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圓臉的中年女人，長得很和善，眼角下麵也有顆黑痣。周隊看著她莫名眼熟，轉頭去問韓間：“你有沒有覺得她長得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韓間還沒說話，就聽旁邊的桑榆接道：“中年婦女不都長這樣麼。”人家還在這看著呢，就說人家是中年婦女，多少也是有點不禮貌。韓間略有些尷尬，忙扯她的袖子。“乾什麼？”桑榆用餘光瞥到了韓間的傻樣子。“你呀，就不能說話好聽點，女人對容顏逝去這件事都是有些介意的。”周隊在一邊補充：“不錯，桑教授，這我就要批評你了，人都會老的嘛，你也會老的，由少女變成婦女，是不是？”桑榆兩眼一翻：“是個屁，我不會老。”周隊一幅我懂的表情：“你這種心情呢，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誰也不可能違背自然規律嘛。那首歌怎麼唱得來著，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他突如其來的騷，閃到了所有人的腰，桑榆看鬼一樣地看著他，反倒是裡麵的圓臉女人聽得笑嗬嗬的：“是說我麼？”韓間說：“沒彆的意思，就是看您有點麵熟。”圓臉女人說：“我長了個大眾臉，好多人看我都說挺眼熟的！”桑榆躬身先鑽進了車後座，韓間坐在她旁邊，然後是老閻頭，“歌唱家”周隊坐上了副駕駛。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他們，估計是覺得這男女老少都有的搭配挺不容易見的，忍不住就搭話：“你們去華陽大廈乾嘛啊，那邊今天可亂著呢，電視廣播上可都播了，說是什麼踩踏事故，死了好幾個人呢，大廈裡麵的店鋪全都關門了。”全都關門了？那豈不是意味著，就算他們去了，現在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買鑽戒？韓間看一眼桑榆，對方也不像是有主意的。也是，都開始聽天由命跟著劇情走了，估計都開始把腦子進入封存模式了。韓間試探著問道：“那我們想買點首飾，項鏈啊戒指啊之類的，該去哪裡買啊？”圓臉女人仔細想了想，倒真想到一個：“你彆說，我要拉著你們走得那條小路啊，它旁邊就有個大型的商場，叫興隆商場，挺老的了，以前剛蓋起來的時候啊，裡麵各種店鋪小吃啥的，也是弄得挺熱鬨。不過後來這不華陽商廈建起來了，又有華陽步行街，年輕人啊都喜歡新東西，這興隆商場生意就冷淡下來了。”“我倒是真聽說過這個興隆商場，聽說那邊早就倒閉了啊？”周隊說。“沒有呢，不少人都覺得倒閉了。但那邊租金便宜，東西賣得便宜，地段也還可以，一些現在不常見的手工裁縫鋪啊、手工店之類的還在裡麵，還是有人去的。裡麵啊，剛巧有個開了很多年的飾品店，不少年輕人都專門去淘換東西呢，保不準就有你們看上眼的東西。”說話間已經到了，隔著車窗能看見商場的拱形門洞，上麵的霓虹燈蒙上了一層油汙，“興隆商場”四個大字倒還看得清楚，其中有的燈牌已經不亮了，牆麵上一道道泛黃的汙漬，玻璃也灰蒙蒙的，看不清楚。裡麵也不見有幾扇燈光，冷冷清清的，像是一座已經被廢棄了的大樓。圓臉女人說：“到了，你們下車，直著往裡走就是那家飾品店了。”桑榆問：“飾品店有名字嗎？”圓臉女人衝他們柔柔一笑：“沒有名字，就叫飾品店。很好找的，都說我和那家老板娘長得有點像，尤其是笑的時候，就跟雙胞胎一樣！”說完一踩油門，絕塵而去，連車費都沒有收。四個人沿著灰暗的走道往裡走，這商場其實挺大，呈四方形，共有三層。店鋪林立在兩邊，一個挨著一個，顯得略有些擁擠，猜想剛開始的時候，行人如織，叫賣聲不絕於耳，這裡曾經應該也是很熱鬨過的。但現在很多店麵都關著卷軸門，門外封著冰冷的金屬網，網上還能依稀看見透亮的蜘蛛網的痕跡，看樣子不像是打烊了，倒像是永久關門歇業了。在兩邊那些關門的店鋪裡，還零星夾雜著幾家透著燈光的，應該是正在營業，慘白的白熾燈光照在昏暗的走道上，遠遠看著跟鬼火似的。韓間從小到大就沒逛過這種商場，忍不住咂舌：“這地方真的會有人來買東西麼？看著跟鬼屋一樣，就這裡麵賣得東西，我都能聞到發黴的味道了。”周隊也覺得奇怪：“這個興隆商場早就應該倒閉了啊，真是沒想到竟然一直開到了現在。”他湊得離韓間他們近了一點，壓低聲音道：“聽說啊，早些年的時候，這商場裡麵啊，出了點事。”停頓在這個地方了，還留了點懸念。老閻頭是個膽小的鬼，但偏偏還喜歡聽鬼故事，所以他邊搓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邊探頭問道：“什麼事？”一個捧哏的，一個逗哏的，分工搭配剛剛好。周隊說得更起勁了：“說是在這開服裝店的一個女店主，晚上收攤收得晚啊，就住在這了，半夜裡讓人給害了。害了就害了吧，結果這個凶手特彆的殘暴，把人分屍了，頭砍下來，塞到了一個大玩偶裡，然後身體塞進了那種掛衣服的塑料模特裡，剛開始都沒人發現，一直到那臭味都蓋不住了，才有人報警……”三個大男人抱成團，邊說邊聽邊瑟瑟發抖，韓間問了一聲：“然後呢？”“然後？然後每到半夜，就會有人聽見那種咚咚咚，刀剁肉的聲音。還有人親眼看見，前麵一個人都沒有，然後塑料模特自己沿著走道不停地走，邊走還邊嘟囔著，我的頭呢，我的頭呢。”不得不說，周隊確實是講鬼故事的一把好手，一個講兩個聽，差點把三個人都一起嚇尿。“然，然後呢？”“然後大家就都知道這地方鬨鬼了啊！再加上旁邊開了華陽商廈，這邊就哢嚓，倒閉了。你們說這事，是不是挺邪的？”桑榆聽得簡直想笑：“邪不邪的不知道，反正華陽商廈的廣告費是省了。”她正說著呢，突然就“咦”了一聲，指著前麵問道：“你說得那個服裝店，是不是那家啊？”三個人本來就如驚弓之鳥，聽她這麼一說，直感覺自己的心臟都不跳了，全憑著本能反應抬頭去看。前方是一家叫做“美美服裝”的店鋪，暗紅的燈牌掛在門簾上方，裡麵的燈光也是暗紅色的，在燈光的映襯下，那懸掛的一排排衣服影影綽綽的，像是很多並排站立的影子。一進門的地方擺了個小型的收銀台，一台後麵撅屁股的那種液晶顯示器。顯示器後麵，坐了個女人，穿著短裙翹著二郎腿，一隻腿踩在高腳凳上，另一腿不停地晃啊晃。她晃得姿勢也挺奇怪，兩條腿像是互相不認識，是割裂開的一樣，一隻拚命地動，另一隻紋絲不動。一頭長發披散在臉頰兩邊，又一直低著頭，所以怎麼也看不清她的樣子。按理說他們站得距離已經很近了，再怎麼著也不會看不清。韓間咽了口唾沫，偷偷往旁邊看了看，正思考著從另一條通道繞過去的可行性，隻見女人突然抬頭，長在後腦勺上的長發往後一甩，露出的還是長著頭發的後腦勺！然後她幽幽地衝著他們說道：“我的頭呢，我的頭呢？”周隊一聲“我靠”衝口而出，撒腿就要往後麵跑，被桑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抓住了這個，就沒來得及抓住旁邊的。周隊旁邊是老閻頭，再旁邊是韓間，三個人的心是一塊提到嗓子眼的，那倆又被周隊“嗷”一嗓子驚著了，本能反應也是要跑。於是桑榆就眼睜睜地看著老閻頭捏著韓間的胳膊，兩人慌手慌腳地往旁邊避。旁邊也是個關了門的店鋪，卻沒有拉下卷軸門，裡麵黑著燈，什麼也看不清。兩扇對關的玻璃門卻被老閻頭和韓間兩個人這麼一撞，“吱呀”一聲打開了，然後兩個人沒防備，同時跌了進去。這邊桑榆忙飛身去拉，隻來得及拽住了韓間的袖子，然後撲了個空。她伸出的右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前方半敞著門的那家店裡，到處黑黢黢的，哪裡還有韓間和老閻頭的人影？身後周隊都結巴了：“這，怎麼個情況？小間和閻叔呢？怎，怎麼跟人參果似的，落地上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