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隊一口麵條沒咽下去,差點嗆死,韓間很體貼地幫他拍著後背。周隊:“什麼意思,我怎麼就成……你爸了?”韓間解釋道:“你不是她爸,你現在是鄭敏的爸爸,鄭天成。”他指指桌子,又指指油潑麵,然後指了指電視。“你剛才沒專心聽講麼?你看哈,現在我們仨人的場景,和剛才電視裡的一樣,總共就三個人,倆男的一女的,女的角色咱就彆競爭了,這倆男的嘛,誰讓你嘴快把鄭天成的台詞說了。”周隊先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個流程,懊惱地恨不得給嘴來上兩巴掌。又仔細一想,這汗就下來了:“什,什麼?我是鄭天成,那意思是,我等會要開著公交車,去撞大卡車?這不就是讓我直接去死麼?我可不乾!”你乾與不乾,反正你就在迷境裡,由不得你。桑榆轉頭去問鄭敏:“我打聽一下啊,待會我們吃完飯,要去乾什麼?”鄭敏高興地說道:“去買鑽戒!”她指了指韓間:“你倆不是要結婚了麼,要去買鑽戒,不都說好了麼。”桑榆說:“哦,我不喜歡鑽戒,不買行不行?”鄭敏搖搖頭:“不買不行的,鑽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人都死了,鑽石還在呢,你說是不是很有意義?哈哈哈哈哈。”桑榆說:“嗬嗬。”韓間實在受不了她的笑聲,趕緊打斷問道:“那我們吃完了飯,該怎麼去啊?”鄭敏說:“有人帶你們去。你們吃完了麼,吃完了就趕緊上路吧,這天也不早了,早去早安息。”周隊睜大眼睛:“她,她是不是說讓我們早安息。”韓間拍拍他的肩膀:“你聽錯了,她說得是,早去早安心。”……才怪。門外響起兩聲微弱的敲門聲,僅從這力道就能聽出敲門人的心情,半是試探半是猶豫的。鄭敏高興地說道:“接你們的人來啦!快準備準備吧。”準備啥呢,周隊隻能準備哭了。從上次進何文謙的迷境之後,那把槐木刀就一直放在了韓間那裡,韓間不還,桑榆也就故意裝作忘了收。槐木刀純黑黝亮,在彆人眼裡就像是一根被摩包了漿的樹枝,難為韓間還當寶貝似的,特意買了個牛皮刀殼套著,整日彆在腰間,如同行走的西部牛仔。此時一聽見門響,下意識地就把手探到了腰間。彆說,還怪讓人有安全感的。所以桑榆的準備就是,低頭喝了口茶。鄭敏連蹦帶跳地上前拉開了門,一個呈上身前傾側耳趴門上偷聽姿勢的人就摔了進來,好險沒直接撲到餐桌上的油潑麵裡。對方身披一條大紅的床單,鬢邊還插著一朵大紅的假花,一張老臉也臊得通紅。饒是形象如此奇葩,桑榆和韓間還是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老閻?”“閻叔?”老閻頭看清是他們,也很激動:“哎呀呀,魂主啊,小間爺,我可找到你們了!”周隊也把他認出來了:“你不是,桑榆的那個管家麼,你這身打扮,挺特彆啊。”一說起這個,老閻頭差點就沒繃住,恨不得當場老淚縱橫。據他說,他本來給桑榆和韓間送完了飯呢,就直接坐上了公交車準備回家了,當時天剛剛上黑影,他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他來時坐得1路車,尋思著是不是過了末班車了,於是就向旁邊的小姑娘打聽。小姑娘也挺逗,還沒等他說要去哪裡,就木呆呆地告訴他:“大爺,你要坐4路車,喏,那不是來了麼。”老閻頭轉頭往後一看,可不是一輛4路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就開過來了,正正停在他麵前。司機是個中年漢子,嘴角耷拉著,長得挺苦相,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老閻頭站在下麵仰頭問道:“這位爺,勞煩我打聽一下,咱這車是不是也去桃花小區?”司機大概是開車時間太長了,腰背頸椎都不好,很僵硬地衝他轉過頭來,木木呆呆地說道:“去。你放心,一定把你送到地方。”老閻頭屁顛顛地就上車了,這還沒顛幾步路呢,司機就一腳刹車,頭也不回地說道:“到了。”老閻頭四下看了看,發現這地不認識啊,兩邊都是那種荒蕪的稻田,還能隱約看見稻草被燒灼後留下的焦黑痕跡,中間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跟羊腸子似的,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老閻頭當時就不願意了:“哎?你這後生,怎麼把我拉到這個地方來了?這是哪啊,我要去花園小區。”他當時還尋思這司機莫不是聽茬劈了,以為他要去花園?但關鍵這田間地壟的,算哪門子花園啊?誰知道司機保持著上身不動的姿勢,把頭向後反轉了180度,然後對著他麵無表情道:“下不下車?現在不下車,可就下不了車了。”原來是同行!同行是冤家,那還有不下車的,老閻頭於是又屁顛屁顛下來了。一下車就從稻田裡鑽出來三個老頭,其中一個年齡偏大點,說話有點神神叨叨的,握著他的手直搖晃,說什麼看他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天賦異稟,是個做引路人的好苗子,剛巧今天來了三個遠方的客人,需要他帶領到極樂世界。老閻頭生前是王府的管家,生後是桑榆的管家,就從沒讓人這麼吹捧過,一時間就有點飄了,飄飄然不知所以然,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披著紅床單,戴著大紅花,站在了這扇大門前。後麵那三個老頭早就不見了,他這才覺得此事有點蹊蹺,嚇得不行,試探著敲了敲門,又輕輕地趴在門框上聽了聽動靜,然後就一不小心摔進來了。老閻頭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就是你們三個人,要登極樂世界?”就這三個人中的兩個,怕是極樂世界不敢收。桑榆覺得覺得比起這個問題,另一個問題顯然更重要:“老閻,你沒搞錯吧?你自己就是鬼,你怕得哪門子鬼?”老閻頭的老臉更紅了,替自己申辯:“怎麼了,我是鬼我就不能怕鬼了?我是個膽小的鬼嘛,膽小鬼!”韓間周隊:“……”桑榆覺得沒眼看:“你快閉嘴吧你。”老閻頭訕訕地閉上了嘴,韓間替他找台階下:“對了,閻叔,那咱接下來該怎麼辦啊?”老閻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那幾個老頭說了,找到你們之後,就把這紅蓋頭蓋到你們身上,然後我就領著你們一路往北走。”韓間說:“蓋頭?就是你身上披著那個……紅床單?”“是啊是啊,這床單太熱了,悶我一身汗。”他說著就往下扯,被鄭敏一把給拽住了。鄭敏說:“沒出門呢,蓋頭不能掀。”她抓起床單的一角遞給韓間:“喏,你給你女朋友,蓋上蓋頭,然後你們就可以,出門啦。”韓間看了看他高冷的“女朋友”,有點沒辦法,索性心一橫把床單罩到了自己頭上:“先蓋在我頭上也是一樣的,走吧走吧,快出門。”鄭敏似乎有點不滿意,但看了看桑榆的表情,到底也是沒敢多說,扯開嗓子亮堂堂地說道:“吉時到啦,快上路吧!”後麵電視機跟有感應似的,隨即就傳出了一陣喜慶的音樂聲,聽起來又像是長號,又像是喇叭的。最後還是老閻頭有經驗,蓋棺定論道:“嗯?這吹得不是嗩呐麼,這是要把我們送走啊!”周隊:“……您老少說兩句吧。”四個人排好隊,魚貫而出,剛一邁出門檻,身後的大門就哐當一聲拍上了。老閻頭也站著不動了。後麵韓間頂著頭頂著大蓋頭,啥也看不見,急得不行,隻拍老閻頭的肩膀:“閻叔,怎麼個情況,怎麼不走了?”老閻頭說:“我倒是想走,小間爺啊,關鍵是咱往哪兒走啊。那人生之路可不就得丈量好了再走麼,要不說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沉不住氣……”桑榆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氣:“老閻,你是不是想看我大義滅親?”老閻頭適時閉上了嘴巴,還不忘了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真不是我不想走。”韓間說:“那老頭不是告訴你了麼,一路向北啊。”“關鍵就是,哪是北啊!”韓間從大紅床單裡露出頭來,四下一看,也嚇了一跳。確實,前後左右各有一條羊腸小道,就連兩邊的雜草都長得差不多,青黃不接的樣子,天邊是灰蒙蒙的顏色,像是被一口大鍋罩住了,他們站在四條小路的交點處,確實很容易迷失方向。周隊嘟囔著:“這是不是要故意為難我們啊?第一個難題就是,找著北?我知道了,這肯定是鬼打牆,是不是?!”邊說著還邊躲到韓間身後,小心地打量著四周。桑榆覺得這人雖然腦子小膽子粗,但好歹也是有點靈異知識在身上的,還知道鬼打牆呢。韓間竟然還認真地同他探討起來:“要真是鬼打牆的話,有什麼辦法嗎?”周隊說:“我以前聽懂行的人說,如果遇上了鬼打牆,隻需要一泡童子尿,就行了。”他極其認真地看著韓間:“我指定是不行了,你還是童子麼?”桑榆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是不是鬼打牆先另說,但尿一泡尿肯定是沒用的,迎風一吹尿三尺,除了滴到自己的腳背上,其他啥作用都沒有。這些人,怎麼這麼樂意信謠傳謠呢?四個人正煞有其事地討論著呢,就見正前方搖搖晃晃地開過來一輛老舊的公交車,即將散架一般哐當著,壓著雜草還發出怪異的“咯吱咯吱”聲,一路閃著前車大燈,衝著他們就過來了。那燈光也奇怪,是很刺眼的橘黃色,照在人眼前的時候,有一種很粘稠的壓迫感。桑榆直視著燈光,低聲道:“大家都小心點,這輛車上,沒有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