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詭異尖利的聲音,桑榆驀得變了臉色!如果他們推斷沒錯的話,這聲音是信號,那邊周隊開得那輛鬼車,即將撞上卡車,然後引發大爆炸。韓間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她喝道:“跟緊點!”然後她反手抽出腰間的羽繩,在上空揮舞了一道,原本成團的羽毛蓬鬆起來,在空中張開翅膀般的羽翼。桑榆沉手一抖,羽繩分毫不差地向著王浩和婦女揮去,正正抽在婦女的臉上。對方保持著憋紅臉的神態,尖叫卡在了喉間,不出聲了。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驚叫聲,聽得不是很真切,像是在不遠處的另一條街上,那種人群受驚發出的慌亂喧嘩聲。韓間聽得汗都要下來了。桑榆劈手把羽繩往上空大力一擲,低喝一聲:“起!”隻見無數七彩的羽毛瞬間張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方抽長、伸展、延伸,極短的功夫內,這條寬闊的大街上空,就搭出了一座半米寬,由羽毛編織成的小橋,直通向遠處聲音傳來的地方。桑榆回頭衝韓間示意:“彆愣著了,上橋走!”韓間覺得,當年牛郎織女相會的時候,怕就也是走得這種橋了。但怎麼看怎麼不結實,羽毛啊,都說輕如鴻毛,用羽毛結成的橋,能走人嗎?時間緊急,由不得他墨跡了。韓間咽口唾沫,顫顫巍巍又戰戰兢兢地往上爬,被桑榆“嘖”了一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高高提起。然後桑榆拽著他,猶如拽著一個礙事的破塑料袋,腳尖在橋上輕點跳躍,沒幾下就站到了後麵的這條街上。街上的行人都驚駭地看著同一個地方,不遠處,一輛滿載著的公交車正在路上橫衝直撞,而對麵的拐角處,正慢悠悠地駛過來一輛大卡車。桑榆跟韓間對視一眼,來不及多說一個字,兩人分彆往南北的方向開始狂奔。韓間邊向著大卡車跑去,邊衝著上麵的司機瘋狂舞動手臂:“調頭!刹車!轉方向,向右轉方向!”卡車司機耳朵上掛著長長的耳機線,滿臉笑容,看起來正在同什麼人興高采烈地通話。而身後桑榆已經撲到了公交車前麵,羽繩一端纏在她手上,另一端如吸盤一般貼到公交車的擋風玻璃上,在用儘全力地阻止車輛前進。可車速太快了,再加上車身的重量,桑榆咬緊牙關,仍被公車逼得緩慢後退。眼看著兩車越來越近,這該死的卡車司機竟然毫無察覺,仍在低頭看著手機。韓間幾乎在全憑下意識行事,他焦急四顧,一眼看見旁邊有個賣棉花糖的小攤,上麵擺放著幾個桶,盛著白色、紅色或者藍色的砂糖,舀出一小勺出來,在機子上轉啊轉,就能變成白色紅色或者彩色的夢幻棉花糖。他來不及多想,快步跑過去,一把抄起攤子上鐵皮小桶,一手拎兩隻,然後撒腿就往卡車的前方跑。然後他如擲鐵餅的運動員一般,把四隻鐵皮桶一手一個,用力扔到了卡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紅的藍的綠的七彩的砂糖,如同彩虹色的雪,在卡車的玻璃上嘩啦啦落下。司機衝口一聲“臥槽”,猛地踩下了刹車。前方桑榆已經被公交車逼退到了眼前,卡在了兩車之間,眼看著就要變成餅乾裡的夾心,她突然雙手前撐車蓋,高高躍起,猛地往外跳了出來。韓間覺得再被她多嚇幾次,可能也就習慣了。機會在她跳出來的同時,公交車往前滑動,“哐”,跟大卡車的車頭來了個親密接觸。從剛才開始就嚇到麵無人色的周隊,無意間往後視鏡裡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一車人原本鬼氣森森的臉上,好像慢慢地有了血色。那些原本懸浮在低空中的腳,都輕輕地落到了地上。大塊頭的卡車司機站在他的駕駛座旁邊,砰砰地敲他的玻璃,張牙舞爪:“你怎麼開車的?!你下來,你會不會開車!”眼看著周隊不動彈,司機更火了:“你下來啊,你有本事撞人家車,你沒本事下來了?!”周隊打開車門,一臉期待地看著對方:“我確實下不來,不然你拉我下來?”司機看著他,猶如看神經病。然後不負他所望,一把把他從駕駛座上拽了下來:“你看看吧,車頭凹下去一塊,說吧,怎麼賠。”被這破車綁一上午了,雙腳終於能踩著地了,周隊簡直激動地要哭出來,他一把抱住對方寬厚的肩膀,乾嚎道:“大哥,謝謝你啊!真的,太謝謝你了。”大塊頭司機蒙圈了:“你,你,彆來這套,我不吃這個!你就得賠錢!”“賠,你放心,我肯定賠。”公交車上打開的後門裡,先下來的是個拎著買菜包的老太太,包裡裝著蔥白葉綠的大蔥,邊走邊抱怨,走到周隊麵前站住,搬出了訓孫子的架勢:“你這小夥子,不好這麼開車的呀,太危險了。這幸好沒出什麼大事,出了大事,你可擔不起的呀。還有哦,這離我家還有三站路的,你要不退我五毛錢,要不下次我坐車的時候,你要免票的呀。”周隊拂開掃在臉上的蔥葉子,陪笑道:“大媽您就放心吧,下次我指定給你免票!”然後下來的是個穿白襯衫黑西褲的年輕男人,正慢聲細語地打電話:“嗯,我這邊下車了,沒事,一點小事故,還有一個路口嘛,我走過去就行了。”然後是穿連衣裙的女人:“媽,我馬上到家了哈,我買了條魚,給你們做鬆鼠桂魚吃。”……最後下車的,是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她背著黃色的小書包,蹦蹦跳跳地從車上下來,衝著對麵拎著水壺、舉著棉花糖的女人跑去。跑了幾步又停住,蹦蹦跳跳地走到了桑榆麵前,彎下小小的腰肢,聲音脆生生地說道:“姐姐,謝謝你!”桑榆也笑了笑。然後小姑娘轉身,嘴裡喊著“媽媽”,輕快地往對麵跑去。韓間目送著那對母女說說笑笑地往遠處走去,開口問道:“如果我們沒救下她,會怎麼樣?”會怎麼樣?如果是真人,便是真正的死亡;哪怕隻是幻影,也是自己意識伸展的一部分,在這個迷境裡受到的傷害,將會原原本本地折射在原主身上。漂亮的小姑娘在迷境裡遭遇了車禍,支離破碎,那麼在現實中,她便可能得那種查也查不出的怪病,渾身都痛,關節扭曲,生不如死。所以很早很早以前,她第一次進迷境,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敬畏。你明知它不是真的,可它的感情和痛苦是真的,所以洗魂者進迷境,帶了那份敬畏之心,才不會遇到緊急情況時,會想著摧毀。雖然摧毀比拯救,要簡單的多。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了比剛才還要甚的喧鬨,尖叫聲、哭喊聲夾在其中。街上的行人、拉扯的司機和周隊,剛下車的老閻頭,都不由自主地住了動作,側耳去聽。那方位,赫然是華陽大廈!桑榆臉色突變,下意識就要甩動羽繩,可到底體力還沒恢複,羽繩在空中打了個“啪”的空響,聽著都比剛才略有倦意。韓間握住她的腕間,稍稍用力,低聲道:“晚了,來不及了。”華陽步行街上的西餐廳裡,電視上正在放著本地新聞。“據了解,此次華陽商廈大型踩踏事故的原因,是由於本地一名孫姓男子,在前來為女朋友買鑽戒的時候,突然奔跑,引起了人群慌亂。孫姓男子在此次踩踏事故中身負重傷,目前其奔跑原因尚未得知。此次事故導致42人受傷,3人死亡,本台將持續為您報道。”老閻頭吃不慣牛排,用叉子攪著意大利麵,唉聲歎氣。周隊盯著電視上的新聞,雙手握拳青筋暴起。桑榆冷著臉,反而一向需要彆人安慰的韓間此時最冷靜。不冷靜也沒辦法,他們本來進的這個迷境就是這個走向,基調一開始就定下來了,注定就要遇到血流和傷痛。這就跟看恐怖電影似的,人家主打的就是陰森恐怖加變態的元素,你非要以一己之力,給它改寫個Happy Ending 的結局,也是有點不太現實。能救下來那一車人,就不錯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反倒不是這個,由孫姓男子頂替的齊慧通一角,已經完成了華陽大廈的踩踏事故。公交車也已經撞上了大卡車。王浩那邊,也對“鄭敏”實施了暴行,由於桑榆出手相救,那婦女並沒有什麼大礙。按理說三個要素都觸發了,流程也該走完了。但是,目前這個迷境,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啊。要麼迷境自行消散,要麼強行崩塌,現在兩種情況都沒有發生,他們該乾什麼?還是說,他們一開始就想錯了,這些都不是鄭敏的真實目的,那她的真實目的是想乾嘛?韓間拿過每個人的勺子,在餐桌上依次擺開:“我們假設這三個勺子,代表的就是鄭敏、鄭天成和齊慧通。現在我們分析一下,這個鄭敏究竟想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