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黑，這個威武霸氣的名字。韓間瞪著大眼：“這誰？”他試探著接起：“喂？”那邊傳來周隊的聲音：“韓間，你和桑教授在哪兒呢？快回隊裡來，這邊有重大發現！”說著就要撂電話，韓間趕緊大喊一聲：“那個，你等會！是這樣啊，我現在還在這個小區呢，忘了帶錢，你給我叫輛滴滴，把我們送到隊裡去！”周隊說：“你自己用手機叫不就行了麼？！”廢話，他要是知道往哪兒去，他還用得著這麼麻煩？韓間說：“我也沒帶手機！”周隊說：“哦，那行，那你們去小區門口等著啊。”韓家喜滋滋地點頭，衝桑榆比了個OK的手勢。桑榆兩眼一翻，這倆大傻子！於是老閻頭留下來置辦屋子，韓間和桑榆兩人搭上周隊給他們叫得車，一路來到了城東分局。說是分局也不準確，算是廬陽區公安局在城東的重案部門，單獨劃出來的兩棟辦公樓。但哪怕線索已經給得這麼多了，韓間也沒想起來，到底廬陽區對應的是真實世界裡的哪座城市。不過那都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他倆站在辦公樓前的一顆枝葉茂盛的大榕樹底下，兩眼呆滯，已經足足站了十分鐘。按理說桑榆作為省城新來的教授，人生地不熟，去找個人打聽會議室到底在哪，還是很合理的。但桑榆是肯定不會去問的，於是隻能韓間去，可惜來來往往過去了幾個小警察，都是熟稔地跟他打著招呼：“韓隊，回來了。”“你好，韓隊。”“韓隊，執行任務呢？”甚至有個彆剛進單位的小警察，講文明懂禮貌，還啪地站定給他敬了個禮。這就有些隆重了，所以韓間那聲“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會議室在哪”，也就一直卡在喉嚨裡沒出來。就在桑榆耐心即將耗儘，準備在這些可愛的小警察們麵前，一腳踢到他們敬愛的韓副隊長屁股上的時候……幸好小孫從遠處急匆匆跑過來，看見他們很驚訝：“韓隊，桑教授，你們站在這乾嘛呢？會議都快開始了。”五樓會議室裡，大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個女人的正臉照，周隊站在屏幕前麵，正在解說著什麼。桑榆施施然走進去，在大夥的注視下，尋找了一個觀看大屏幕不會累到脖子的絕佳角度，然後悠悠坐下了。周隊張了張嘴，剛要說話，桑榆旁邊一個四方臉的中年漢子衝他擺了擺手，嗬嗬一笑，轉頭衝桑榆說道：“你就是剛調來的小桑吧，聽說是刑偵方麵的人才啊，不錯不錯，後生可畏啊哈哈。”其他人的臉上都出現了附和著的笑意，周隊連忙介紹道：“桑教授，那個是咱李局。”桑榆偏頭看李局一眼，衝他點了點頭。看這架勢，不知道還以為她才是真局長。大家的笑紛紛凍在了臉上，氣氛有那麼稍許的尷尬。韓間在旁邊一時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倒是桑榆有點不耐煩了，抬起下巴衝大屏幕遙遙一指：“不是說有重大發現麼，你倒是說啊。”周隊心想，我說你個錘子。李局位高權重的，自然也不會跟她計較，嗬嗬一笑衝著周隊說道：“方續，開始吧。”周隊點頭，手指屏幕說道：“上麵的這個女人，叫做劉亞青，是段天的前女友。大概是三年多以前，兩人談過一段時間，當時都要談婚論嫁了，但不知什麼原因後來分手了。據劉亞青說，分手後他們一直沒什麼聯係。但是，剛才我們調取了段天最近一段時間的財務狀況，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周隊故意在此停頓一下，賣了個關子，才往下說道：“從兩個月前開始，段天分四次，給劉亞青的銀行卡和支付寶賬戶，共計彙入了四十八萬元人民幣，但在前期我們詢問的時候，劉亞青卻隱瞞了這一點。”在場小聲騷動了一會，大家議論紛紛，坐在桑榆旁邊的李局唔了一聲，說道：“那這麼看來，這個劉亞青嫌疑很大啊，自古凶殺案，大多數不是為色，就是為仇，剩下的就是為財了。”周隊用力點頭：“李局您說得一點也不錯，要不說還是您經驗豐富呢……”桑榆歎口氣，這個周……方續是吧，怎麼就學不會吹一波讓人愉悅的彩虹屁呢，每次都吹得這麼惡心兮兮的。坐在一旁的韓間忍不住說話了：“不對啊，要是這麼說得話，動機是什麼呢，段天剛剛借給她這麼一大筆錢，她有什麼道理要害他呢？”嗯，這麼一比較的話，韓間還是蠻可愛的嘛。周隊摸摸下巴：“動機嘛，其實很好推測，或許就是升米恩鬥米仇，沒準段天之前借給她那麼多錢，這次他突然就不借了，然後劉亞青就翻臉了。或者是，劉亞青隻是單純不想還錢了，所以殺死債主。”桑榆忍不住就想嗆他兩句：“周隊長，你有沒有談過戀愛啊？”嗯？話題朝什麼奇怪的地方拐去了？周隊看了看滿屋子的下屬，又看了看李局，支吾道：“戀愛麼，那自然也是談過的。”桑榆笑了一下：“那看來你談得不夠深入啊，要是深入了你就會知道，這女人如果不想還一個男人的錢，方法可是多得是，殺人，絕對算最蠢的一種。”周隊：“哎？”屋子裡已經開始有人在憋笑了。這話聽起來……不怎麼正經，但就是，好像莫名有道理。李局出來打了個圓場，定下了工作基調：“不管怎麼說，這是個突破口嘛，還是要再仔細問問這個劉亞青，說不定會有彆的收獲。先散會吧，大家辛苦。”周隊應了一聲，李局轉身走出去了，臨走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周隊：“……”談戀愛不深入是我的錯麼？整天忙得像狗一樣，哪有時間深入！桑榆也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又轉頭問他：“哪間是我的辦公室？”周隊：“出門右轉，左手第一間。”“謝了。”說完閒閒地出去了，剩下周隊對著她的背影乾瞪眼。瞪完了湊到韓間身邊，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咬唇道：“怎麼辦怎麼辦，我覺得她好颯，很對我胃口啊。你說我追她，行不行？”韓間一把把他的手從肩膀上打落：“不行！”“嗯，為什麼？”“因為她喜歡白的，你太黑了。”什麼鬼？！連續感受到一萬點暴擊的周隊，覺得今天他很大概率是八字不順。劉亞青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同她一起來的是她現在的男朋友，名叫鄭陽，戴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看見滿屋子的警察後大概是有點激動，不時地推著自己的眼鏡，嚷嚷著：“根，根據法律，你們傳喚詢問的時間不得超過八個小時！八個小時之後，你們一定要放人的！”桑榆覺得這小眼鏡有點意思，這還沒開始問呢，就做好了詢問會超過八個小時的準備了。周隊一把把他按在了椅子上：“這裡是警察局，要論背法律條文，我們比你懂。小孫，你來問這小子，注意千萬不能超過八個小時哈！”站在一旁的韓間看了看饒有興趣的桑榆，又順著她的眼神，看到了正大聲打了個噴嚏，拿紙揉鼻涕的周隊，心裡猛一咯噔。不會吧，難道，她真喜歡這個調調？詢問室裡，劉亞青正雙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腿上，神經質地掐著自己的指甲。本來問話的人是另一個警察，但桑榆臨時讓周隊換成了她和韓間進去。韓間負責問，她負責聽。剛開始無非是讓她把和段天的關係敘述一遍，和周隊在會上講得一樣，倆人以前是男女朋友關係，三年前分手了，一直沒什麼聯係，最近才剛剛開始聯係上。韓間就從這個地方切入：“最近是因為什麼原因，才突然和段天聯係的呢？”劉亞青停頓了一瞬，支吾道：“就，就那一段時間，剛巧看到他發朋友圈，然後我就無意點了讚，然後，就聯係上了。”“聯係上乾什麼呢？日常聊天，還是，比方說有什麼困難會尋求幫助之類的。”韓間心軟，實在是不忍心直接點破她。故意聯係前男友，然後借錢，如今還想抵賴的行為，著實是有點齷齪了。點出來對方勢必會尷尬，他就見不得彆人尷尬。反倒是旁邊的桑榆不耐煩了，她實在不能明白，韓間這樣磨磨唧唧能改變什麼，除了徒增拉鋸戰般的不適感，其實什麼也不能改變。於是她往椅背上一靠，直截了當道：“是為了借錢吧？銀行賬戶顯示，段天最近陸陸續續借給你不少錢啊。瞞著乾什麼呢，不想還了？”韓間無奈地看著她，覺得她這虎虎的勁，和同樣虎的周隊一點都不配。她就適合找一個心軟謹慎的慢性子，跟在她旁邊幫她摟著點，一動一靜正相宜。劉亞青的臉色唰一下就變了，表情在羞憤、尷尬、難堪以及傷心漠然之間來回變換，猶如川劇變臉般，最後定格在了一種茫然和哀傷的微妙之間。“我確實借了他的錢。但是，他的死，和我真的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