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路第二小學,四年級二班的高曉文同學早早就來到了學校,今天是周一,輪到他進行“國旗下的演講”。這項光榮的任務交給他,充分證明了他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所以高曉文有些激動,昨晚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今早起來匆匆吃了兩口飯,就跑到了學校。他昨天下午已經把寫好的稿子給劉老師看了,老師誇他寫得不錯,他隻需要把稿子背熟就可以了。他來得太早了,校園裡還一個人都沒有,就連門衛大爺都是打著哈欠給他開門的。高曉文一路走到升旗台旁邊,掏出稿子開始認認真真地念:“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啪”,有什麼東西,剛剛巧滴到了他的稿紙上。是下雨了麼?為什麼這雨滴是紅色的?四年級小學生高曉文抬頭去看,太陽有點刺眼,所以他第一眼並沒有看清楚。緩過神來才看見,那本該待會升起的紅旗正纏在最頂端,而那旗子下正牢牢地綁住了一個人,鮮血從對方的腿上流下,再彙集到腳下,然後啪嗒,滴了下來。高曉文驚恐地睜大他的小眼睛,因為他突然發現,那個被綁在天上的人,竟然是他敬愛的劉老師!警車一路開進光明路第二小學,周隊的臉簡直陰得出水,但凡是個正常的警察,破案最不願意去的現場,大概就是學校了。誰還不是從祖國的花朵長起來的呢?幾個穿警服的人從車上下來,周圍又是一陣小騷動,原本就嚇得不輕的孩子們,看到大人這麼聲勢浩大的,更是驚恐萬分,各班的班主任都在儘力安撫。周隊往四下一看,就有一發際線嚴重後退的中年男人跑過來:“你好,你就是周隊吧?我是這所學校的校長,我姓方。”周隊看著操場上烏泱泱的孩子們,問道:“這怎麼回事?怎麼不回教室啊?”方校長也是苦哈哈的:“不敢啊,誰知道這凶手是不是在哪間教室藏著呢?這麼多孩子呢,集中在一起還安全點,最起碼他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動手吧?”門外已經有學生家長開始聚集,看樣子情緒很激動,保衛室的大爺守在門口,頗像隻護著窩棚的老母雞。周隊眉頭又深了一點:“怎麼回事,你們通知家長了?”“沒有,沒有。”方校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年頭小孩子也有手表啊手機之類的,估計是哪個小孩子嚇壞了,自己給家長打了電話。”周隊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好在看見韓間和桑榆從後麵那輛車上下來了。桑榆下車就直奔升旗台,仰頭看向旗杆最上方綁著的女人,對方腦袋耷拉著,腿上的血漬乾涸成了暗紅色,顯然早已沒有了生命體征。操場上風不小,高處的風想必更大,吹得她長發烈烈,再配上一襲紅旗,這現場看著,簡直是有點藝術的感覺了。她轉頭問同樣抬頭的韓間:“什麼感覺?”韓間歎口氣:“嘩眾取寵。”“喪心病狂!”周隊同樣仰著脖子,添了一句,“不過這麼高,他怎麼弄上去的啊?借助旗杆上的滑輪的話,繩子應該承受不住一個人的重量。”這個倒不是問題,旗杆本身的裝置不夠的話,他完全可以再裝一個滑輪,從稍遠的地方拉線,不需要很費力就可以把人吊上去。當然這就涉及到動滑輪和定滑輪的物理範疇了,其中還包括,早就中世紀時期,就有埃及人運用滑輪裝置建造金字塔的傳說。難得桑榆耐心給倆人講了半天,倆人還是一知半解的樣子。雖然沒聽懂,但周隊還是有種不明覺厲的體驗感,於是他拍馬屁道:“哇,你好厲害啊,怎麼什麼都知道?”桑榆最近正在追韓劇,於是找了個代表人物來解釋:“看過《來自星星的你》麼?像我和都教授這類人物,知道的多點,不是很正常麼?”都活了千年了,哪怕每年隻學點皮毛,到現在那皮毛也能織成毛毯了。周隊沒看過什麼星星,也不知道都教授,於是想當然的認為,因為他倆都是教授,所以知道的多。看吧,知識就是力量,這讓他一個體育特長生很羨慕。韓間先是笑,後來慢慢湊過來,突然就輕聲問了句:“都教授後來回到了他自己的星球,你也會回去嗎?”桑榆看他一眼,然後笑:“回去啊,把你教會了,我就回去了。”她是笑著說得,半真半假,韓間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她已經走開了。四年級二班的方陣最前方,孩子們都擠在數學老師的身邊,個個小臉發白,眼神瑟縮。方校長牽過抓著老師衣角的一個小男孩:“這就是高曉文,就是他最先發現的劉老師。曉文,你彆怕,你給警察叔叔說說,你都看見什麼了?”孩子的小胸脯不住地起伏著,咽了一大口唾沫,怎麼也發不出聲來。旁邊的數學老師握住他的手:“彆怕,這是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就是來抓壞人的,你放心,老師和叔叔們都會保護你的。”孩子帶著哭腔:“我,我一抬頭,就看見劉老師在天上。我就喊她,我很大聲地喊。劉老師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就拚命亂動,特彆,特彆嚇人,我害怕了,我就叫,然後,劉爺爺就來了。”方校長摸了摸孩子的頭,接話道:“下麵的事我來說吧。劉爺爺,哦,就是門衛老劉聽見孩子的叫聲,跑過來一看,也是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反應過來之後,就連忙跑到門衛室給我打電話,電話裡也沒說清楚,隻說升旗杆上好像綁著個人,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個班的小孩子在惡作劇,你說這誰能想到啊?”“我家住在城東邊,等我趕到的這時間,學生和老師們就陸陸續續來了,今天是周一嘛,都比平常早到一點。等我到了現場一看,哎,已經控製不住了,這才趕緊報了警。”韓間心中一動:“那也就是說,在警察來之前,甚至是你來之前,被害人一直被綁在旗杆頂嗎?”方校長被他這麼一問,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感覺這話裡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不由地替自己辯解起來:“是,是啊。一來是那旗杆太高了,我們搬來了梯子,但是根本就夠不著啊。二來,二來我怕這人命官司,你們警察不來,我也不敢破壞現場啊。”桑榆一直留心聽著高曉文和方校長的話,腦子裡火花一閃,脫口而出一句:“孩子剛才說,劉老師還抬頭看了他一眼,掙紮了半晌,是不是說,她當時還沒死?”應該是這樣的,以往的兩次案件,凶手的意圖也是想讓受害人在圍觀下慢慢死去,這次應該也不例外。方校長臉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粗狂的中年漢子臉上竟然出現了淒惶的神情:“我,我不知道啊,我看她不動了,叫也不應,我以為……以為……”桑榆還想說什麼,被韓間突然握住了手,打斷道:“方校長,孩子太緊張了,看錯了是很有可能的,退一萬步講,這也是凶手的錯,不是你的錯。”韓間偏頭看桑榆,桑榆挑了挑眉,感受到他握她的手加重了力氣,違心道:“嗯,我同意。”遠處技偵的人拍完了現場照,現場轟隆隆開過來一輛起重機,小心翼翼地把屍體放了下來。中年法醫遙遙衝著桑榆和韓間招手,這邊結束了跟方校長的談話,三個人一齊往法醫的方向走。韓間鬆開桑榆的手,嗔道:“知道你是大佬,但你要不要注意點凡人的心理承受度啊。你剛才那樣說,會讓方校長產生很嚴重的心理負擔的。”桑榆早就習慣了韓間非同尋常的善良和心軟,嘀咕了句:“我看你不要當洗魂者了,你去當聖母吧,沒事就熬一鍋毒雞湯,把愛揮灑人間。”韓間飛快地笑了一下,怕被人看見,忙裝作思考問題的樣子,抬手摸了摸鼻尖,把那笑隱去了。升旗台上已經聚了一汪血跡,觸目驚心。纏在屍體上的紅旗已經被法醫剪開,女老師上身穿白色的襯衫,下身是一條半身黑裙,兩條腿白皙筆直,上麵血跡斑斑。中年法醫用鑷子指了指對方的左大腿根部:“傷口在這,這裡是大腿動脈的位置,刺破之後,血液噴湧而出,毫不誇張地講啊,比廣場上的小型噴泉,有過之而不及,死因就在這,失血過多造成的低溫症狀,然後心臟停跳。”周隊“咦”了一聲:“刺破大動脈,短時間內出血量就很大吧?現場倒看起來不太糟糕啊,所以她被綁到旗杆上之前,就已經死了?”中年法醫說:“我還沒說完呢,你不要搶答好不好?看這,裙子邊緣處有撕裂的痕跡,再加上傷口處的痕跡,我推測凶手在刺破她的大動脈後,為了避免短時間內大出血,曾用撕下來的布條給她進行了包紮,然後把她吊到了旗杆頂上。但一塊布條的作用實在是太小了,所以她還是慢慢失血,最終死亡。”凶手並不想讓她很快就死,反而還給她包紮了一下。至於心理,隻可能是折磨了。韓間問:“具體的死亡時間呢?”“根據肛溫和屍體程度判斷,我推測,不超過一個小時。”韓間和周隊都下意識地看了下表。不超過一個小時,也就是說,在警察到之前的半個小時,也就是方校長的車“吱呀”一聲停下來,然後他手忙腳亂地組織門衛老劉報警、組織後勤老師找梯子、組織老師維持好到校學生的紀律和安全的時候。在老師們把各個班的同學組織在一起,猶如老母雞護住小雞仔的時候。在全校一百多位師生的驚恐注視下,被綁在旗杆上的女人,慢慢停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