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受害人全部都是好人,並且熱愛做好人好事,這樣的概率誠然是太高了,高得都有點不正常。雖然在這個世界上,好人壞人難以清晰界定,但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自己的秤。在那個稱上,哪怕再十惡不赦的人,都會為自己加上一塊名叫迫不得已的籌碼。更彆說那些本身就自認為是好人的人,一點點善意都會被無限的放大。在現在這個社會,走在馬路上不隨地吐痰、跟人談戀愛不始亂終棄、對待父母稍有耐心、對待兒女平等相待,這樣的標準都能達標的人,簡直就算得上是大大的好人了。更彆說像這三位受害人這樣的,不是救助流浪貓就是救助貧困兒童,還博愛地出手救助前女友了,怕是好好包裝一下,評選個什麼“當代十大傑出青年”“感動中國”,都是可以上榜的。周隊遲疑說地道:“也許他們三個本來就是很善良的人呢,尤其是像馮寧和劉芸,他們兩個人以前就是好朋友。兩個人既然能做朋友,脾氣秉性什麼的都相近,也不奇怪吧?”韓間不置可否,卻同時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他轉頭問桑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去詢問董天辰的時候,他有提起過劉芸嗎?”外麵的大雨已然轉成了毛毛細雨,下得人心煩意亂,所以桑榆沒說話,隻高冷地抬了抬眼皮,表示並沒有。按理說,如果馮寧和劉芸是高中同學,長大之後又變成了很要好的閨蜜,沒道理馮寧出事的時候,調查跟她有關的背景人物,董天辰自始至終都沒提起劉芸這個人。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在馮寧和董天辰結婚的這期間,劉芸的出現率並不高,所以導致董天辰在慌亂之間,壓根沒想起來這個人。要麼就是,馮寧和劉芸的關係,或許並不怎麼好。大家把視線轉到了負責調查劉芸的偵探員小李身上。小李一下子變成了焦點,有點緊張,忙著翻筆記本:“這個馮寧和劉芸的關係以前確實挺好。據馮寧的父母講,以前兩個姑娘基本上形影不離,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這劉芸家稍遠一點,不止一次借住在馮寧家裡,雙方父母甚至都很熟悉,一般有什麼休息日節假日,兩人也都是在一起的。後來馮寧結了婚,這才慢慢減少了聯係。”怕大家覺得他調查不仔細,小李又加了點自己的想法:“這也很正常吧,女孩子結了婚,自然是要以家庭和孩子為主,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經常出去逛街和玩耍了,和閨蜜的關係慢慢淡了也能理解吧?”桑榆連頭都懶得點,她幾百年來就沒有一個女下屬,唯一一個跟她有交情的女人,就是孟婆了,對方整日潛心研究湯譜,力爭要推陳出新,跟她也算不上什麼閨蜜。所以正常不正常的,她不好判定。但是聽起來是很正常的,女人嘛,結了婚總是有那糊塗的,慢慢地就把自己忘了。自己都忘了,也就更想不起來閨蜜了。但是,這其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邏輯問題。那就是,到底她們倆是因為馮寧結了婚,關係才慢慢淡了,還是在關係淡了以後,馮寧才結的婚呢?小李納悶道:“這有什麼區彆嗎?”他覺得這個桑教授不愧是心理學方麵的專家,特彆愛摳字眼。管她們閨蜜情是什麼時候淡的呢?這跟案件有關係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桑榆斜乜了他一眼:“這當然有區彆了。如果她們的關係是在婚前變淡的,那一定不是毫無征兆的,一般的小事不會讓十幾年的好朋友突然沒了聯係吧?我猜,或許是婚前的那段時間,剛巧發生了什麼事,不僅影響了閨蜜感情,而且讓馮寧倉促地結了婚。因果關係不同,這差彆可大了去了。”韓間點頭,又補充道:“董天辰確實提起過,他們結婚是因為馮寧先向他求了婚。董天辰的原話是,馮寧突然就想找個男人保護自己了,所以主動求婚。”說到這,他腦中又靈光一閃,遲疑地說道:“創傷應急障礙症,其中最顯著的反應就是行為交往的障礙,病人開始嘗試改變某種狀態,或者是逃避親密關係。會不會,這就是為什麼馮寧和劉芸的關係突然變淡的原因?”如果她們共同經曆過相同的創傷,那麼出於恐懼的逃避心理,不僅僅當時的場景,連帶著當時和她一起的那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逃避。因為看見對方,就容易想起驚魂失魄的自己。有什麼東西在韓間的腦子裡越來越清晰,他急忙問道:“馮寧的父母有沒有說過,她們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好的?”小李連忙翻筆記本:“是三年前。馮寧結婚的時候,據說她們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曾約定過,結婚的時候要當彼此的伴娘,但是很奇怪,馮寧和董天辰結婚的時候,劉芸不僅沒有做伴娘,甚至都沒有出席婚宴,隻讓人送來了禮金。當時老兩口還覺得納悶,問過馮寧是不是跟劉芸鬨彆扭了,馮寧當時的臉色不好看,含糊了幾句,婚禮太忙了,他們也就沒有當回事。”旁邊負責段天偵查工作的小民警“哎呦”一聲,顫巍巍舉起了自己的手。大家都被這跌宕起伏的劇情吊著一口氣,他猛然出聲差點沒把誰嚇死。周隊沒好氣道:“發言不用舉手,說!”小警察嘩啦啦地翻著自己的筆記本:“我突然想到,那個三年前,段天和女朋友分手的時間,好像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桑榆慢悠悠地說道“劉芸開始資助貧困兒童的時間,也是三年前,剛才賬單上寫著呢。”都是三年前,這就有意思了。意思就是說,三年前的某個時刻某個地點,必定發生過什麼事情,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參與或旁觀,誰也不能確定。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它悄悄改變了這三人原有的生活軌跡,然後三人倉惶不可終日,連帶著或祈禱、或絕望、或希冀、或贖罪的心情,順著一條深不見底的黑淵,絕塵而去。周隊打了一個激靈,拔高聲調:“馬上去查三年前,咱們市的各大熱點事件!不,不用熱點了,小範圍的、甚至是不為人知的,隻要是跟這三個人沾上點關係,都馬上整理出來!”所有人瞬間得令,挺直了腰板應了聲,匆忙有序地投入到了偵查中。周隊近乎焦灼地等在會議室裡,剩下的人每人麵前都是厚厚一疊資料。周隊的焦躁不可避免地感染到了韓間,對方如坐針氈一般在凳子上扭來扭去,被桑榆踢了一腳,終於老實了。一種隱隱的期待懸浮在整個辦公室上空,那就是,他們似乎馬上就要找到最關鍵的那把鑰匙了。桑榆本想著先打個車自己回家,泡個玫瑰花浴,然後再美美地睡一覺。反正破案這事呢,急也是急不來的,她在這裡一不懂電腦,二不懂技術,閒著也是閒著。但她往韓間的方向撇了一眼,發現對方不僅毫無疲憊之意,反而目光灼灼,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這就意味著,桑榆不可能撇下他,自己回家癱一癱了。做人領導的嘛,下屬不退,領導自然是要在原地端些架子,日後說起來也好撐撐氣勢。所以她打了個哈欠,又沮喪又失落地把話咽了回去。沒成想外麵傳來兩聲咚咚的敲門聲,然後就伸進了老閻頭那張滄桑的臉。周隊先是一愣,猛地想起來他是資本主義小姐桑榆的管家,忙招手讓他進來。老閻頭笑嗬嗬地擺手:“我就不打擾你們工作了,魂……啊不,桑榆,小間爺,你們出來一下。”大家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聲小賤爺叫得是誰。麵麵相覷,韓副隊什麼時候起了這麼彆致的名字?還有啊,他什麼時候和桑教授的管家這麼熟了?於是大家在百忙之中,還特意分出八卦的目光,在他後背上流連忘返。幸好此時韓間一腦門子官司,完全沒有意識到。不然這麼多雙眼呢,怎麼著也能給他看丟了。老閻頭把他們拉進另一個房間,神秘兮兮地掏出兩個保溫桶,絮絮叨叨地念道:“哪有你們這般的,不過是個迷境而已,人死都死了,你們還能忙得連飯都吃不上。幸好這隻是個偵破板塊,我問你們啊,待會萬一要出來一個凶魂,或者有血煞,你們是準備怎麼應付?餓得連揮繩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吧?”說著邊把保溫桶的蓋子打開,香氣四溢。“這個白果老鴨湯,是你的。這個香酥蓮子餅加上雞丁茄子,還有山藥排骨湯,是你的,小間爺。”老閻頭是個忠心耿耿的投喂者,誰的喜好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桑榆用小碗盛了湯,若有所思道:“老閻啊,我上陣子忙,也沒顧得上問你。”她嫣然一笑:“你和你的小間爺,是不是早就認識啊?”老閻頭正在端飯的手一哆嗦,差點打翻飯碗,被韓間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好奇道:“閻叔,你以前認識我啊?”老閻頭慌手慌腳地看一眼桑榆,支吾道:“聽你爺爺韓建國說過嘛,他經常提起你。”韓間不疑有它,哦了一聲,忙著下筷子撈排骨,沒注意到桑榆笑眯眯的表情。老閻頭卻是被她笑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上天垂簾他這把老骨頭,很快派人解救了他。身後的門被大力撞開,露出一個小警察汗涔涔的臉:“桑教授,韓隊,周隊讓你們趕緊去會議室,找到視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