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和我(1 / 1)

洗魂者 酥脆 1757 字 2天前

韓間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彆扭麼,沒覺得啊,不就是一個看不上對方庸俗醜陋,一個覺得對方是假模假樣麼,然後倆人相互攻擊嘲笑,說實話啊,其實這種家庭模式其實還挺多的,雖然是親人,但不知為何相處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仇人。”嚴格算起來,韓間和父母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但就算是和從小養大他的爺爺在一起時,不也曾有過很多次那種瞬間麼?爺爺苦口婆心地給他講著關於迷境和迷魂,他卻總是心不在焉地想著外麵那些有趣的靈魂。爺爺究竟對著他歎了多少口氣,他再也不可能知道了。烏鴉倒是感同身受地接過來話來,苦笑一聲說道:“這我倒可以理解,我和我爸就是這種模式,從小到大,他覺得我一無是處的富三代,我覺得他是酒囊飯袋的富二代,嗬嗬,估計這就是相看兩相厭。”桑榆用手指輕點桌麵,笑了一下:“那要是這麼說,這日記本裡寫得,誰更庸俗醜陋,誰更假模假樣啊?”烏鴉不假思索道:“這還用說嘛。當然是……”頓了頓,覺得當麵說人家壞話有點彆扭,他看了看地上麵無表情的女人:“那個,我無意冒犯啊,一般根據情況來說呢,庸俗醜陋的,肯定是這個當媽的了。”地上的女人轉了轉眼珠子,盯著他看了兩眼。烏鴉咽了口唾沫:“那更溫文爾雅一點的,或者說假模假式一點的,自然是何文謙了,這也符合咱們後來看的那個錄像,錄像中何文謙的樣子,看著就像是個衣冠禽獸嘛。”地上的女人這次又轉了轉眼珠子,一直盯著他看。烏鴉差點把舌頭咬掉,這活太難乾了,說當媽的也不行,說當兒子的也不行,他也太難了!桑榆哦了一聲,嘴角的笑容斂了一些:“你這樣啊,你把那句話再讀一遍。”韓間像是想通了什麼,瞬間表情就變了。烏鴉莫名其妙地接過日記本:“我再讀一遍還能有什麼區彆?不就是,我讓他不要露出那麼庸俗醜陋的嘴臉,他卻要嘲笑我……我靠!”阿玉被他嚇了一大跳,憤怒道:“你不要一驚一乍地好不好?”烏鴉說話都哆嗦了:“這,這麼說的話,這本日記真正的主人,不會是……何文謙吧?”屋子裡變得死一般的寂靜,語言係統已經癱瘓,奈何大腦和其他感官還在懵懂無知的轉悠。還是極輕的腳步聲,帶著濕漉漉的水汽,臥室裡緩緩走出來的年輕人,哪怕是站在漆黑一片的夜裡,也能看清他眼裡的譏笑。他的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到了跪地的女人身上。女人臉上的血淚越流越多,卻在年輕人看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抬手擦了把臉,往後攏了攏頭發。女人呐呐地開口:“小文……”年輕人怔了一瞬,隨即邁步向她走過來。對方的輪廓在黑夜裡越來越清晰,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或者說男孩,背脊挺直,黑發紅唇,依稀能透過這幅瘦弱的身體,看出他多年後優雅從容的樣子。他不急不緩地慢慢走向女人,在步餘之外的距離站定,舉高臨下地俯視著女人。然後他開口,聲音溫和從容:“你叫我什麼?”女人掙紮著站起,伸手想碰一碰他的臉,可到底是沒敢:“小文,我是媽媽……”“媽媽?”對方輕笑一聲,俯身正對著女人的眼睛,“可是,我把你的嘴縫上了呀,你怎麼還能說話呢?”似乎是越想越好笑,年輕男孩自顧自地笑起來,那笑容在這間屋子裡,比任何一個鬼影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那些雜亂無章的、錯綜複雜的真相,猶如一團亂麻,可隻需要捏住了其中一根細小的線條,輕輕一拽,便能聽到嘩啦啦的聲音,那是萬頃高樓,一霎坍塌的聲音。要從哪說起呢,就從那個下著小雨的5月21號吧。日記是怎麼說得?“今天那個姓陳的又來了,他沒有上次那麼緊張了,還說很喜歡我的打扮,讓我換更加鮮豔的顏色……”那個姓陳的男人啊,是這間房子的老顧客了,他喜歡趴在女人的身上,從櫥門邊上閃著的縫隙看過去,能看見他令人作嘔的肥碩油膩的後背。女人嗯嗯啊啊地呻吟著,一偏頭,卻正對上了櫥子裡的那雙眼睛。女人又驚又怒,打發走了姓陳的男人後,一把把他從櫥子裡薅了出來。他隻有十四歲,卻長得比女人還要微微高一點,他垂著眼皮,冷眼看著女人發瘋一樣地衝他狂叫。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越是叫得大聲的人,心裡越是心虛和膽怯。女人的盛怒撞上了他的冷漠,像是拳頭打在了一團棉花上,軟踏踏的出不了力,於是越加憤怒。她忽然跳起,劈頭蓋臉地抽了他一巴掌。“你說話啊,你啞巴了?為什麼要乾這種沒臉沒皮的事?你躲在那裡乾什麼?啊?你不想讓我活了,想讓我去死是吧?”真是可笑,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她,卻來說他沒臉沒皮。他為什麼躲在櫥子裡?無非是,她從小到大在他耳邊一直念叨的那句話--我為了養你,是多麼多麼不容易。都是因為他,他是她的債,是她的苦,是她這破爛生活的源頭。他無非是想看看,她究竟有多辛苦罷了。再說也不是沒見過,三歲以前,他們住的房子隻有一間屋子,她和無數個男人躺在床上,他就被放在半米之隔外,靜靜地看著。她篤定他是不會記得的,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有記憶呢?這世界上所有的大人做過的蠢事,就是以為小孩子是不會有記憶的。我不過是吼了你幾句,不過是打了你幾巴掌,不過是毫無避諱地當著你的麵顯露出自己最肮臟的一麵,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怎麼還記得呢?為什麼一定要記得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每個大人都如是說。女人狠命地拽著他的衣服,自己卻猶如破布一樣甩來甩去,口中還在咒罵著:“你和你那個該死的爸爸一樣,一樣的虛偽,一樣沒有心!你看不起我,覺得我丟臉是吧?對,他倒是有錢,有文化,有身份,可是人家不要你啊,你想和他一樣,你配嗎?!”他冷冷地看著她,這個抓狂的、瘋癲的、粗鄙不堪的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他說過無數次了,不要再提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無關乎任何脆弱、柔情甚至是怨恨的情緒,隻是覺得……“我爸爸?”他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是說你那個……姓何的嫖客麼?”一個是嫖客,一個是妓女,遵循本能搞出來一個孩子,卻自以為是地給自己扣上了“爸爸”“媽媽”的代名詞。真是好笑啊。女人的表情瞬間就呆住了,似乎是一下沒反應過來他究竟說了什麼,整張臉開始由青轉白,最終是一片灰敗的顏色。“你,你說什麼?你滾,滾出去!好,你不滾是吧,我,我滾。”女人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哭聲,那聲音越來越大,像是空中飄蕩著無數孤魂野鬼,都伺機候著撲下來,等著把他蝕骨食肉。她癲狂地邊哭邊砸開櫥門,把所有的衣服全都扯出來,嘴裡還在不斷地哭罵著:“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每次考試得第一,你就變成人上人了,沒用的!你是我兒子,你就注定和我爛在一起!”他嘴唇動了動:“彆說了……”女人的聲音太尖利,他的聲音太小,一下就被淹沒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出口。“你以為外人誇你又乖又懂事又優秀,那就是真的了?你隻要轉過身來,彆人就會衝著你的後背,罵你是婊子生的野種!”“彆說了……”女人似乎是瘋了,衣物飛舞,滿地都是狼藉。其中有一條惡心的紅色絲襪,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腳上。“你嫌我丟人,嫌我粗魯,嫌我是一灘上不了台麵的臭淤泥,你彆做夢了,彆做夢了,你和我,其實是一樣的!”“彆說了……彆說了,我讓你彆說了!!”女人的聲音徒然拔高,雙腳拚命地蹬著地麵,暗紅的磚地上的血痕,竟然是鮮紅的,有一隻小巧的腳指甲蓋,在黑夜裡崩出去很遠。然後那索命一般的聲音,終於慢慢地、慢慢地不再響了。似乎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很久,他才看清地上麵目鐵青雙目凸起的女人,還有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條絲襪。他用儘全力伸出顫抖的手推了一下,像被燙到了一樣縮回手,拚命地往後麵爬去。那股攥住心臟的恐懼讓他大口呼吸,猶如一隻瀕死的魚。臉上酥酥癢癢的,伸手一摸,竟然是滿臉的淚。他也會哭嗎?為什麼哭呢?難道是為了地上那個女人嗎?這個問題太難了,他長久地癱坐在地上,仔細地思索起來。應該是過了很久很久吧,他聽見了外麵的敲門聲,熟悉的敲門力度,還有那句壓低了嗓子,黏糊糊的聲音:“阿蘭啊,快開門呀。”他打了個哆嗦。門外的聲音還在繼續:“阿蘭,哥哥我昨天可發財了啊,兜裡揣著大把的鈔票哦。”他在叫誰呢?阿蘭,哦,那個靠賣肉掙錢養活他的、粗俗不堪的、現在正睜著血紅的眼珠子死不瞑目躺在這的……阿蘭。他盯著手中的絲襪看啊看,然後慢慢地,鬼使神差地,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是阿蘭透明的睡袍、阿蘭風騷的內衣,和阿蘭喜歡的,半長的假發。他把她折起來,塞進了櫥子,關進了櫥門。然後起身,光腳去開了門。那個姓陳的男人喝醉了,醉眼朦朧地摟住他就親,半晌一抬頭,酒被嚇醒了一大半。他以為他會奪門而出,然而卻沒有。他隻是獰笑著看著他,然後,用肥碩油膩的身體,把他撲倒在了床上姓陳的男人趴在他的身上,滿意地咂咂嘴:“到底是嫩雛,味道就是鮮兒啊。你和你媽一樣,是乾這行的好苗子,哈哈。”他在極大的痛苦中轉過臉上,看見女人正躲在櫥門後麵,死死地盯著他,然後咧開猩紅的大嘴,發出刺耳的獰笑。看吧,我說過了,你和我,是一樣的。我們是母子,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液,不管你承不承認,你,終將變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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