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死狐悲,這個偌大的城市裡,又有誰是真的紮下了根,可以驕傲地說上一句,我是這個城市的小主人呢?彆鬨了,大家從小都知道我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不也在苦逼兮兮的朝九晚五麼,也沒見哪個要我去接他的班。這麼一想,大家一時間都有點悲秋傷春的意思來,好在旁邊還站著一個超級大直男,完全沒有受到現場低迷的氣氛感染,正吆喝著技偵隊的人勘查完現場後,馬上回局裡開專題會議。受害人被白布一裹,抬到車上運走了,現場的群眾仍是沒散,似乎連躺過屍體的地上,都莫名有了很多看頭。周隊往前走了兩步,一回頭看見桑榆和韓間都站著沒動。“怎麼著,桑教授你不回隊裡嗎?”桑榆一本正經地胡扯:“我們研究犯罪心理,其中最主要的環節就是研究犯罪環境,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裡再看一看。”周隊不疑有他,連忙點頭,然後去看韓間。韓間說:“我也發現這個環境有點詭異,這樣吧,我和桑榆一起留下來,晚會和你一起去隊裡會合。”周隊哦了一聲,轉頭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把韓間拉到一邊去,低聲道:“你那狗脾氣,一倔起來六親不認,對人家桑教授熱情一點,小姑娘家家的剛來,彆讓你給嚇跑咯。”韓間無語地看著他,想說就她還小姑娘家家,這世界上能把她嚇跑的東西,怕是隻有周隊這顆自作多情的心了。警車風馳電掣的走了,留下桑榆和韓間兩個人圍在群眾中間乾瞪眼,韓間問:“現在這是怎麼個情況,是迷境嗎,怎麼跟以前的不一樣啊?”桑榆懶得跟他廢話,一招手,老閻頭屁顛屁顛地上去解釋了。老閻頭的廢話很多,但總結起來就兩句話,這確實是個不一般的迷境,但不管再怎麼不一般,也必須要找到迷魂才能出去。現在的問題就來了,這麼大個城市,上哪裡去找個迷魂呢?韓間很惆悵地看向桑榆,對方衝他一挑眉:“我現在隻關心一個問題。”韓間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你和我都站在這兒了,待會要上哪裡去找周隊。”韓間直接傻掉了,這倒真是一個問題。不過既然周隊是警察,肯定要去警察局吧。韓間隨機看向現場一個圍觀群眾:“大媽,麻煩問一聲,咱這裡總共有幾個警察局啊?”大媽說:“找警察局?你不就是警察嗎?”韓間隨口亂掰扯:“哦,我就是想調查一下,咱小區的社會維穩工作做得怎麼樣,群眾對警察部門是否了解和滿意。”“調查是吧,那我對咱們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今年以來,社區盜竊率同比下降了10%,人民幸福度顯著提高……”韓間打斷她:“不是,大媽,您做什麼工作的啊?”大媽很驕傲:“我啊,我乾了一輩子街道辦事處主任了。”韓間恍然大悟地衝她豎了豎大拇指:“所以啊,大媽,咱這地方到底有幾個警察局?”大媽掰著手指頭數:“城東分局一個,總局在高新區,市第二分局在開發區……再加上大大小小的派出所,怎麼著也得有十幾個?我說的對吧,警察同誌?”警察同誌心想,可惜我也不知道你說得對不對。韓間把打聽來的結果告訴桑榆,對方倒是不怎麼在意,抬頭望著樓上,說道:“先上去看看吧。”段天摔下來的3樓小平台,原本隻是兩棟樓之間的空隙,被3樓的住戶硬生生壘成了一道兩米寬的水泥台,用來放置一些雜物。窗台上已經拉上了警戒線,桑榆從窗戶直接跨過去,站在平台上往下看,距離不是很高,視野倒是很開闊,下麵群眾的臉看得清清楚楚。她凝神斂氣地感受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什麼都沒有,人雖然是從這裡摔下去的,但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精氣神和怨氣。”換句話說就是,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凶案現場,都不能用怪力亂神四個字來形容。老閻頭說道:“這也是很正常的,如果這麼簡簡單單就露出了馬腳,也不用費勁搭建一個這麼複雜的迷城了。”韓間問道:“可是他構造迷城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桑榆沒說話。用意是什麼她也不清楚,但她清楚的是,斷天絕對不是唯一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1102室,段天租住的房子警察已經勘察過了,他們剛到門口,就從電梯裡走出來一個高瘦的中年男人,打開門後就從包裡掏出噴壺,對著門內“呲呲”地噴灑,頗像個正在做法師的道士。應該是段天那個剛趕過來的房東。韓間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方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韓間這才想起來,一般刑偵電視上的這種情況,是不是都要先亮出證件,虎著臉說上一句“你好我是警察”比較合適?但他上下一掏兜,發現除了一部手機,啥也沒有。這就有點尷尬了,拍都拍完了,總不能就讓人轉過來跟他大眼瞪小眼吧?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桑榆給了老閻頭一個眼神示意,對方立馬就接收到了信號,一秒化身熱情八卦的老年鄰居。“哎呀小夥子,這是你的房子呀?喲喲喲,真是不少倒黴的哎,出了這種事,房子就不好再住的啦,最關鍵是對時運不好的喲。”老閻頭還在世的時候是揚州人,一口南方話說得怪裡怪氣的。好在中年男人正滿腦門子官司,也並不關心他的口音問題,仿佛像找到知己了一般跺腳:“誰不說呢!死誰不好,偏偏要死他,在哪裡死不好,偏偏死在我家樓下!你說我這房子還往外租不租了?晦氣死了!”說著舉了舉手中的噴壺:“這不,我專門在家調了點淘米水,過來撒撒去去晦氣。”老閻頭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淘米水?能管用的不啦?”“誰知道呢,那電視上不都演了麼,僵屍最怕糯米,我尋思著,這晦氣鬼之類的,應該也差不多吧。”老閻頭心道,差遠了好麼,我就是個鬼,你那淘米水我不僅一點都不怕,還想做個麵膜啥的。韓間在旁邊低咳了一聲,示意他說正事。老閻頭話鋒一轉:“是這樣哦,這兩個年輕娃娃呢,是我一個遠房親戚,來投奔我哦,剛巧我那邊沒有空房子給住的啦,就,反正你這邊現在也空出來了哦,能不能讓他倆租你這房子哦。”房東本來就愁著這房子租不出去了,沒想到轉身就來了兩個冤大頭,簡直是喜形於色。但畢竟是個凶宅,剛才自己還說晦氣呢,就這麼租給彆人了,自己都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於是他謙讓了兩句:“這個,不太好吧,我倒是沒問題哦,主要是怕影響年輕人……”老閻頭說:“這個你不用擔心的啦,年輕人活力大陽氣足的哦,什麼都可以壓住的,再說了,你不是用淘米水去晦氣了嘛。”房東輕而易舉地被說服了,就坡下驢,口頭上就訂好了租房事宜,還很慷慨地免了他們的押金。老閻頭從皮夾裡抽出一遝厚厚的百元大鈔遞過去,看得韓間目瞪口呆。他湊到桑榆耳邊小聲問:“我閻叔去哪都帶這麼多錢嗎?”桑榆說:“哦,假的,障眼法,多少你閻叔都能變出來。”韓間覺得這個技能簡直是太讚了,很是羨慕:“哇,那你會不會變啊?”桑榆說:“我為什麼要會這些沒用的?”韓間小聲“切”了一聲:“反正啊,據我觀察,你基本上啥也不會,哦,跟人打架還是沒輸過的,你不應該當魂主,你應該去當討債主。”桑榆豎起小手指,朝他勾了勾,韓間把頭湊過來。“我最近吧,可能是年紀有點大了,記性不好,有些東西給了彆人,我就想不起來了,所以我想問問啊……”韓間看著她:“問吧,什麼東西?”桑榆迅速出手狠狠扯了一下他的臉頰:“我是不是給你臉了??”韓間“嗷”一嗓子就跳起來了,嚇得房東回頭驚恐地看著他倆。桑榆麵帶微笑沒說話,韓間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還得支吾道:“沒事,我,我有點牙疼。”桑榆故作驚訝地看他:“喲,可不是,這都腫了呢,年輕人嘛,火氣太大啦。”說著自顧自進屋去了,剩下韓間憤憤地看著她的背影。這個小妖精!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兩室兩廳,朝南的主臥先前有一對小情侶租住,後來大概是嫌不方便搬出去了,還沒找到租客。段天租住的是北麵的次臥,旁邊是衛生間,穿過走廊後到達客廳。客廳的沙發上隨意地扔著幾件衣物,桌子上放了幾個吃空的外賣盒子,冰箱打開,裡麵隻有幾瓶可樂,和半盒吃剩了的炸雞。臥室裡就更亂了,床頭放著一台電腦,屏幕雖然是黑著的,但是主機正在嗡嗡地響。韓間上前點了兩下,屏幕亮起,出現了一個大型的遊戲頁麵。桑榆看了兩眼:“這是不是能說明他出去的很匆忙,連電腦都來不及關?”韓間想了想:“不一定吧,現在很多年輕人會在網上代練遊戲啊,或者單純為了湊時長,電腦都是不關的。”兩個人又圍著房子轉了幾圈,看過來看過去,發現著實沒什麼好看的。因為看了也看不懂,以前總覺得破案很容易,不過是眉頭一皺、靈光一閃、大呼一聲,基本就齊活了。現在才知道,原本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在他們眼裡,就是原本的東西而已,根本算不上線索或者證據。現在看來,警察倒也是專業技術人才範疇的。趁著他們亂轉悠的功夫,老閻頭那邊已經手腳麻利地把衛生都收拾了,床單被褥枕頭之類的都打包扔在了地上,此時正念叨著待會要去附近的超市,重新置辦點家具用品。也是,既然進了迷城了,短時間內肯定出不去,還是先解決衣食住行問題吧。桑榆不得不感慨自己聰明,有一個老閻頭在身邊,勝過多少個奶媽啊。韓間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響起,屏幕上歡快地閃著三個字--“周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