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間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啊,我怎麼能知道這個呢?那我正人君子的人設不就崩塌了麼?讓桑榆怎麼看我,烏鴉他們怎麼看我,這屋子的鬼怎麼看我?好在桑榆的關注點完全不在他身上,她正拎著手裡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看:“這不就是幾根帶子麼,怎麼穿?怎麼當內衣?”說完就盯著韓間看啊看,表情熱烈,眼神灼灼。嚇得韓間抱緊了自己的胸口:“祖奶奶,自重,控製住你自己。”桑榆“切”了一聲,有點疑惑:“這種東西,應該不是平常人家的標配吧?”韓間謹慎地沒接話,阿玉一個單身女青年自然也不太懂,隻剩下烏鴉老臉一紅,說:“也,也不一定吧,這夫妻之間追求點閨房之樂啥的,也算比較正常吧?”說完直拿眼瞅韓間,意思是:反正我們大老爺們對此事不僅覺得正常,還覺得應該發揚。韓間兩眼望著天花板,臉上寫滿了“您聯係的用戶暫時不在線”的冷漠。看著看著,韓間突然就向前邁了一大步,剛巧走到桑榆麵前。步履急切表情豐富,這就一不小心產生了誤會。於是桑榆原本要扔到床上的三根帶內衣拐了個彎,又遞到了韓間眼前:“想試試?”韓間越看那玩意越像小時候提溜豆腐的麻繩,但一想象它還能提溜彆的什麼東西,再把那東西和眼前的桑榆聯係起來,禁不住就覺得喉嚨有些發癢。他清清嗓子,想在話頭上占個上風:“我倒是敢穿,就怕你不敢看。”桑榆誠懇認真地說道:“你彆怕。”韓間:“??”突如其來的騷,容易閃到腰。他翻了翻白眼,懶得理她穿越千年的風騷,伸長手臂去夠櫥頂上的東西。那是一本紅底軟皮的本子,上麵印著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種女明星,穿著睡袍,妖嬈地半躺在封麵上。韓間抬眼看桑榆,臉上帶著微妙的表情,意思是:看見了吧,我其實隻是想拿這個。桑榆也看他,一臉的若無其事,什麼尷尬和害羞之類的,不存在的。身後的烏鴉忐忑地故意清了清嗓子:“那個,你倆待會再含情脈脈地對視行麼,咱先看看上麵寫了什麼啊。”韓間收回視線,輕輕翻開麵前的筆記本,紙張已經泛黃變脆了,大約翻了翻,倒是寫了半本子。迷境裡沒有時間概念,韓間剛剛把筆記本翻開,窗外的天就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似乎今晚連月光都被隱去了。三人隻好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照明,四個人湊到一起頭對著頭看。這樣距離實在就太近了,韓間總覺得桑榆的呼吸能拂到他的臉上,像是有種寒冬裡凜冽的味道。彆人的呼吸是溫熱的,她的是冷的。他穩了穩心神,翻開第一頁看了兩眼,忍不住說道:“這字,也太難看了吧?”阿玉倒是表示理解:“也還可以吧?像我,上學的時候根本沒有好好學習,大概寫字也就這個水平。桑榆姐,你說是不是?”桑榆說:“不知道,我用毛筆寫字。”阿玉:“……有個性。”字跡雖難看卻並不潦草,相反,寫字的人一筆一劃的寫得很認真,但大概礙於本身的文化水平就不高,所以怎麼認真也無法寫得漂亮。桑榆低頭看了看本子上的字:“先從最後幾頁看吧。”韓間有些不明白:“直接從最後幾頁?這前麵不看的話,會不會影響後麵的感覺啊?”“你以為做理解呢?”桑榆拿過他的手機舉高,“上次孫大偉的迷境你隻呆了三天,恍惚了多久忘了?”迷境裡有空間沒時間,無意中闖到彆人迷境裡的人,相當於想硬融入彆人的世界裡,要消耗巨大的體力和精力。孫大偉那種一眼就讓人看出來他是迷魂的低級迷境,都讓韓間出來後消沉沮喪頹廢了好幾天。他還是有重明鳥的靈血加持的,更彆說烏鴉和阿玉這種普通人,從現在的迷境出去,勢必要大病幾天,所以儘早破了這個迷境才是正題。找到迷魂,破除迷境,至於日記裡記錄過的世事變幻、記載過的情緒起伏,她通通都不關心。韓間不再多說,他劃撥著紙頁,直接翻到了最後兩頁。5月21日小雨今天那個姓陳的又來了,他沒有上次那麼緊張了,還說很喜歡我的打扮,讓我換更加鮮豔的顏色,我還沒想好,他就把那些惡心的東西套到了我身上。其實也沒什麼,我隻是覺得有點好笑,原來在彆人眼裡,誰是誰又有什麼區彆?原本都挺好的,卻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刻,讓我看見了他躲在櫥子裡,正幽幽地看著我。那扇該死的櫥門,為什麼永遠也關不上?還有他,為什麼總也不聽話?為什麼要總是一刻不停地叫?彆叫了!彆叫了!5月25日晴姓陳的男人今天沒有來,但他介紹了另一個男人,我不知道他到底姓趙錢孫李裡的什麼,但這又有什麼關係?那男人趴在我的背上,我側著臉,竟然又看見了他!該死,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又躲到了櫃子裡?!幸好,我前兩天已經縫上了他的嘴,他再也不會號喪一樣的尖叫了。還剩下黑黢黢的眼睛盯著我看,或許,我應該把它們都挖出來。6月17日晴這兩天隻要有人來,都要說屋子裡有股味道。我並沒有聞到,但我知道,肯定又是他乾的。他總是要跟我作對。為什麼他總是學不會聽我的話?我讓他不要再提起爸爸這個人,他偏要一遍遍地說,好像從不知道羞恥。我讓他不要露出那麼庸俗醜陋的嘴臉,他卻要嘲笑我假惺惺,假正經。我給了他彆的選擇,他卻說,這就是我的命。肮臟的、醜陋的、可以被任何人踩在腳底的,命。一個是妓女,另一個是,妓女生出來的小野種。隔壁的大嬸告訴我,難聞的味道如果用水洗不掉的話,可以用火燒。或許可以試試。6月29日晴火太大了,不小心燒到我的手,有點疼。他卻一聲都沒喊。哦,我怎麼忘了,他的嘴巴被縫住了。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麵的頁麵上都是空白,寫字的人情緒很不穩定,很多字寫得時候,甚至用力到劃破了紙張。韓間又快速地翻閱了前麵的內容,前麵的內容倒是簡短,無非是今天去了哪裡,又做了些什麼這種流水賬。四周的溫度漸漸升高,黑夜中一聲細微的“哢嚓”聲傳來,像是木頭燃裂的聲音,一陣陣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桑榆這才反應過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根本不是因為天黑了,而是因為他們此刻正站在,大火焚燒後的廢墟裡。韓間手指哆嗦著指了指身旁不知何時變得隻剩框架的衣櫥:“日記裡所說的櫃子,不會就是我們旁邊這個吧?”話音剛落,原本就搖搖欲墜地櫥門哐啷一下倒塌,正朝著桑榆的方向。韓間下意識地朝她伸手,想攬她入懷用自己的後背去擋。桑榆已經眼疾手快地注意到了,抬腳一個側踢,焦黑的櫥門飛出去撞到了牆壁,散架了。伸手抓了個寂寞的韓間,隻好半途變成了豎拇指:“……厲害。”手電筒從上而下的打光方式本來就是恐怖片標配,再加上日記本裡的內容實在是讓人心驚,所以四個人的臉看起來都鬼氣森森的。桑榆轉頭去看韓間:“理解先生,你怎麼看?”韓間心道,我就知道你得先問我,沒辦法,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受到教導主任的折磨。韓間從小就有個特點,那就是注意力極其短暫,隻能注意到眼前的事物。比如一開始桑榆鉚勁非要他當洗魂者的時候,他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現在桑榆也不提這茬了,默認把他當繼承人那樣訓練挑剔,他就順理成章地忘了上一茬,開始憋著勁求桑榆的讚揚了。簡單來說就是,這是個小有名氣的聰明人,小到什麼地步呢,小到隻有他自己認為自己聰明。韓間把他的嗓音卡在了深沉和智慧之間,低聲道:“第一個關鍵問題就是,這個日記本是誰的,我傾向於是何文謙他媽的。”烏鴉說:“韓少你好好說話彆罵人,不過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啊,你看看啊,這裡,哪有人會稱自己的孩子是,妓女生的小野種?”“還有這裡啊。”阿玉打了個哆嗦,“我前兩天已經縫上了他的嘴,應該不是,不是我理解的那個縫吧?”可惜大家的臉色告訴她,就是她理解的那個縫。韓間歎口氣:“哎,要是這麼看的話,這個何文謙後來會變得那麼變態,也算情有可原了。”人格分裂之聖母心韓間又上線了。“聖母心”韓間還在感慨:“最近那句很火的話是怎麼說得來著,那個什麼治愈,什麼童年的?阿玉接道:“我也聽過,是不是有人的童年治愈了一生,有的人要用一生來治愈童年?說得很有道理啊。”桑榆嗤笑一聲:“有什麼道理?想治愈什麼狗屁童年,自己治愈去好了,他治病,為什麼非要彆人陪著他,又不是治療不孕不育。”有一說一,這位大姐頭有時候說話還是挺驚人的。就在話題不知道要往什麼地方跑偏的時候,所有人都聽見了外麵“咚、咚、咚”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尖細的高跟鞋,踩在粗糙的紅磚地上,不緊不慢地朝屋子裡走來。幾乎在同時,被桑榆隨手扔到地上的洋娃娃,突然詭異地坐了起來,長睫毛衝他們眨啊眨,聲音尖銳刺耳:“媽媽……嘻嘻……媽媽!”桑榆猛地抬頭,臥室的門口,那扇敞開的木門前,正站著一個穿大紅旗袍的女人!女人臉上畫了很濃的妝,劣質粉底在臉上斑駁結塊,月光照在慘白的臉上,整張臉像是被割成了無數的碎塊。一股嗆鼻的香水味撲麵而來。桑榆自然是不會尖叫的,剩下的三人神經基本上也已經麻了,一時間他們的八隻眼對著女人的兩隻眼,誰也沒有說話。空氣中偶爾會詐屍一樣的,傳來木頭燃燒殆儘時發出的劈裡啪啦聲。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半天,烏鴉同誌突然沒憋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兩方對陣,誰先出動靜誰就輸了。雖然韓間很想問一句,就沒人覺得這個跟女鬼玩“一二三木頭人”的劇情有點怪異麼?收獲了大家的怒目而視,烏鴉苦著臉替自己辯解:“我有過敏性鼻炎,這裡太嗆了!”桑榆的眼神一直盯在門外的女人身上,女人的年紀應該不算小了,臉上的八字紋很深,看著像隨時要哭出來。女人眼神在他們身上掃視一圈,慢慢落到韓間身上,忽地嫣然一笑,柔聲道:“小文,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