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原罪(1 / 1)

洗魂者 酥脆 1454 字 2天前

麵談工作定在早飯後開始,雖然在迷境裡根本沒什麼時間觀念,但總歸是有黑夜和白天的,不過就是交替起來沒什麼規律。比方說連著幾天都是黑夜,然後再變成很久的白天,這樣就很容易讓人覺得日夜顛倒精神恍惚。所以說進一次迷境出一次迷境,光是時差就差不多能耗費掉半條命,更彆說還要耗費心力的洗魂了。一般來說,迷境消散,洗魂者剛從迷境裡出來的那一瞬間,心神是最恍惚,也最虛弱的時刻。若是有人想行凶作惡,這種時候簡直是天賜良機。因此洗魂者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但凡入迷境,都要兩個人在一起,算是有個照應,也是為了保證能在出來的時候,不讓仇家趁虛而入。像桑榆這樣喜歡孤身一人闖迷境的人,還好端端活著,簡直可以用人緣太好這四個來形容。人緣好,心大,很多事不太在乎,或者說天生是乾這一行的,因此外麵太陽明晃晃的照在她臉上,亮得都有些詭異了,她也倚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雖然上一秒還是她信誓旦旦地吩咐大家,吃完早飯就立馬開工,然後自己便大言不慚地睡著了,現場倒也沒什麼人敢表示異議。唯一一個喜歡嘮叨的老閻頭,覺得她這麼著實在是有些沒規矩,但偷偷瞥了眼某位爺,也就把話又咽下去了。韓間看似隨便地選了個地方,閒閒地站著,剛剛好擋住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在桑榆熟睡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們現在呆的地方是大廈的專門會客室,平常用於調節鄰裡糾紛、召開業主大會什麼的,據說這會議室從設計到開工建成,都是前物業經理一手操辦的。該物業經理想必是有些偷窺癖和掌控欲在身上的,因為他明目張膽地在會議室裡安排了一扇單麵鏡:從會議室旁邊的這間小屋子裡,可以清楚地看清對麵的情況,而對麵的人卻看不見這邊。換句話的意思是說,當這邊婆媳矛盾打得不可開交、鄰裡糾紛互相對罵、這家的純種雪納瑞被對方的混種泰迪欺負了,是因為物業沒有起到嚴加看管的責任等等雞飛狗跳的瞬間,此物業經理都躲在這麵鏡子後麵,邊喝茶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委實有些變態了。關鍵這麼一整個大廈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告他侵犯隱私權的,也是奇怪,好像特意留在這,就等著桑榆他們今日一用。呂中山到的時候,桑榆剛巧睡醒,稍作準備後正式開始。周隊作主場,畢竟用他的話說,他當了這麼多年刑警,這種套話的活,他們是專業的。不過這次他戴了個藍牙耳機,這邊桑榆、韓間和老閻頭隨時都可以切話進來、控製麵談的進度和內容。桑榆有點戴不慣這種入耳式的藍牙耳機,她本身就因為五官中視覺太強而削弱了其他感官的作用,最差的便是聽覺,這種耳機一塞到耳朵裡,更是感覺整個世界的聲音都開始混沌了,像堵上了一團厚重的棉花。她不由自主地就伸手去抓,又不能不戴,抓出來又塞進去,耳邊清晰可見的出現了幾道抓痕。旁邊伸過來一隻骨節修長的手,剛剛好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再抓就要破了,忍一忍。”是韓間,說著話便探身過來,替她調整了一下耳機的方向。那距離極近,近到桑榆幾乎用不著可以呼吸,就能嗅見他身上的味道。一種淡淡的、恍惚從高山雲端處,紅醅煮酒雪水煎茶的鬆香味裡流淌出來的冷清味道。這味道讓她無端想起山上的樹、林間的風,甚至是屋前的溪流,卻偏記不起對方的臉。該是有個人從樹林裡,從風聲裡從溪流前緩緩走過的啊,可是那個人的臉,她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韓間看著她陷入了短暫的失神中,周遭的氣流甚至因為她的情緒,而產生了極細微的波動。他垂眸看著她,也紋絲未動。若是此刻有外人進來,估計會被這靜止的空氣一並凍住。唯有可憐的老閻頭在後麵叫苦不迭:你倆這什麼情況啊,能不能先乾正事,那個叫呂中山的都進來了啊!他應該怎麼辦,咳嗽一聲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或者他就應該安靜地走開,對麵那個傻大個小黑才是他的真愛?老閻頭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好多年,就沒遇見過如此尷尬的局麵。不知道是不是他老臉上的表情實在過於急切,韓間終於清咳一聲,把視線從她臉上收回來,看向玻璃後麵說道:“人來了。”進來的呂中山穿一身維修工的那種藍色製服,看起來年紀挺大了,長得苦哈哈的,動作神情都拘謹得很,跟桑榆一開始想象的大相庭徑。桑榆一開始想得是,這個呂中山或許跟顏安有什麼曖昧關係,畢竟一個是蓋了章的大美女,一個是勤勤懇懇的維修工人,十分符合她近期在電視山常看的那種美女配屌絲的偶像劇人設。或者根本就不用套什麼偶像劇。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公主愛上勤勞踏實的底層小夥這種橋段,簡直是古往今來一直都存在的,那七仙女和董永,織女和牛郎,不都是很現實的例子麼。但現在看來……如果顏安真和眼前的呂中山有什麼的話,除非她審美有些不正常。當然,以貌取人這種事,還是有些武斷了,或許人家一開口,才能展現自己的人格魅力呢,來個極大反差什麼的。於是桑榆特意保持身體前傾的姿勢,想仔細聽清楚。然而,對方一開口,又是令桑榆有些失望。沒有反差,形象很穩定,就是個老實巴交,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的男人,因為緊張,說起話來差點結巴。“顏,顏安?你是說住在1302的顏小姐麼,她死了?!”對方似乎很是難以置信,放在膝蓋上的手都開始哆嗦起來。周隊趕緊給他吃了個定心丸:“你不用緊張,我們今天找你的主要目的,是想問一問關於顏安的情況。你先不要有壓力,隻是例行問話。你和顏安很熟嗎?”呂中山茫然地抬起頭看看周隊,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熟。不,也算不上熟。”周隊皺起眉頭:“什麼意思,到底熟還是不熟?”呂中山支支吾吾半晌,額頭上大滴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流,韓間在這邊輕聲說了句:“周隊,你給他抽張紙。”周隊恍然大悟,忙抽了張紙遞過去,安慰道:“你不用急,慢慢說,你覺得這個顏安,是個怎麼樣的人啊?”呂中山拿著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大概是工作分散了注意力,看起來也沒有那麼緊張了:“顏小姐,她是個很好的人,很善良。我們做維修工的,工作起來沒那麼講究,下水道、油煙管道,哪裡臟我們往哪裡鑽,上人家家裡去,很多人都恨不得給我們套上三五雙鞋套,連說句話,都怕我們的唾沫星子噴在了人家的地板上。”“顏小姐和他們都不一樣,每次請我去都客客氣氣的,師傅長師傅短的不說,還給我們不停地倒水喝,用得都不是一次性水杯,是她們家自己的那種陶瓷杯子。所以不管彆人怎麼說,在我眼裡,顏小姐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周隊敏銳地拎出了重點:“不管彆人怎麼說她?彆人都怎麼說?”呂中山又擦了一把汗:“你們也知道的,顏小姐是個……很好看的女人,自古圍繞女人的話題,天生就比男人要多,普通女人光是站著,人們就覺得她能招蜂引蝶,更何況是個漂亮的女人了。”桑榆嗤笑一聲,這個看著木訥的中年漢子,倒是參透了一條人生哲理。“具體怎麼說?”具體……無非是那些自古圍繞著漂亮女人的話題:水性楊花、風流成性、自輕自賤,甚至都能想象,得知顏安的死訊時,會有無數的人嘴裡說出同樣的話:看吧,我就知道這樣的女人,早晚要死於非命。沒有人關心她究竟是怎麼死的,甚至都沒有人關心,背後的凶手是誰。人們隻會關心她裙子為什麼穿那麼短,卻沒有人關心,怎麼穿是她的自由。人們隻會關心她為什麼要打扮得那麼漂亮,卻沒有關心,不管她如何打扮,都不是你輕賤她的借口。“女人”生存在這個社會中,好像天生就帶了原罪。周隊清咳一聲:“那你覺得,誰會是最想殺死她的人?”呂中山愣了一下,忽地嗤笑一聲:“我覺得,所有人,這座大樓裡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想要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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