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間嗔道:“你嚇唬他乾嘛啊?”桑榆樂不可支,還不忘了拍拍周隊的糙臉:“你懂什麼,我這叫脫敏療法,現在嚇暈幾次,待會就不害怕了。”歪理邪說,但韓間還不舍得罵她,關鍵是也不敢。鑒於這歌聽著實在是陰森可怖,韓間不由自主地就開始找遙控器:“能換台麼?”桑榆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看見屏幕上畫麵一跳,嘰嘰喳喳的唱歌聲音不見了,而是跳到了一台電視劇上。畫麵裡人物的臉依舊看不清楚,色彩比例嚴重失調,顯得每個人的臉都鐵青,猛一看像是在演鬼片。被拍醒的周隊如同傻大個一樣舉著遙控器,訕訕地解釋道:“遙控器剛巧在我屁股底下,我,我就試試。”誰知道真的能換台啊。明明這破遙控器裡……連個電池都沒有啊!電視裡麵傳出的動靜挺熱鬨,因為有上次在蘇燦家看電視的經驗,桑榆和韓間都懶得理他,轉而開始認真看起電視。播放的應該是個家庭劇,三個人圍在一張長方形的餐桌上吃飯,吃得像油潑麵之類的東西。上麵的人麵目雖然不清楚,但也能分辨出是一個女的和兩個男的,男的又分年輕點的和老一點的。老一點的低頭挑起一筷子麵,呼嚕嚕吃了一口,說:“嗯!麵條還挺筋道!”女的就笑:“爸,你多吃點,待會我和慧通不一定逛多長時間呢,中午可來不及給你送飯。”年輕男的也笑:“爸,你聽聽,這女人逛起街來啊,六親不認的。”老一點的說:“嗨,我這閨女啊,從小就臭美!”三個人全都哈哈笑起來。然後一時間,滿屋子都是“哈哈”的魔音在環繞。桑榆正聽得煩躁,有心想砸了這破電視,畫麵卻突然一轉,聲音隨即也變了。背景好像是條街道,來往的行人很多,看起來像是老式的那種TVB港劇,聲音很是嘈雜,像是很多人在同時說話。韓間剛豎起耳朵,準備好好聽聽到底在說些什麼,誰知道裡麵猛然傳出一聲女人拔高了調門的尖叫聲,韓間一激動,差點把紙殼子似的沙發坐塌。畫麵裡一陣打鬥聲,人高馬大的男人和穿連衣裙的女人,女人尖叫嚎哭,男人嬉嬉笑笑,圍觀的人群中,雖然看不清臉,但也能看見有斜挎著背包的猥瑣男、互相挽著手臂的兩個女人、提籃子的大媽。韓間指著電視:“這,這不是……”桑榆覺得他大驚小怪:“就是鄭敏被害的現場,你現在呆在鄭敏的房子裡,看著由她主演拍攝的電視劇,很驚訝麼?”那要是這麼一說的話,可確實算不上很驚訝。關鍵是這視頻都已經看過了,韓間實在不想看第二遍。可誰知播放到男人反手捅了鄭敏幾刀,然後把她狠狠摔在地上,畫麵卻突然卡頓,出現了幾秒鐘沙沙的雪花條紋後,鏡頭一轉,來到了另一條街上。韓間扭頭問道:“你又換台了?”周隊在後麵很無辜地擺了擺手,意思是,遙控器都不在我手上,我用什麼換台,意念麼?街上行人車輛來來往往,看不出有什麼異常,韓間正想伸頭仔細看看,就聽桑榆“唔”了一聲,指著畫麵右上角問道:“你仔細看那裡,是不是來了一輛公交車?”韓間差點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發現那裡隻有一個小黑點,不禁有點感慨,也是,人家桑榆是重瞳,自然看得廣角要比他多得多,這個羨慕不來的。好在又過了幾秒鐘,畫麵右上角的東西自己慢悠悠地開到了中間,這次大家都看到了,確然是一輛公交車,而司機……高度疑似鄭天成。畢竟畫麵不清晰嘛,但聯想到這是鄭敏的迷境,鄭敏主演的電視劇,鄭天成本身就是公交司機,所以根據邏輯推理,出現在這裡的人,是鄭天成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久久。韓間很驕傲地把這話說了一遍,結果桑榆隻是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還隱約透漏出了“智障”二字。周隊在後麵悄咪咪地扯他的袖子:“小間,我不是打擊你積極性啊,你雖然推理得挺像樣,但是你就沒仔細看看麼,這司機胸前掛了那麼大一個名牌--信陽公交公司,鄭天成。”韓間:“……”他正想為自己挽尊一下,就聽桑榆低喝一聲:“閉嘴!你們看……”鏡頭切到了公交車裡麵,鄭天成整個人變成了中心,畫麵裡他原本正好好開著車,可不知為何,卻突然神色一凜,下意識地向左側偏了偏頭。那動作就好像是……他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卻又聽得不那麼清楚,所以不自覺地想把耳朵豎起來,好仔細聆聽那麼聲音。可是畫麵很安靜,除了汽車行駛的嗡嗡聲,其他什麼聲音都沒有。下一秒,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喊叫:“爸爸!救我!”鄭天成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他打開車窗往外看,外麵卻什麼都沒有。喊叫聲卻持續不斷,鄭天成越來越急躁,越來越焦慮,然後他忽然一腳油門,車子如離弦地箭一般,“唰”地彈了出去。車子在人潮擁擠的馬路上橫衝直撞,猶如在拍武打電影,看得僅有的三個觀眾都心驚膽戰。街角處突然拐來了一輛大卡車,然後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大巴車如炮彈一樣撞上卡車,一聲巨響之後,升起濃厚的白煙,接著便是滔天火焰。大巴車上的的那些乘客們,最終全被定格在了驚恐絕望的表情。短暫的沉默後,周隊說話都有點結巴了:“咱,咱們市從來沒發生過公交車爆炸事件啊,車上這麼多人呢,重大安全事故,我不可能不知道的。”桑榆說:“以前沒發生過,不代表現在也不會發生,也可能以後會發生。”周隊都快成土撥鼠了:“什麼意思?你是說,這車真會爆炸?”這種重大安全事故,彆說他一個小隊長了,怕是連市長都會受牽連。最關鍵的是那些在公交車上的普通市民,他們做錯了什麼,隻是像平常一樣坐上了公交車,就要一路被拉去地獄麼?他還沒憤慨完,畫麵又是一轉。桑榆更煩了:轉來轉去的,以為自己是什麼大牌導演麼,看得人心煩,這個鄭敏也真是,磨磨唧唧的。看背景似乎是一個大型商場,正是剛才吃麵的那個年輕小夥,鄭敏叫他慧通,當時鄭敏的未婚夫,齊慧通。齊慧通看著像是剛從廁所裡出來,正甩著手上的水往門口的方向走。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熙熙攘攘,簡直算得上是大型集會,齊慧通在裡麵穿來穿去,步履匆匆。然後他也是忽地頓住,不由自主地偏了偏頭。果然,三個人又都聽見了那聲淒厲的喊叫:“慧通,救我!”齊慧通茫然四顧,然後突然拔腿開始狂奔。他奔跑的姿勢很怪異,近乎瘋癲,麵部表情緊繃,眼睛裡迸射出異樣的光芒。看到這,韓間低聲說了一句:“糟糕。”確實糟糕,人群是很容易被煽動的,離他近的人訝然地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卻下意識地跟著他跑起來。前方和後方的人更不知道緣由,卻見一小波範圍的人都在瘋狂奔跑,也唯恐落後的、逃命般的跑起來。一時之間緊張的情緒在整層樓裡蔓延,所有人都開始拔足狂奔,踩高跟鞋的女人不甚摔倒,被後來的人狠狠踩踏,發出慘叫。人群被慘叫聲驚擾,越發慌張,然後是哭喊的兒童、被踩踏的老人、棄伴侶於不顧的男人。慘叫哭喊聲不絕於耳,死傷無數。韓間不忍細看,情不自禁想捂住自己的眼,但一抬頭桑榆正冷著臉,又暗戳戳地把手放下了。韓間說:“電視上放得這些東西,是鄭敏的執念,還是她想讓我們阻止這些事情發生?”桑榆說:“你自己去問她不就好了。”她視線落到他的背後,韓間回頭,鄭敏正手端著大托盤,笑意盈盈地走過來。托盤上是三碗油潑麵,依次放到了長方形的餐桌上,鄭敏招呼他們:“快吃啊,你們看了這麼久,都餓了吧?”桑榆心說並沒有,不僅不餓,還有點堵得慌。“快吃啊,一會麵涼了,就不好吃了。”鄭敏看他們三人都不動,索性上手去拽,第一個就是坐在最邊緣的周隊。周隊猶如可憐無助的小雞仔一般,被薅到了餐桌上,不由可憐巴巴地看著韓間和桑榆。好在兩人良心未泯,也慢悠悠地坐到了他對麵。三碗麵熱氣騰騰地冒著香味,直往三個人的鼻子裡鑽。鄭敏站在他們旁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快吃啊,怎麼不吃呢?難道我做得不好吃麼?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她突然俯下身子,衝著周隊問道:“你不想吃麵,難道你想吃其他的麼?吃什麼,吃什麼,難道是,想吃肉?!”媽呀,鬼才知道是誰吃誰的肉啊。周隊嚇得一哆嗦,趕緊抄起筷子:“沒,沒有,這個就挺好,挺好。”他呼嚕嚕吃了一大口,情不自禁地說道:“嗯?你彆說,這麵條挺筋道!”等等……這話怎麼有點熟悉?對麵的桑榆和韓間都放下筷子,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周隊結巴道:“怎,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桑榆說:“沒事。爸,你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