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死人飯(1 / 1)

洗魂者 酥脆 1566 字 2天前

一群人森然地目視著他們進了羅鍋老頭的家,重新抬起腳步,慢慢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羅鍋老頭家的布置和剛才看到的那家差不多,正中間也是用作了佛堂,供著一座巨大的佛祖忿怒相雕塑。羅鍋老頭大概實在是抬頭很困難,因此自他們進院後,便不嘗試著努力抬頭對著他們了,於是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在對著土地自言自語:“你們自便吧,我去做點飯給你們吃。”桑榆暗自覺得好笑,他們是四個祭品,還用吃什麼飯?但轉念一想也對,普通人家殺個雞宰個牛的,也得喂飽了再殺不是?就是不知道這個羅鍋老頭,給他們準備的晚餐到底是蜜糖,還是砒霜了。既然人家做飯去了,這時間他們也不能乾坐著,更何況乾坐著也危險:你不動,不代表彆人也不動啊,最起碼得讓周隊和老閻頭兩個尚且懵懂無知的人明白個中危險。天色越來越晚了,說不清會有什麼凶險的事情就在黑暗裡蟄伏著,小心點,多有點防範意識總是沒有錯的。但貢布仍然大喇喇地站在旁邊,猶如一座不會動的人形雕塑,桑榆總不能直接當著他的麵,直接說“我們又進迷境了,這個貢布很有可能就是迷魂”吧?那樣太讓人尷尬了。於是她清清嗓子,剛想找個借口把貢布支走,就聽周隊賤兮兮地攬著貢布說道:“兄弟啊,我無意冒犯啊,你不覺得這整個村子,都有點怪麼?這些人都不太像正常人啊,咱住在這裡,會不會半夜就被這老頭,哢嚓……了呢?”他神經兮兮地做了個手砍脖頸的動作,對麵的貢布毫無波瀾地看著他。嗯,倒是有點防範意識,就是防錯了人了。周隊接著說道:“你看,咱能不能換個地方住啊?哪怕住在外麵樹杈子上也好啊。”他本身是槐木枝,所以對樹木有著天生的親近感,哪怕自己都忘了來曆去處,也依舊如此。說著還向剩下的三個人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就不相信,隻有他自己感知到了這房子和老頭的危險。既然知道了危險,還偏要呆在危險中,那不就是傻子麼?好在其他三個人都不是傻子,老閻頭表示同意,桑榆和韓間雖然沒什麼表示,但也可以默認為同意。周隊立馬就拔腳準備往門外走,他想當然地認為,既然四個人都同意了,貢布作為一個向導也就不會有什麼意見了。走到貢布跟前還順勢拉了他一把,沒拉動。貢布抬起他皮肉下耷的眼皮,定定地看了他兩眼,突然語速極快地從牙縫間迸出兩句話:“走不掉的,我們,都走不掉的。”周隊沒反應過來,猶自納悶地看著他,倒是老閻頭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疾走幾步,一把拉開了他們麵前的這扇銅鏽色的大門。接著,老閻頭就不動了,僅從他僵直的脊背上,竟然都能看出無邊的恐懼。周隊不由自主地擱下了貢布,不遠處的桑榆和韓間也注意到了異樣,同時起身往這邊走來。門外的場景,該怎麼形容呢,或許可以借用不久前周隊說過的一句話:這些樹長得,真是個自掛東南枝的好去處啊。可不是麼。門外這些鱗次櫛比的歪脖子樹上,每一顆樹上都吊著一個人,在這暗夜裡,如同鬼魅一般的飄啊飄。像是每根樹乾上,都長出了一截柔軟的“枝丫”。正對著大門的這個,是剛才他們見過的那個少了一隻胳膊的男人,他被一根麻繩牢牢地吊在樹上,血紅的眼睛凸出了眼眶,小半截舌頭吐在嘴邊,整張臉都是可怖的青灰色。有風,他就吊在樹上,隨著風緩慢地轉啊轉,一圈又一圈。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棵樹,也數不清到底吊死了多少人,他們猶如懸在半空中的破布娃娃,密密麻麻掛了整個村子。密密麻麻,猶如那年沉溏上空飄蕩著的女人冤魂。桑榆胃內開始翻滾,轉頭厲聲問貢布:“這是怎麼回事?”貢布仍然是那幅森然的樣子,麵無表情地盯著樹上的人,重複道:“我說過了,跑不掉的,我們,都跑不掉的。”胃內痙攣似的抽著疼,桑榆渾身發冷,差點就耐不住性子,翻出羽繩劈手抽過去:放你媽的屁!但好在她手指僅是微微抖動了一下,就被旁邊垂下的一隻手悄悄握住了。那手指骨分明,掌心乾燥,握住她的時候,會有暖意從手心一直傳遞到心裡。桑榆沒動,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好忽略他們十指相握的手。多少年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牽個手就能臉紅心跳的,顯得就有點矯情了。她聽見旁邊韓間低聲說道:“這些樹有古怪。”廢話,上麵吊著的都是死人,能沒有古怪嗎?韓間知道她還沒反應過來,於是說得更具體了一點:“你看啊,除去我們,今天坐在騾車上的村人總共有11個,而這些樹上吊著的死人,顯然比這個數量要多。”桑榆還是沒聽懂:“那又怎麼了,騾車上有十一個人,並不代表全村就有十一個人吧?沒準現在是全村都……出動了呢?”說完了覺得這些人真是變態,圖什麼呢?全村人約好了都吊在這,就為了嚇唬他們嗎?韓間提示道:“你注意房子。”寨子是倚靠著半山腰建的,羅鍋老頭的院子剛巧占了地勢比較高的地方,所以稍一抬頭遠望,就能把整個寨子收入眼底。寨子不大,以中間這一條彎曲的土路為軸,在兩側分布,數來數去,算上他們此時所在的羅鍋老頭的院子,剛好十一間!哪怕算是他們每人都各有家眷,也絕沒有樹上掛著的這麼多人。更何況,這樹也太多了……他們剛才進寨子的時候,有這麼多樹嗎?韓間搖頭:“沒有,就好像是天黑了以後,剛長出來的。”天黑了,樹從地底下長出來。長出來乾什麼呢?桑榆口舌發乾,隻想出一種可能:掛死人。像是以前的農戶,總會把豬肉、鹹魚用繩串了,高高地掛在屋簷底下,等著他們風乾成了臘肉和魚乾,留待日後慢慢享用。正想著,身後傳來羅鍋老頭沙啞地聲音:“吃飯了。”桑榆看一眼韓間,跟他交換了個眼神,大概是對方雲淡風輕的樣子給了她力量,忍不住就惡向膽邊生:先吃飽再說!到了側方,擺著一張棕紅色的四角餐桌,桑榆上前瞄了一眼桌上的飯,差點笑出來。可惜是苦笑:這羅鍋老頭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她剛才的心聲,竟然真做了一盤辣炒臘肉,一盤煎鹹魚乾,三碗白花花的米飯,四雙筷子直愣愣地插在米飯上。老閻頭最講究禮數忌諱,忙著把筷子拿下來摔在桌上:“米飯上豎著插筷子,這是供得死人飯啊,不吉利不吉利。你們快,跟著我打三下木頭,呸呸呸!”桑榆嗤笑,有在那打木頭的功夫,還不如打這個裝神弄鬼的羅鍋老頭。羅鍋老頭招呼他們:“你們吃啊,快吃吧,已經太晚了。”這人就差把“快吃完了好上路”掛在嘴上了,桑榆有點沒好氣:“怎麼光讓我們吃?你的呢?”羅鍋老頭看都沒看她,猶自眼睛盯著潮濕的地麵,嘟囔了一句:“我不吃這個,我吃這個沒用。”桑榆冷笑一聲,話鋒一轉,又繞到了貢布身上:“你是不用吃這個,看你們全寨子這邪氣衝天的做派,想必是用不著跟我們凡人一樣吃飯了。那他呢,怎麼他也不用吃了?你可是跟我們一起來的,難不成你是跟他們一夥的?”後麵這句直接就問到了貢布的臉上。貢布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或許是因為他的臉太黑了,所以有沒有因為被人戳穿後的麵紅耳赤,一時倒也分辨不清楚。周隊和老閻頭雖說是早就知道這寨子有古怪,卻一直把全身心放在了寨子裡,對身邊的人,尤其是向導貢布,還是很信任的。畢竟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容易就會對掌握一手信息的人生出信任來。現在一看桑榆對著貢布就去了,整顆心就快被提起來了。尤其是周隊,他一路上和貢布稱兄道弟的,覺得這小夥子腦子雖然不怎麼好,但人品應該是還可以的,尤其是做慣了警察,對這種老實木訥的底層漢子天生就帶了層濾鏡。他忙出來打圓場:“這事跟貢布應該是沒關係吧?是吧貢布?”貢布沒理他, 他的視線茫然地從遠方無意義的地方收回來,然後轉頭看向桑榆。桑榆倒是現在才發現,這一路都被他看似憨厚的長相騙了,原來他直視人的時候,眼睛看起來又亮又大,簡直都稱得上是狡黠了。然後他開口,甕聲甕氣地說道:“你們不是聽說過麼,我被魔鬼偷走了心肝。”他們在班瑪縣住的那家賓館的前台大嬸,是這樣說的。貢布伸手撿起被老閻頭扔到桌上的筷子,一點一點地掰折了,慢慢地咧出一個異常可怖的笑容,他的上半張臉未變分毫,甚至連眼角都沒有波動,隻有下半張臉,把嘴巴咧得極大。那表情明明看著是笑著的,卻又像是在嚎哭。他說:“魔鬼就在寨子裡,不如你們幫我找找,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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