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救贖或毀滅(1 / 1)

洗魂者 酥脆 1743 字 2天前

何文謙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去。站在最前麵的那個嬌小的姑娘,笑起來是眉眼彎彎的模樣,那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何律師,你為什麼不喜歡笑啊,你笑起來很好看的,要多笑笑啊。”後麵站著的是蘇燦和沈傾。蘇燦留著初次見麵時的長發,看著溫溫柔柔,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文謙,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不要悶在心裡,要對我說啊,我們可是夫妻呀。”“何文謙,你是蘇燦的男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好朋友了,你要對我家阿燦好啊。”她們後麵的,是他少年時,隔壁的那個老太太,被他那年放在自己家的那把大火殃及,死於67歲。“文仔啊,奶奶做了紅燒肉,你過來吃呀。”“文仔啊,不要老和你媽慪氣,你媽她啊,也不容易。”再後麵的,是被他一直當做恥辱的、憤恨的、被他親手勒死的媽媽。她對著他無聲流淚,嘴唇顫抖著,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說。可到了隻說了一句話:“你剛出生的時候,特彆喜歡對著我笑。”那時候那個小小的人啊,他身子軟軟的,眼睛亮亮的,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媽媽。”……最最後麵的人隱在了黑暗裡,他怎麼看也看不真切。他看著蘇燦和沈傾手牽手走到了桑榆麵前,深深鞠了一躬,道了句感謝,然後轉身,走進了無邊黑暗裡。第二個轉身的是他那個笑得很好看的妻子。再然後是隔壁的奶奶。他喜歡穿鮮豔旗袍的媽媽。眼前的人影一個個散去,他終於看清了隱在最後麵的那個人影……那個身影瘦瘦小小的,總是喜歡在黑暗處捏緊拳頭。那是……十四歲時的何文謙。他看著“他”從黑暗處一步一步地走出來,終於完全站到了他的麵前。何文謙的臉色驟然一變!那是十四歲的他,穿著那件透明的睡袍、紅色的絲襪,幾根帶子拎起的內衣,頭頂著中長的假發,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他什麼也沒說,就那麼一直一直看著,麵容從委屈到悲哀,最後慢慢恢複平靜,隻是那張稚嫩的臉上,全是眼淚。何文謙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可到底,隻是停在了半空中。那道碧綠的光束終於找到了出口,悠悠地向桑榆的方向飄來。桑榆歎了口氣:“何文謙,該走了。”這世上種種塵間事,你放下也好,放不下也罷,到了該走的時候,都必須要走。重明為引,靈瞳為令,輪回入眼,洗儘迷魂。那道碧綠的光束一直延伸到桑榆的眼睛裡,然後化成一抹亮光,倏地不見了。周圍所有的影像開始急速倒退,一陣巨大的眩暈傳來,像是整個人被塞進了高速旋轉的滾筒洗衣機,桑榆感覺旁邊,韓間下意識牽起了她的手。桑榆的腦中嗡然一片,忽然就有一些零散的記憶紛遝而至。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像也是有人這樣,握過她的手。那手指乾燥、粗糲,卻沒由來地讓人安心。她忍不住就想抬手去看,周圍儘是刺眼的白光,她在光隙中微微閉眼,隻看見了儘頭一片虛無。“桑榆?”有人這樣喚她。是韓間。她隻知道他是聲控,沒想到他低低啞啞的聲音也挺好聽。沒準他控的就是自己的聲音?他有這麼自戀嗎?仔細一想,沒準還真有。四周的景象慢慢收入眼底,她正倚靠在窗邊的沙發上,眼前是富麗堂皇的自助西餐廳,周圍還是那些透漏著主人“假裝很有文化”浮誇裝飾,頭頂上方的播放機在悠悠吹著薩克斯。這裡是“水岸”,迷境破了,他們出來了。桑榆閉了下眼,撐起身子坐直,腹部一陣刺痛,低下頭去看,腰腹間已經纏上了一層紗布。“你剛才受傷了。”韓間順著她的眼神,“但好在看著嚇人,其實都是些皮外傷,烏鴉這裡隻有碘伏和紗布,所以隻草草包紮了一下。”桑榆哦了一聲,看向旁邊坐著的烏鴉和阿玉:“他們倆個怎麼樣?”“不怎麼樣,大概是因為何文謙的怨氣太大了吧,迷境又是被我們強製解除的,我們相當於是被硬推出來的,他倆已經吐過一輪了。”這是進入迷境的副作用。倒是韓間還能站在這好端端地講話,這讓她有點驚訝,她還以為他和烏鴉他們應該區彆不大,頂多就是吐兩輪和吐一輪的區彆。倒是她小看了他。桑榆沒再說話,因為無話可說,何文謙的事情都已塵埃落定,這些天像是被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狗追著跑,逃命的時候不覺得,如今狗不追了,反倒覺出了精疲力儘。韓間到她旁邊坐定,兩人就這樣並肩坐著,呼吸清淺,看著落地窗外的那條護城河。河裡波光粼粼,外麵天黑了,世界卻沒黑。這是城市真正的夜晚,燈紅酒綠遍地霓虹,想黑都黑不了,想要見到迷境裡那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反倒是變得困難了。良久,桑榆冒出一句:“餓了,有吃的麼?”韓間沒反應過來:“嗯?”桑榆按著肚子看他。韓間失笑:“明白了,迷境是很消耗體力滴,我的大英雄。”廚師和服務員都已經下班了,老板和大堂經理正在闔眼躺著睡覺,韓間跑進廚房搗鼓了好久,端出來一碗清湯麵。是真正的清湯麵,除了清水和白麵,其他什麼也沒有。按照以前桑榆一定很嫌棄,但現在她實在太餓了,頗有點理解了當年慈禧太後逃亡吃窩頭的感覺。埋頭吃了半天,一抬頭看見韓間還在愣愣地坐著看她。“你怎麼不吃?不餓麼?”畢竟這次韓間也是幫她揮過繩、砍過魂的人了,不好意思再嘲笑人家啥也沒乾了。韓間說:“就找到了這點麵,都給你了,你快吃吧。”桑榆哦了一聲,果然立馬吃得更快了,一點要跟他客氣的意思都沒有。韓間無語:“你彆嗆著。”這邊烏鴉蹭得坐起來,大喊一聲:“我想起來了!”韓間沒好氣地瞪他:“乾什麼你,詐屍啊。你這什麼破飯店啊,還高檔餐廳呢,高檔餐廳有賣掛麵的麼?我說你是不是把掛麵當成意大利麵欺騙顧客啊?”烏鴉現在完全無暇顧及什麼掛麵和意大利麵的關係,他嘴巴大張,驚恐道:“我終於想起來,我在哪裡見過何文謙了。”韓間也奇怪了:“你見過何文謙?”桑榆吸溜著麵條看他們,她就說嘛,兩個大活人,是不可能無緣無故進到何文謙的迷境裡,勢必是有什麼聯係的。烏鴉結巴著說道:“是,是在一個叫“天使堂”的孤兒院裡。我最近不是想朝慈善企業家方向靠攏麼,然後阿玉就給我出主意,讓我去資助幾個貧困兒童。”城市裡的貧困兒童其實不太多了,更何況烏鴉的初衷隻是給自己鍍層金,自然要越高調越好,剛巧本市的商業聯合會組織了一個“攜手築夢”的公益活動,說是要去本市的一家孤兒院,給那些孤兒們送些人文的溫暖和物質的關懷,烏鴉興衝衝地就去了。現場氣氛烘托得很好,企業家們很友善,孩子們也很可憐,甚至有幾個美女企業家當場流下了熱淚,現場有好幾個鏡頭懟著臉哢哢地拍,很是情真意切。當然,美女企業家和孩子們握完手後,直往手上噴酒精和香水的樣子,也是很情真意切。都是來扯虎皮做大旗的,誰也彆笑話誰。烏鴉摟著一個先天性失明的孩子看完了一整本故事書,攝影師給他比了個“OK”的姿勢,然後就開始站在一邊欣賞彆人表演。這看著看著,就注意到了一個身影,沒法不注意,他在這一堆人中間,實在顯得有些另類。那是個高瘦的男人,戴一副無框眼鏡,外表斯斯文文,穿乾淨整潔的襯衣和筆挺的褲子,通身一派溫潤如玉的氣質。他正半蹲在地上,與麵前的孩子平齊,那孩子臟兮兮的,仔細看卻長得很漂亮,烏發紅唇,就是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男人在柔聲細語地和孩子說著什麼,孩子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男人突然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頭,那孩子突然就怒目圓睜,猛地向男人臉上吐了一口痰。帶著黏涎的,絲絲縷縷的那種痰,粘在了男人麵容姣好的臉頰上。烏鴉看得一陣惡心,卻見男人隻是若無其事地掏出一張紙巾,然後細細擦淨了,臉上的表情都未變分毫。就算大家都是來做戲的,他做得也格外真誠,格外令人信服。烏鴉忍不住走過去,和男人攀談了一會,男人說自己叫何文謙,現在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做生意的,都免不了和各種各樣的糾紛打交道,多個當律師的朋友再好不過了,烏鴉看他剛才的表現,深信他絕對是個可以打贏官司的好律師。他們互掃了微信加了好友,客氣地約好了下次一起吃飯。然後他把何文謙的微信推給了阿玉,讓她有時間和他接洽一下,商量商量邀請他當“水岸”的法律顧問。沒想到,何文謙倒還挺信守承諾,果然請他們吃了飯,菜品還挺不一般--“紅燒手指頭”、“醋淋活蛆”……這就不得不讓人很感慨,不過是這麼一件小淵源,卻被卷進去了一場凶險的迷境,真是倒黴來了,擋也擋不住。韓間還正在感慨著呢,一抬頭看見烏鴉還是一幅見了鬼的神情。“行啦,人生嘛,本來就是難以琢磨的,你要什麼都能琢磨出來,你就不是人了,是哲學家。”烏鴉說:“不,不是,我突然想起來,你知不知道那天活動結束的時候,何文謙乾了什麼?”“他對院長說,他想領養那麼小男孩。”韓間不明所以:“沒準他壞事做太多了,想發發善心呢?他本身又沒有孩子,想領養一個,也正常吧?”烏鴉的牙齒咯咯響:“現在想起來,那個小男孩,和他小時候長得好像啊……他,他領養他,想乾什麼?”韓間不說話了,一陣寒氣從後背冒出來。桑榆吞下最後一口麵。“或者是救贖,或者……是毀滅吧。”“天使堂”孤兒院裡,黑漆漆的牆角,靠坐著一個眼神陰冷的男孩子,孩子麵無表情,手裡卻緊緊攥著,一條紅色的絲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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