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閻頭沒反應過來韓間說得是什麼意思:“你看見你媽了,哪兒呢?不對啊,你很小的時候,你媽可就去世了啊。”他和韓建國相交甚好,再加上本來就有斷刃裡那縷魂魄的事情,老閻頭這麼多年來可謂是對韓間的事情相當關心,可以說是看著韓間長大的。這孩子命不好,不知是不是因為然間魂魄的影響,算命的王瞎子說他命裡帶煞,克天克地克父母的命,在四歲的時候,父母就因一場車禍雙雙去世了,如果不看照片的話,老閻頭甚至很懷疑他還能不能記起父母的樣子。果然,韓間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誇張了,有些不好意思:“應該不是她,隻不過是名字一樣罷了,我突然在這個記錄本上看見她的名字,嚇了我一跳。你們來看,我媽叫況素雲,你看這裡是不是?”桑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抬頭幾個大字:2000年湖田縣洞裡街未破解迷境--況素雲。“你怎麼知道不是她?”韓間理所應當道:“首先是時間啊,雖然我確實對小時候的事情沒什麼印象了,但2000年的時候我已經7歲了,那時候我父母已經都去世了。還有哦,這個什麼湖田縣,我從來都沒聽我爺爺說過,所以這個人肯定不會是我媽啊。”老閻頭點頭:“那應該就是重名了吧,這個藍田縣的況素雲,是什麼情況啊?”黑色的印簽紙上寫著:湖田縣洞裡街未破解迷境--況素雲。湖田縣洞裡街,被當地人稱為買賣街,原本該條街道緊靠著三條大路,占據著繼往開來的好地勢,居民商販比鄰好不熱鬨。然而某一天,這條買賣街上出了事。他們言之鑿鑿地稱看到了一起故意傷人案,凶手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當街殺死了一位六十出頭的老太太,很多人同時出來作證,雖然男子大喊冤枉,最後還是被判了死刑。本來就是個很簡單的刑事案件,但事情怪就怪在,一位認真的小警察覺得這事很蹊蹺,當時查來查去,這個小夥子都沒有殺人的動機,倒是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女人很有些動機。他於是就把這事記在了心上,但那年趕巧趕上國家打黑除惡,基層業務量繁重,小警察也沒抽出手來再去調查。等他終於忙完了,想起來這事的時候,再去回過頭來調查當時的證人時,證人卻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當時的證人不是一個,是有五六名群眾,雖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年,確實有記性不好忘事的可能,但一個兩個的都不記得了,也實在是太巧了吧?小警察覺得這事太不符合邏輯了,於是趕緊上報給了頂頭上司。上司覺得他如果實在閒得沒事,可以考慮去街上發發宣傳警民和諧的傳單啥的,證人忘記了當時的事情,這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案子都已經辦完了,還能因為人家證人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就把犯人無罪釋放了不成?小警察被訓得蔫頭耷腦,但其實心裡還是老大不服氣。恰巧這時候發生了第二起案件,這次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頭插進了火鍋裡,燙得麵目全非。除了她家人訛了倒黴的火鍋店老板一筆錢之後,其他人倒是沒什麼影響,也算不上什麼刑事案件,小警察被叫去走了走流程,本來就是個讓人痛心的慘劇而已,但好巧不巧的,小警察又在事發的火鍋店裡看到了那個有嫌疑的女人。後來此類事情又發生了兩次,再一再二不再三,再三必是有妖孽,小警察心裡念叨著“相信民主相信科學”,但還是悄默默地去找了個巷子裡能掐會算的神婆。神婆手指一掐,“嘖”一聲:“算啦,你回去吧,不是你該管的,自有高人來清理啊。”高人就是當時的洗魂者,來到這一看,便發現了迷境,幾經探查之後,發現了迷魂況素雲。韓間不往下說了。老閻頭聽得正專心呢:“嗯?然後呢?”韓間把手裡的紙翻過來覆過去,也很納悶:“然後就沒了,就寫到這,看這樣子是沒寫完啊。”老閻頭接過來一看,果真如此,後麵都是大片的空白了。他嘟囔道:“迷境為什麼沒破,迷魂怎麼樣了都沒有,怎麼沒寫完就遞交上來了,這是哪個洗魂者寫得啊,工作態度很成問題啊。”桑榆在旁邊接過話來:“這個迷境倒是挺有意思的,再加上正好和韓間的母親重名,也算是有些淵源了,不如就選這個吧。”老閻頭應了一聲,轉身巴巴地上樓回到房間,不一會捧出一隻四四方方的提盒,看著酷似古時候飯館裡店小二拎的菜籃子。韓間不解道:“閻叔,你是打算炒兩個菜咱再路上吃麼?”老閻頭嗬嗬的笑,看樣子就知道是他又說了蠢話了,本以為桑榆又要教訓他,沒想到這次她倒是好脾氣,耐心地給他解釋道:“這叫氣息收納盒。之前你爺爺跟你說過吧,一般人體質陰虛,如果剛巧遇上迷境就在身旁的時候,就會很容易一腳錯蹋進去,這叫誤闖。但還有一種辦法,就是你光明正大的從正門進,這個時候就需要有開門,而開門的鑰匙,就都收在這個氣息收納盒裡。”韓間想起來了,這裡所指的氣息,並不是說某絲氣味的意思,一般指的都是某一樣曾屬於魂主的東西。氣息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會在你不經意之間,就附著在某一處,不管曆經多少年,你再用心去嗅的話,都還可以聞出曾經那個人留下的印記。所以這個氣息收納盒,說得直白一點,應該就是收納魂主東西的地方。果不其然,老閻頭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極其精巧的鑰匙,插進收納盒的某處開孔,就聽見裡麵機關旋轉的哢噠聲,然後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自動開始伸展旋轉,扭出了裡麵大大小小的無數個方格子。格子不大,看起來隻有米粒般大小,老閻頭戴上老花鏡細細地看了,半晌才道:“找到了,在這裡。”他手指捏起一根繡花針,往裡麵輕輕一挑,然後端來一隻盛滿了水的……臉盆。老閻頭作勢就要把這根繡花針往裡麵放,被桑榆叫住了:“你這步驟對麼?我怎麼覺得這水好像有點多啊,彆是好久不用這法子了,業務已經生疏了吧?”老閻頭專業管家三百年,是最見不得彆人懷疑他的業務能力的,忙從頭開始又縷了一遍,為了證明自己,這次加了減速濾鏡,恨不得把每一幀都截下來,就等著桑榆點頭過了才播放下一幀。如此折騰了大半天,韓間打了個打哈欠:“閻叔,差不多得了,我都快看會了。”老閻頭哼了一聲,這才把繡花針往臉盆裡一放,隻見水波蕩漾,從底往上咕嚕嚕地冒起了大泡泡,如同一陣龍卷風從水底掀起,攪得整盆水都渾濁起來。臉盆劇烈地晃蕩起來,如同一隻掙紮翻騰的魚,撲騰了好一陣後,終於慢慢平靜下來。透過水麵看去,原本畫著兩條小金魚的白色盆底裡,靜靜地站了一隻……紅色的高跟鞋。***湖田縣不大,最起碼從他們進來的這條街道看,再往前走上幾十米就能看見成片的稻田,記錄本上說這條街算是繁華的一條商業街了,繁華處都能看出城鄉結合部的感覺,可見是經濟發展的一般。但桑榆隨即又反應過來,不應該用現代的眼光去看了,或許他們這一進來,就是2000年的時候,那個時候的街道應該就是這樣的,不遠處就有公共電話亭,前麵還有個咖啡館,上麵掛了一張大幅的八九十年代港台女星照片。三個人傻站在大街上,來往騎自行車的人不時朝他們看上兩眼。老閻頭問:“榆主啊,咱去哪裡?”桑榆皺眉:“大概真的是大限近了,我總覺得提不起精神,這樣吧,往後這迷境裡的所有事情,先暫時讓小間爺拿主意。”韓間擔憂地看著她,一會覺得她似乎是臉色蒼白的太厲害了,一會又覺得可能原來就很白?一顆心上躥下跳的,這會聽見她這麼說,忙接道:“好,你隻管跟在我們後麵就行。那個閻叔,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先找到這個況素雲吧。”本以為這種不大的地方,找一個女人應該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卻不是。沿著這街邊的商鋪,他們一家家的進去打聽,卻沒有什麼收獲。店主要麼是外地人,要麼是一些年輕人,問起“況素雲”這個名字,都說沒聽說過,其中有個小超市的老板比較健談,主動跟他們搭訕:“這裡早幾年還是土房子的,這幾年忙著修路拆遷蓋大樓,搬走了好多人,又搬來了好多人,那鄰居都快不認識的嘍。再說了就一個名字,現在都同國際接軌,女孩子都改名叫什麼瑪麗阿、夢露啊之類的,連張照片都沒有,怎麼找啊,你們找的這個人,年紀多大了?”韓間說:“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喜歡穿紅色的高跟鞋。”店主想了半天,嘟囔道:“沒印象。這條街上走得女人哦,十個有八個都穿超短裙高跟鞋,嘖嘖,都是跟那電視上學的。”言語之間滿是對這種“風塵俗氣”的不讚同。看來從這個方向問是沒結果了,韓間又換了一種問法:“那你們這裡,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案件啊?我聽說,是不是有個小夥子,當街把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殺死了?”店主看起來比他還要驚訝:“有這種事?沒聽說過啊。不可能不可能,我們這裡治安挺好的,要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情,那肯定大街小巷都傳遍了的!”店主言之鑿鑿說了半天,但其實就等於是什麼也沒說,韓間覺得有些喪氣。出來小超市,外麵的大太陽明晃晃的照著,韓間看著桑榆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於是提議他們先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一下,他先去買兩杯喝的,休息一下再做打算。韓間便往街角的咖啡館裡走去,剛走出幾十米的距離,便感覺背後一陣勁風襲來,眼角瞥見一團黑影衝著他直撞過來,忙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隻見一個圓咕隆咚的人影,出於慣性往前撲著,然後“哐當”一聲摔在了他前麵的柏油馬路上。事情發生得很快,韓間自己都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忙上前攙扶:“這,這位大媽,您沒事吧?”老太太揚起臉來,他這才看清,那是個圓臉白發的老太太,長得渾身滾圓,穿一件黑色對襟的錦綸外套,正捂著頭不斷地“哎喲”著。“大媽?你怎麼從我後麵鑽出來了啊?我可沒碰你啊。”韓間作為生活在21世紀的新青年,深知“碰瓷”這一詞語的可怕性。誰知那大媽一抬頭看見他,情緒激動起來,伸出滿是褶皺的手緊緊地抓著他的領子,連打帶罵:“你,就這個災星!就是你害了我兒子,害了我們全家,我打死你……打死你!”越說越激動,忽然近乎崩潰一樣,嚎叫著就拿頭狠狠撞上韓間的胸口,竟然把韓間撞得跌坐在地上。雖說是個老太太,但拚起命來的力氣也不是鬨著玩的,韓間隻覺得被她撞得胸口發悶,兩眼發黑。他下意識地就鉗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大力往外推,老太太體重不輕,剛開始推了幾下並沒有推動,然而不知道是推到第幾下,韓間突然感覺自己手下一輕,剛才還猙獰暴躁的老太太,猶如一隻破布口袋似的摔了出去。她笨重的身子猶如一截被扔出去的木頭,在空中劃了道弧線,然後重重落地。隻摔了這一下,在地上抽搐半晌,便再也不動了。韓間心下一沉,忙朝著老太太的方向走了兩步。白蒼蒼的頭發下麵,潺潺的流出鮮紅的血,一直流到了韓間的腳邊,還在繼續往下流。老太太的眼睛大睜著,不敢相信地直盯著天空。人群朝著他們圍過來,竊竊的人聲,一張張探究驚訝疑惑驚恐的麵孔。突然之間,人群中就傳出來一個聲音,態度篤定,義憤填膺。“就是他殺的!”這聲音很快就得到了附和:“是他殺的,我看見了,他把這老太太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他就是殺人凶手!”他?誰?迎著無數道箭一樣的目光,韓間突然才反應過來,人們口中說得那個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