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梵音咒(1 / 1)

洗魂者 酥脆 2246 字 2天前

“貢布”猶在講述那之後發生過的事情。瞎眼小夥的事情在寨子裡引起了一陣騷動,尤其是刻在那木門上的血字,更是讓人們膽戰心驚。但人們尚且還能安慰自己:隻是個惡作劇吧?是的,一定隻是個惡作劇。直到某一天黃昏,從山上跌跌撞撞跑下來一個形狀可怖的血人,那人奔跑的姿勢有些奇怪,像是根本找不著重點支撐一樣,上半身傾斜,跑幾步就要狠狠地摔倒在地。他跑到寨子中間的那條主路上,直接張倒在地,不住嚎叫,整條路上都是摻雜著黃泥和石塊的血湯。等到那人昏死過去,人們才大著膽子去看,原來倒在地上的是寨子裡的阿福,他是個瘦小的漢子,卻渾身都是精肉,尤其是一雙胳膊力大無窮,在寨子裡掰手腕沒人能比過他。甚至那天晚上的焚燒,都是阿福一手扭著顏拾去的。可就是他那隻打贏過全寨無敵手的右胳膊,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從右半邊的肩膀開始,血肉模糊,露著了白森森的骨頭。那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地拉扯下來的。怪不得人們看他從山下奔跑的姿勢那麼奇怪,原來是少了一條胳膊,難以掌握平衡。阿福灰色的外衣上迸濺了一大片血跡,在那些血跡中間,依舊是歪歪扭扭的血字:“你們,都逃不掉的。”再後來,是寨子裡最愛打扮的那個女人,剛開始隻是覺得自己的腿有些異樣,沒過幾天便發現,自己的兩條腿成了怪物,它們一個長一個短,還異常扭曲。她最滿意自己的大長腿,覺得自己除了長相,哪裡都沒有顏拾差,那天焚燒顏拾的時候,她還曾用腿狠狠地踢了她一腳。大家都知道,這是顏安回來了,惡魔顏安,要朝所有害死她母親的人複仇。整個寨子的人都辟出家中最好的正房,用來端端正正的供奉著大威德明王,祈求他能降妖除魔,佑他們平安。然而沒有用的,厄運仍然沒有停止。,下一個是耳朵被融化了的人,再下一個,是手腳被砍斷的人。還有再也不能聽聲不能出音的人、腰背越來越彎,最終直不起來的人。原本好好的一座寨子,終於變成了一座方圓百裡聽見都要嚇到魂飛魄散的“破人村”。人們都說,這個寨子受到了惡魔的詛咒,不詳的詛咒籠罩在整個寨子上方,凡是進入到這個寨子裡的人,都將不再是“完人”。這個寨子,慢慢就成了“鬼村”。“貢布”不住地搖著頭,麵上全都是惋惜,像是在不舍這個寨子,又像是同情,那些可憐的村民。窗外似乎是刮起了一陣狂風,吹得整個窗柩都在搖搖作響,不知是從哪出來的黃沙,把剛剛放亮的天色,重新遮成了灰黃色。桑榆伸手撩了一下窗縫裡溜進來的風,撚了撚手指,輕飄飄地說道:“其實我有個問題還是沒懂。”她朝手心吹了一下,指尖纏繞的羽繩隨風擺動:“既然這整座寨子受到了詛咒,村民們都變得殘缺不全,大家就都不想想辦法,全都坐以待斃麼?”“貢布”掀起眼皮,懶洋洋地看著她,沒說話。周隊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後麵的韓間輕笑一聲,說道:“對啊,桑榆不說我們還差點忘了呢,你們寨子裡,不是有個法師麼?叫什麼……梅巴法師?”梅巴法師,貢布的父親,相傳是這個寨子裡受人敬仰的巫祝,寨子裡的村民們無論有何頭疼腦熱、生老病死,都會虔誠地來尋求梅巴法師的幫助。按照常理來說,村民們的身體接二連三出現異樣,無論是他們本身得了某種不知名的疾病,還是堅信這是惡魔的詛咒,第一個想到的人都隻能是梅巴法師。再往前追溯的話,焚燒惡魔顏拾這種大場麵,也應該必須有梅巴法師出麵“主持”才對。村民們嘴裡高唱的猶如咒語般的哀歌,絕不會是無師自通,這種閉塞的寨子裡,想要做到人人都會,隻能是有人引領著,讓大家口口相傳。周隊想到了什麼,出聲道:“不對啊,我們看到的焚燒場景裡,根本就沒有梅巴法師啊,按理說這種場合,他不應該不出現吧?我知道了,他是不是在那天上山的那夥人中間?!”韓間提醒道:“你忘了梅巴法師是個巫祝,即能與神靈惡魔交流的人,還掌握著醫術,甚至有可能識文斷字。這種人,猶如古代的教書先生,可以算得上是整個寨子裡最養尊處優的人了,這就意味著,梅巴法師很有可能跳大神跳得好,但打獵做農活卻不一定精通。”一個隻適合做法事、治病救人的巫祝,卻沒出現在做法事的現場,也沒救下寨子裡任何一個人。這是什麼操作?周隊用他的槐木大腦袋努力思考,得出結論:“我知道了!肯定是這個梅巴法師啊,其實是個半吊子,就跟我們村裡那些裝神弄鬼的老太太一樣,說是能通鬼言曉天事,其實都是騙人的對吧?”韓間便笑:“說不準啊,這種閉塞的小寨子,總共就這麼幾家住戶,稍有點手段的,就很容易拿著雞毛當令箭了。那西遊記裡,在人間攪亂風雲、威風凜凜的大王們,最後不也都是觀音菩薩的小小坐騎麼?”桑榆“唔”了一聲:“是啊,這妖怪借了神仙的光,就總以為自己也是神仙了,不自量力。不過也不一定啊,說不準人家梅巴法師是心善,見不得焚燒活人這種事情,所以故意躲起來了呢?”韓間接道:“唔,那要是這麼說的話,村民們後來遭到懲罰,說不準就是人家梅巴法師,故意打抱不平的呢。他是巫祝嘛,放放蠱、下下降頭什麼的,還不是易如反掌。”這倆人一唱一和,說得周隊一愣一愣的,倒是旁邊的老閻頭心下一驚,臉色唰地就變了,不動聲色地把茶碗捏在了手裡,也算是有個趁手的家夥什。屋外旋風陡起,外麵有什麼東西突然爆裂開來,嚇得屋內的人俱是一哆嗦。“貢布”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桌麵,好像上麵修了多複雜的紋路。桑榆下意識地攥緊了掌心,麵上仍然是不動聲色,反倒笑了笑:“揣摩一個人的心理實在是太難了,他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本事,是神靈還是惡魔,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怕是到最後,他自己也難以分辨了。你說,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梅巴法師?”最後一個字落下,“貢布”緩緩抬起頭來,衝她慘然一笑。麵前這個長相粗糲木訥的漢子兩眼翻白,脖頸以某種奇怪的姿勢扭動著,然後便是密密麻麻的黑線,自脖頸下伸出,直至蔓延到臉上,那黑色的筋脈在臉上瘋狂地扭動著,像是底下暗藏著什麼東西,正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韓間猛地拉了一把桑榆的椅子,桑榆借勢蹬到桌沿,生生連人帶椅往後退了幾步。與此同時,麵前的方桌“砰”得一聲,分崩離析。梅巴法師痙攣似的晃著自己的頭,用猩紅的眼珠子瞪著眾人。桑榆譏笑一聲:“唔,早露出這個鬼樣子,是神靈還是惡魔,不就好分辨多了麼。”梅巴法師臉上的黑筋脈煩躁地四處湧動,一張嘴,便從嘴角處流下一大灘汙穢的黑水,他甕聲甕氣地說道:“你懂什麼?!你們懂什麼?我是神靈的化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庇佑這群可憐的村民!”周隊看著他的鬼樣子心驚,失聲叫出來:“你都把人家折磨成殘廢了,還是為了庇佑他們?大哥你這是邪教吧?!”梅巴法師大手猛地一揮,牆上懸掛著的一杆長獵槍便劈頭朝著周隊飛過去,他反應極快,迅速矮身在地上打滾躲過,獵槍砸到牆角的木櫃子,櫃子瞬間被攔腰截斷。“是他們愚蠢!我明明說過了啊,顏拾是魔鬼的化身,必須要她經地獄之火的焚燒,方可消除邪祟之氣,可愚蠢的村民,他們竟然因為空穴來風的謠言,懷疑我的神威。”桑榆緊著問道:“什麼謠言?”梅巴法師臉上現出難以掩飾的怒意和不屑,似乎那謠言不值得玷汙他“高貴”的嘴巴,想起來都覺得汙穢。角落裡的羅鍋老頭猛地抬頭,瞅見梅巴法師駭人的鬼樣子,又驚恐地低了頭。韓間飛撲過去,一把從地上把他拉起來,厲聲問道:“你知道是吧?說!”羅鍋老頭打了個哆嗦,花白的胡子不住哆嗦著,半晌顫巍巍地說了句:“大家,大家都在傳,顏拾的孩子是梅巴法師的,貢布,貢布救走顏安,也是他指示的!”“誆言!休要再口出妄言!”梅巴法師怒吼一聲,通身的黑氣更盛,腳底碾著地麵微移寸許,重重朝下踩去,屋子裡響起爆裂之聲,頭頂的一大塊巨石猝然落下,正在羅鍋老頭和韓間的正上方!下一刻,一道七彩的繩子極快地掃出去,在空中漣漪般擴開,準確地纏上那塊巨石,大力往旁邊一甩。轟!地上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我是為了消除她身上的孽障!她天生是不祥之身,若不是我與她陰陽相交,化她罪惡,她早就把這全寨子的人都害死了!我都是為了這個寨子!”周隊一聲“臥槽”衝口而出:“你這什麼狗屁邏輯?!你這行為和那些美名曰能開光會氣功,其實是為了騙女人睡覺的禽獸大師有什麼區彆?”老閻頭聽不下去了,顫聲問道:“那孩子呢?那可是你的孩子,燒死她你也無所謂?”梅巴法師冷笑,臉頰上耷拉著的腐肉嘩啦啦往下掉:“那不是孩子,那是妖孽!是魔鬼!你們以為那個蠢女人是什麼好人?她哼唱的咒語,可是我教過她的。”梅巴法師嘿嘿笑起來,嘴角的涎水黏連著,看上去猥瑣又惡心:“我說啊,那是能辨認出人類氣息的梵音咒。隻有真正的惡魔才會在地獄之火中死去,她和她的女兒之中,隻有一個真正的惡魔,誰先在烈火中唱起歌,梵音咒便會保護誰的安全,而真正的那個惡魔,便會被燒死。”“所以說,”老閻頭難以置信道,“顏拾在烈火中唱歌,是想要自己活下來,燒死自己的孩子?”梅巴法師笑得難以抑製:“是啊,所以你看,那個女人啊,她多狠心?她根本就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麼無辜啊!嘿嘿,要不是貢布突然冒出來,兩個魔鬼,就都會被地獄之火燒死了!!哎,我早就算到會有一個被惡魔偷走心肝的人,會在焚燒現場出現,還特意設計把有可能的男人都引去了後山,沒想到啊,竟然是貢布,所以你們看啊,魔鬼多狡猾。”竟然是這樣。都說為母則剛,都說母愛感天動地,原來也不全是啊。不過也是,誰說以愛為名就非得先犧牲自己?顏拾她首先是個人,有人類求救的本能,其次才是母親,這樣似乎也無可厚非。就是那個,一出生就帶了來自爹媽的詛咒和怨恨的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為母者既不能護她周全,最起碼可以讓她不用到世上苦這一遭。桑榆等他獰笑完了,才凜聲問道:“整個寨子裡的人你都懲罰過了,你想要什麼狗屁神威的目的也達到了,還有什麼好糾纏的?!”梅巴法師暴喝一聲,嘶啞著說道:“你懂什麼?顏安是我放出去的魔鬼,她在外還會不停地害人,若是不把她抓回來,把她像她母親那樣用地獄之火焚燒成灰,我就永遠都塑不成金身!你看,我這滿身密密麻麻的黑色筋脈,都是孽障,等我把她抓回來親手毀滅,孽障就消啦,我的金身就塑成啦。”桑榆隻有一個感覺:他瘋了。身後韓間說道:“所以說,顏安從來沒有什麼在家鄉苦苦等待的老母親,到警局報她失蹤的人,其實是你,對吧?”梅巴法師冷哼一聲:“那幫廢物警察,找了二十年都沒有找到。若不是我誤打誤撞遇上了那個蠢貨,他死了未婚妻,來這邊磕等身長頭叩拜藏佛,被我剛巧遇見,我還找不到她呢。”那蠢貨磕得額頭上全是血,暈倒在路上,他好心便搭了把手,並順口說了句話:心懷幸福卻禍從天降,身處鬨市卻孤立無援,一切都是命數,勿在癡纏啊。那男人先是一愣,隨即眼淚便洶湧而出,對著他不住磕頭,稱他為活佛,求他解了他的癡纏。他不願多管閒事,那男人死死跪地拉住他,後來見他不為所動,便急著許諾回給他很多的錢,說著還拿出了手機,當場就要轉賬。他連連擺手,拉拉扯扯間,不知那男人觸碰到了什麼按鈕,手機上便彈出了一段視頻。他隻看了一眼,便臉色陡變!那視頻裡,是一場正熊熊燃燒著的大火,一個男人被燒成了活人,正在滿地打滾嚎叫。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站在角落裡的一個年輕女人,她瑟縮地站著,火苗卻不近她的身。那個女人的樣子,和顏拾長得足有八分相像。那是他苦苦尋找的魔鬼,顏安。他拉起地上叩頭的男人,微笑道:“你,幫我找到視頻裡這個女人,我幫你,找到你的未婚妻。”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