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鬼村(1 / 1)

洗魂者 酥脆 1339 字 2天前

可當時的桑榆還來不及張嘴辯解,聽著老閻頭念叨著什麼祭品,猛然間就想起來剛才猶如黑洞一般可怖的水塘上空,密密麻麻的那些孤魂女子們,忍不住就乾嘔了一聲。然後越發不可收拾,直接吐了一地,最後小臉都吐得慘白。自此便種下了毛病,聽不得“祭品”二字,偏偏老閻頭是舊時的管家,最遵循那些繁文縟節,過年過節,燒香祭拜,總也少不了。還每次都得來稟報桑榆:你看我們這次的祭品,是擺幾個碟子好啊?是用全素還是用四式好啊……吧啦吧啦一通。桑榆惡心了幾次之後,差點砸了供桌。老閻頭委屈巴巴:“那我怎麼辦?哪有不祭祀的道理?主人不做主,我這麼安排?!間爺,你給評評理。”眼看著主仆二人要吵起來,當時然間在旁邊慢悠悠喝著茶,出來打圓場:“不如就換個說法,把那兩個字,都換成……”老閻頭手裡正拎著一隻芳香四溢的燒雞,準備待會擺在供桌上。“……燒雞,可好?”老閻頭雖然覺得略有對尊神不敬的嫌疑,但屈於桑榆的淫威,隻好作罷,大聲嗓門問桑榆:“你看咱們這次的……燒雞,是不是得加上份五米飯啊?今兒可是鬼節,得讓客人吃飽了啊!”她當時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猶如一個正在害喜的孕婦,對著燒雞都乾嘔了兩聲。她那天的臉色倘若能夠記錄下來,應該跟此時差不多。她抬頭去看韓間的表情,結果生平頭一次懷疑自己的眼睛,因為對方沒什麼表情。他的側臉隱在背後斜照過來的夕陽餘暉裡,顯得有些不真實,雪白的襯衫解了兩粒扣子,袖口挽上去,露出突出的腕骨。那手腕雖纖細,卻並不會被硌到,桑榆知道。她想問你說得燒雞是我以為的那個燒雞麼?她想問你這麼說出來,就不怕我直截了當地問上一句,大家都陷入無邊的苦悶裡嗎?這若是很久之前的那個桑榆,她是會早就問出來的,不必管前因後果,也不必管會有什麼後果。但她現在不會那樣做了,因為問了徒增煩惱。她從噬魂劍斷了的那一刻開始,就很少做這種徒增煩惱的事情了。所以她把那些疑問又咽了下去。接著專注眼下的事情,這裡是迷城,哪怕山高皇帝遠,看著到處都是無害的青山綠水,那也仍然是危機四伏的迷城。所以如果韓間說得“燒雞”真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也就是說,翻譯過來的意思是:“你看咱們坐在這裡的樣子,像不像是被放在供桌上的祭品啊?”桑榆登時緊張起來,卻也不動聲色,隻用了眼神詢問韓間。對方的表情比她還要雲淡風輕,卻不露痕跡地點了點頭。看來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了,這車上的人之所以又變得安靜起來,是因為貢布說,他們並不是外人,也不是對他們有威脅的人,甚至都不是人,隻是四份,祭品而已。他們將去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村子,要把活生生的人當祭品。還有這個貢布,主動站出來,當他們的向導,他又究竟是誰?桑榆偏過頭來,貌似在打量遠處的風景,實際在觀察著貢布的表情動作。一來二去就讓她看出了一點端倪:貢布臉上雖然很平靜,但手指一直放在膝蓋上,看似無意地在輕輕敲擊仔細看過去的話,會發現那手指敲擊的很有頻率,很像……前麵那頭騾子。騾子跑得快的時候,他手指敲擊的頻率就快一些;遇到前方有石子或者坑窪,他便屈起食指,前方的騾子就停頓一下;甚至桑榆眼尖的注意到,前方出現了兩條岔路口,貢布的大拇指豎起,微微點了兩下,騾子便向右邊的那條路走去。再看前麵那個手持馬鞭的小夥子,所做得不過是時不時地揮起鞭子,朝騾子身上打上兩下。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工具人。桑榆瞬間就想起來了:在迷境裡最難控製的,其實是像馬、驢、騾子、小貓小狗這種動物。它們雖然像人類一樣是活的,可以動,有時候也可以按照指令行事,但是又不同於人類,它們沒有思想,沒有主動意識。控製這些活物不露出破綻其實很不容易,因為它們是迷魂想象出來的,往往隻聽從迷魂的意思。也就是說,其實貢布,才是真正的迷魂?!桑榆心下一驚,仔細回憶了一下初見貢布的情況,當時是他們四個站在大街上找司機,韓間順便提起了句找向導,當時大家都沒說話,隻有這個叫做貢布的漢子,甕聲甕氣地說了句“我去。”問題是,他們當時並沒有說要去什麼地方啊!他連問都不問,就說自己去,是對自己太過自信,還是說,他根本就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再說得危言聳聽一點,或者是不管桑榆他們要去什麼地方,都沒有關係,他都會把他們帶到那個地方去。去……送祭品。後麵夕陽西下,給每個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餘暉,光輝燦爛,可桑榆的後背上慢慢滲出了一身冷汗。還是她大意了,她被那些愛恨情仇的糾葛纏住了心神,竟然連這麼明顯的破綻都沒有看出來。她湊近韓間,用看似親昵地動作湊在他的耳邊,輕聲問了一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的?”韓間回她:“一開始就發現了,最終確認,是在酒店前台。”前台?桑榆開始仔細回憶跟前台那位大嬸的對話。那大嬸神神叨叨的,說得無非是一些什麼“惡魔”啊、詛咒之類的,什麼被魔鬼偷走了心肝等神乎其神的話。有什麼不對勁嗎?韓間突然就湊近了一點,抬手指幫她把臉頰的頭發塞到耳後去,輕笑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他手指上有清淡的藥香味,讓桑榆一時有些恍神,但再怎麼恍神也明白,他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突然這麼發神經的說她還是太年輕了。她都活了千百年了,再被人誇獎年輕簡直就是罵人。所以,是意有所指?她還是太年輕了……太年輕了……桑榆腦海中靈光一閃,那位大嬸是怎麼說貢布的來著?“貢布那個孩子啊,其實是個好孩子,隻不過就是……被惡魔偷走了心肝。”那個孩子,其實是個好孩子。桑榆朝前麵的貢布看去,對方依舊是那種木木訥訥的樣子,大概因為常年勞作,或者是因為海拔高日照太充足,總之這是一個看上去就很滄桑的漢子,嘴角和眼角處都是因常年表情陰沉下撇而形成的皺紋。那前台婦女看起來不過三四十多歲,或許在這種地方的女人更容易顯老,她的實際年齡可能還沒有這麼大。兩個年級相仿的人,怎麼會稱呼對方為“孩子”呢?除非,現實世界裡或許真的有一個叫做貢布的人,生命定格在了“孩童”時代,所以無論多大年紀的人提起她,總會不由自主地說道——那個孩子。眼前的這個糙臉漢子,或許是迷魂對於自己成年後的想象,就像齊慧通的迷境裡,想象出了愛人平安活到中年時的樣子。又或許,這個漢子根本就不是貢布,迷境裡麵所有他們看到的事情,聽到的事情,都有可能是假的。滿車上的人都靜悄悄的,還沒等到桑榆想好對策,騾車已經一頓,到地方了。入眼的是個看起來很破敗的村莊,村口正中處長著一顆巨大的歪脖子樹,整個樹乾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枝枝蔓蔓,隻有一根主樹乾以掙紮扭曲的姿勢,向著天空伸展。周隊在旁邊忍不住驚歎:“這樹長得,真是個性啊,簡直是個自掛東南枝的好去處。”村子裡極靜,沒有任何的車聲、手機響鈴聲甚至是響動聲,就連村莊裡最常見的雞叫牛哞聲,都完全聽不到。就好像,這是一座絕不對有活人居住的,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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