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破迷境(1 / 1)

洗魂者 酥脆 1665 字 2天前

中年鄭敏走到他麵前,靜靜地看著他的頭頂,然後慢慢地也在他麵前蹲下來。男人微微瑟縮了一下,沒動,更沒抬頭。鄭敏嘗試著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男人打了激靈,更深的埋下頭去,死死不願意抬頭。良久,鄭敏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惠通啊……你抬頭看看我。”“你要在這個倒閉的商場困一輩子嗎?”鄭敏說,“你抬起頭來,看看我吧。”“這裡已經沒有人來了,到處都一片破敗的景象,我當年在這裡開店的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的。可現在,陳婆婆也走了,裁縫李也走了,沒有顧客來這裡,大家就都搬走了,我們倆留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呢?”鄭敏苦笑了一下,緩聲道:“我每天早上醒來,煮上三碗油潑麵,等著今天有人來吃,然後把他們送走。或者等到麵都坨了,根本沒有人來,這樣日複一日的重複著,又有什麼用呢?都是假的啊。”男人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上。“惠通啊。你看看我,你抬起頭來看看我,看我一眼你就能醒了。”40多歲的中年鄭敏慢慢褪去圓潤的臉頰,刻著幾道皺紋的眼角慢慢舒展開來,那粒黑色的小痣,重新點在了眼角處。然後慢慢的,她身上漸漸出現了或長或短的傷口,一道道烏黑的血跡,把她的白色連衣裙撕成了破布。她衝著地上的男人苦笑一聲,似苦還悲:“這才是我真實的樣子啊,這些傷口每天每天都在疼,惠通啊,你到底還在等什麼呢,我想走了。”最後這幾個字終於讓地上的男人有了反應,他緩慢地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鄭敏,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過了半晌,終於是忍耐不住,帶著極濃厚的鼻音說道:“我在等你啊,我一直一直在等你,等你給我看你新買的戒指,我在那家西餐廳門口,一直等到人家打烊,你沒有來。”“我到你開店的地方找你,我想啊,你肯定像往常一樣,坐在櫃台後麵,手上帶著我們的婚戒。每天我上班,你開店,到了晚上我們一起下班回家,我們會有一個很溫馨的家,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我們一起孝順父母,你每天早上都會給我們做最好吃的油潑麵……”這個大男人終於泣不成聲:“可是為什麼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啊?”鄭敏也紅了眼睛,她努力抿了一下嘴唇:“就是,不小心遇上了。”該怪誰呢?怪命嗎?這個城市有那麼多條街,大街上有那麼多人,他們都在那個時間點經過了那個地方。可隻有她,遇見了那個神經病,最後丟掉了自己的性命。她剛開始也怨恨過,也不解過,可慢慢的也就釋然了:不是她,也會是彆的什麼人。不是今天,也會是以後的隨便哪一天。就是,剛巧不小心遇到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男人徹底垮了下來,握著她的手,嚎啕大哭。他以為她會怪的,先怪自己,然後怪自己的親人,最後怪的是那些漠不關心的圍觀群眾。他不是她的丈夫嗎?可他當時沒有陪在她身邊。他不是她的父親嗎?可她最需要的時候,他在幾條街以外的街道,竟然沒有聽見最愛的女兒的求救聲。她不是這些走在大街上的人裡的普通一員嗎?就像段天,馮寧,劉芸,像他們一樣。可殘忍的暴行就發生在他們麵前,他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都該死啊,全部都該死。他就在這樣的執念裡日複一日,畫地為牢。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她。可現在她出現在他麵前,說,就隻是不小心遇到了而已。她誰都不怪。誰也不知道齊慧通到底哭了多久。迷境裡沒有時間概念。有的時候幾十年的時間隻是一瞬間,有的時候,一天的時間也像是能滄海桑田。他哭了多久,鄭敏就陪了多久。最後她站起身來,衝著旁邊的桑榆鞠了一躬:“能再給我們5分鐘的時間嗎?”她把始終緊握著的掌心攤開,裡麵靜靜的躺著一枚銀色的素圈戒指,上麵細細的刻了一圈花紋。“惠通啊,你給我做的那些戒指裡,我最喜歡這個了,和我當年買的那隻很像,你能親手幫我戴上嗎?”那些曾在腦海裡排練過萬遍的求婚現場:他單膝跪地,她笑著說我願意,他幫她戴上那枚求婚的戒指。禁錮著黑影們的羽繩早已慢慢的鬆開,那些昔日的鄰居們全都褪去了煞氣,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們。桑榆自始至終都沒有催促過他們,等著他們好好的完成了這一套程序,然後含著淚相視一笑,算是最後的告彆。鄭敏的身影慢慢變淡,那滿身血汙的裙子最終淡成了最終的純白色,如同披上了一襲婚紗。然後化成一縷青煙,鑽到桑榆的眼睛裡不見了。這破舊的興隆商場裡懸起一股狂風,堆積數年的灰塵一點點散去,這個迷境,馬上就要破了。桑榆疾步上前,一把攥住齊慧通的手腕:“是誰幫你結的迷境?”死人結境是因為有煞氣和怨氣,可活人結境,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這個世界上幾乎每一個人都有放不下,舍不得,心不甘,情不願,若是每一件不順隨人意,都能結成迷境,早就天下大亂了。齊慧通心願已了,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但確實也說不出再多的信息:“阿敏出事以後,我一直渾渾噩噩的,經常去她以前開店的那個商廠去看,那次我一走進來,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了。”桑榆緊皺眉頭:“那天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嗎?”齊慧通想了很久:“反常?哦,那幾天下了很大的雨,路上的交通狀況挺亂的。”“然後呢?!”“然後?沒什麼然後了啊,哦,我打車的時候,還聽司機說了件事。”司機說的,也是個開出租車的司機。他大半夜拉了一名年輕女性,尾隨著人家上樓,被人家的男朋友捅死了。但也有版本說是,那女生的男朋友是個偏執狂,想捅的人本來是女生,司機是為了救女生,才會死的。齊慧通當時心情不好,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倒是司機可能開車時間太久了,有點話嘮,自顧自在前麵說了好長時間,他這才記住了。桑榆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那個被人捅死的司機,她這次下來洗的第一個迷魂,孫大偉。也就是說,當她正在孫大偉的迷境裡時,這邊正在有人,利用活人的痛苦執念,悄悄結了這麼大一座迷城。是誰?是衝她來得嗎?眼看著桑榆的臉冷成了冰塊,周隊隻關心另一個問題:“你先彆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問你,剛才有人進到照片裡去了。該怎麼放他們出來?”齊慧通吃了一驚:“進,進照片裡了?照片是現實生活的映射,我們這邊發生的事情,那邊同樣也會發生,要是進去的那倆人,能有這位的本事,想必也是能出來的。”周隊心裡咯噔一聲,韓間的本事他是清楚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彆說剛才那種百鬼夜行了,估計一個鄭敏他都搞不定。現在隻能把希望放在了閻叔身上,他是桑榆的管家,沒準大佬的管家也是個大佬?桑榆冷哼一聲:“他要是能有那個本事,就不會隻當個管家了。”周隊覺得有點想哭:“那,那咋辦?要不然我們也鑽到照片裡去救他們?我們該怎麼進去?”齊慧通的表情告訴他們,他也不知道。桑榆滿眼戾氣:“進不去,那就砸了它。”話音剛落,周隊還來不及阻止,就聽見她把手中的羽繩舞得虎虎生風,直衝著相框店而去。一陣稀裡嘩啦的巨響過後,整個相框店的地麵開始往下塌陷。與此同時,韓間和老閻頭這邊的天花板上,開始往下砸落巨大的磚塊。齊慧通說得沒錯,他們遇到的事情,和桑榆這邊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出現在飾品店門口的那些冤魂黑影,一開始就對韓間的怨氣特彆重。他們幾乎在以玉石俱焚的姿態往裡衝,個個都麵目猙獰,凹陷的眼眶猶如黑洞,睚眥欲裂,直撲韓間。韓間憑著本能反應, 反手抽出槐木刀,刀尖劃過黑影的身上,傳出駭人的慘叫聲。黑影如潮水般前仆後繼而來,韓間和老閻頭身上全是腥臭的黑液,精疲力竭之時,在這些黑影的最後方,卻緩緩聚起了一團巨大的黑霧。這團黑霧慢慢地伸展、扭曲、掙紮,最後變成了一具多手多腳的怪物。怪物臉上眼睛的位置是兩塊巨大的黑洞,邊框處卻翻著猩紅的皮肉,那張臉像是被熱水燙過,又像是被熱油融過。它就用這樣駭人的樣子,一動不動地盯著韓間。然後從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叫聲,猛地向韓間撲了過來。老閻頭大叫:“小間爺,小心!”韓間頭皮發麻,下意識地舉起手中的槐木刀,狠狠捅向對方的胸口!那怪物卻是獰笑一聲,長到扭曲的手臂一掃,槐木刀的刀把直接飛出去,插進了牆裡。然後下一秒,韓間便感覺自己腰間一緊,黑色的手臂把他騰空提起,隨即大力往牆上甩去。那牆上,正插著那把槐木刀,刀尖衝外。韓間倒並不怎麼緊張:槐木刀,顧名思義是木頭做的,砍魂界的倚天劍屠龍刀。但是,對人類來說,使勁砍身上,都不一定能出個白印子。他就是有點擔心,自己這百八十斤的體重直直地戳上去,會不會把刀撅折了。刀要是折了,估計桑榆能撅了他。沒想到最激動的反而是老閻頭,他幾乎是肝膽俱裂地吼了一句:“小間爺!!”這表現如此優秀,因此槐木刀當胸而過的一瞬間,韓間在巨大的痛苦中竟然還分神想了一下:唔,這個老閻,很忠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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