燈的光亮,依稀還能看見上麵的雕花。梁柱太粗了,從韓間的方向看過去,隻能看見一縷一道的痕跡,他提著馬燈,圍著柱子轉了一圈,這才看清了整個雕花的全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那一縷一道的刻痕,是巨大的、長長的尾羽。這應該是一隻異常華麗的鳥,盤旋在整個梁柱上,鳥首高高昂起,張開雙翅,迎風扶搖而上,華美的身姿完全舒展開來。韓間第一個想到的,是鳳凰,但他隨即就反應過來,不,不是,這應該是傳說中邪祟不敢侵的重明鳥。老閻頭喃喃道:“雕欄玉琢刻重明,滴血引泉拜清明,手持光影輕叩門,重明穴裡飛重明。”每念一句他就低上個聲調,念到最後,幾乎就是在低聲自語了。外麵風疏雨驟的,偌大的大堂裡黑咕隆咚,就聽見老閻頭在這如念咒一般的喃喃自語,韓間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閻叔,你到底說什麼呢?什麼飛重明?”老閻頭顧不得理他,猛地轉頭去看桑榆:“榆主,傳說不會是……真的吧?”桑榆倒是沒有他那麼激動,她抬頭注視著正上方的牆壁,淡淡地說道:“是不是真的,試試不就知道了。”一個兩個都沒有搭理他的,韓間急了:“不是,我好歹也是天地間最後一個洗魂者呢,就沒人想給我解釋解釋麼?”老閻頭隻好先給他解釋:“這四句話呢,其實就類似於,組訓之類的東西。以往洗魂者入職,曆屆的魂主都要把這句話傳授下去,讓大家牢記,因為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還沒來得及教你。”“說是祖訓,但其實不過就像諺語一樣,大家都是聽著玩玩的,沒有人當真。這四句話的意思解釋過來就是,會有這麼一個地方,最大的柱子上雕刻著重明鳥的形象,洗魂者的血滴進去,會引來清明泉,後麵那句大概就是敲門的意思,然後就會飛出活的重明鳥。”活的重明鳥?!韓間大喜過望,這不就是他此次來的目的嗎?不管“愛恨彆離”收集的怎麼樣,見到活的重明鳥才是最重要的。老閻頭忍不住潑他冷水:“小間爺,不是我故意打擊你的積極性,這隻是四句傳說而已,再說了,這可能就是誤打誤撞呢?天底下的柱子這麼多,說不準哪根上就刻了鳥的形狀,你怎麼知道它就是重明鳥呢?就算是,你怎麼知道這四句話說的就是真的呢?”韓間的積極性一點也沒受到打擊,不知為何,他心裡就是有一種隱隱的篤定感,他應該是找對地方了。“不是說滴血引泉見清明麼,現在就滴了試試不就知道了。”他抄起隨身攜帶的小匕首,擼起袖子四下打量:“往哪裡滴呢?滴到這四根柱子上?還是滴到牆上?”老閻頭越看他覺得越不靠譜,忍不住就想上前拉他。拉拉扯扯間,韓間突然就不動了,眼神直直的往桑榆的方向看去。一道雪白的閃電劃過,桑榆正前方的牆壁上,有一個圓形的、小小的凹口,裡麵汪著很淺的一點水,卻是波光粼粼。凹口的正上方,延伸出來一塊四方形的石頭,那石頭的樣子也很巧妙,湊近了看,是一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龍頭。龍頭上細細的須發清晰可見,凹口剛巧隱在龍頭樣的石頭下麵,打眼看去,像是在龍嘴裡含了一顆光彩奪目的水珠。龍、鳳、麒麟、貔貅、重明鳥,中國五大神獸。重明飛天,龍銜彩珠。剩下的話無需多說了,就連老閻頭都看出來,這血該往哪裡滴了。韓間一步一步地向著凹口走去,即將手起刀落的時候,被桑榆一把握住了手。“今天太晚了,不要輕舉妄動,反正它們就在這裡,也不會跑,我們休息一晚,明天等翠姨來了,再謀劃也來得及。”韓間雖然心急如焚,但看她臉色蒼白,又一路舟車勞頓,確實也不忍讓她再操勞,隻好把匕首收起,和老閻頭一起把角落的乾草鋪好,又用乾柴生了火,收拾妥當開始入睡。熊熊的火光照耀著,越發顯得梁柱上的重明鳥栩栩如生,看起來如同涅槃的鳳凰一樣,下一秒就能昂首衝上天空。旁邊桑榆大概是累了,很快就發出了淺淺的呼吸聲。韓間卻怎麼也睡不著,忍不住去扯老閻頭:“閻叔,我問你件事,我記得以前聽阿榆說過,我們洗魂者的血比較特殊,不會輕易就死掉對嗎?”老閻頭迷迷糊糊地給他解釋:“不是不會死,而是因為有靈血勉強撐著,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你魂不離魄,像正常人一樣在世間行走。但幾乎沒什麼人願意那樣做的。”“為什麼沒人願意?”老閻頭嘟囔道:“因為痛苦啊。魂雖不離魄,但卻是實實在在已經死了,這樣就相當於把靈魂禁錮在了肉體裡,日日都要忍受魂魄撕扯的痛苦,比下地獄還要甚,傻子才願意吧?再說了,你靈瞳剛開,火候尚淺呢,不一定能保住魂魄不離體,你可彆做傻事啊。”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再聽已經睡著了。韓間翻了個身,盯著上方那瑰麗的雕刻,嘴角慢慢扯出微笑。痛苦麼?魂魄撕扯又有什麼關係?抵不過他勾到她指尖時的那一抹暖。心甘情願的苦,就變成了甜。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