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確實很鬱悶。第一是她滿懷希望而來,一口好吃的沒吃到,倒被惡心飽了。第二是她沒想到這麼快就又進了一個迷境,還是挺凶險的那種,最起碼一眼看不出結這迷境的迷魂是哪一個。三是,情況都這麼危急了,她帶韓間一個棒槌還不夠,還得帶著烏鴉和阿玉兩個。韓間和烏鴉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直往桑榆的身後鑽,雖然對方小身子骨小肩膀的,但看著就是莫名有種安全感。“這,這就入迷境了?你說這是個迷境,那迷魂是誰?那個服務員?”韓間從桑榆的肩膀上露出頭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烏鴉從另一邊肩膀露出頭來,崩潰道:“你們能不能先給我解釋解釋,現在是怎麼個情況?什麼是迷境,什麼是迷魂?”他想了想:“不是,韓間你小子是不是整我呢?最近你投資拍電影了?真人秀?攝像頭擱哪兒呢?”韓間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主要是他覺得這事關洗魂者的機密,不能隨便就透漏給閒雜人等。雖說他一點不想做洗魂者吧,但現在還有點與有榮焉是怎麼回事?於是他簡單概述了一下:“就這麼說吧,類似於…密室逃脫你玩過吧?現在我們就進密室了,你找到關鍵線索,才能逃出去。”旁邊哆哆嗦嗦的阿玉湊過來:“我,我玩過,轉了一天沒找到路,最後我們舉手放棄,老板就帶我們出去了。”烏鴉迅速舉起了雙手,朝四周揮舞:“我舉手,我放棄,我這人膽子不大,一天黑就想我媽!”韓間:“……智障.”桑榆低聲喝道:“閉嘴!”三個人同時噤聲,然後聽到了清晰的音樂和嘈雜的人聲。桑榆側耳聽了一會,判斷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走,下去看看。”說著就自己走了下去,韓間不假思索地跟上,一回頭烏鴉和阿玉還站在原地。“快點跟上吧,彆愣著了啊,怎麼著還等著給你倆再上兩道好菜啊?”倆人一聽,撒腿就往下跑,烏鴉一把拽住韓間的袖子就不撒手了,阿玉接著拽住了自己老板的袖子,跟一串烤魚丸一樣。烏鴉貼在韓間身上,小聲說道:“你行啊,這都不怕,我怎麼以前沒看出你是個沉穩有膽識的人?”這要放在隻有他和桑榆的時候,他有一根手指頭不焊在她身上,都算他輸。但現在,他怎麼著也得有個預備洗魂者的樣子,沒有也得有。最起碼要眼神堅定麵帶微笑,從氣勢上絕對不能輸。烏鴉看著前麵的桑榆,又問:“這妹妹誰啊,看著年紀也不大啊,氣場二米八都說少了,什麼來頭?”韓間心想我不能說,說出來我怕嚇死你。從樓梯下來,趁著其他三個人到處找大門和出口的功夫,桑榆開始打量整個一樓的布局。右手邊是餐廳,擺放著長方形的餐桌,兩邊依次放著餐椅,再往裡是半開放式的廚房。左手邊放著聯排的沙發和長方形象牙白茶幾,對麵是電視牆,一台碩大的電視機正在開著,聲音就是從裡麵傳出來的。音樂是歡樂的曲子,一直在唱著什麼“今天你要嫁給我”還是“今天你要掐死我”之類的,很多人在裡麵走來走去,最中間用氣球裝扮了一道彩虹門,上麵寫著“恭祝新郎何文謙、新娘蘇燦新婚快樂”。看起來應該是婚禮現場的錄像。畫麵突然切換到近景,司儀模樣的人在一旁喜氣洋洋地喊著:“下麵有請一對新人,給新娘的爸爸媽媽敬茶。甜甜蜜蜜叫聲媽,歡歡喜喜叫聲爸,媽媽叫的甜,媽媽給喜錢;爸爸叫的好,爸爸給個大紅包嘍!”穿大紅喜服的新人背對著鏡頭,前方端坐著兩位老人,胸前分彆戴著“嶽父”、“嶽母”的胸花,老頭笑得有些拘謹,老太太慈愛地看著女兒女婿,不時笑一笑,再抹抹眼淚。司儀衝下麵擺了擺手,從舞台側方走上來一位年輕的短發女人,手裡端著大紅色的托盤,上麵放了兩隻常見的貼喜字的酒杯。大概是怕水灑了,女人走得小心翼翼的。她徑直走到了新人旁邊,輕輕地從托盤裡拿起一隻酒杯,先遞給了新郎。隨後拿起另一隻,往新娘手裡遞去,新娘伸手去接,酒杯卻瞬間跌落,掉到地上摔了粉碎。兩位老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台下一片嘩然。短發女人忙俯身去撿,鏡頭突然拉近,給了女人一個特寫,她慘白的一張臉瞬間填滿了整個屏幕!本來都在好端端地看著電視,沒想到鏡頭一轉,喜慶片就變恐怖片了,除桑榆以外的三個人差點沒直接嚇尿了。女人手裡捏著一把紅色的酒杯碎片,茶水滴滴答答地從她掌心往下滴落,她整張臉像是貼到了鏡頭上,嘴巴一張一合:“拚不起來啊,為什麼拚不起來啊?!”頭頂的吊燈像接觸不良一樣閃爍起來,像是有人在不斷往上調高音量,電視裡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是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拚不起來啊!我要拚起來!”烏鴉和阿玉已經被聲音震得麵無人色了,韓間一個箭步躥上去,拔下了電視的插頭。他轉身的一瞬間,後脖頸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微風,像是有人趴在他的後背上,輕輕吹了口氣,然後一道極細極細的女聲道:“阿燦呐…”韓間瞬間就汗毛直豎,一開口聲音都飄了:“我背後有人!”“這撞鬼的事,”烏鴉苦著臉說道,“你背後有人有什麼用?你要認識個把道士什麼的,還能管點用。”“不是,我是說,有人趴在我耳朵邊說話!你們都沒聽到嗎?”“趴在你耳邊說話,我們上哪聽去,你是不是嚇傻了?”烏鴉一點都不給麵子。韓間瞪他一眼:“那也比你倆就知道哆嗦的貨強!”阿玉剛想出聲為自己辯解兩句,眼前忽然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紅光。桑榆望向地板上憑空出現的一堆紅色碎片,碎片上還有燙金色的線條,慢慢皺起眉頭。韓間順著她的眼神看去,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剛才視頻裡那隻碎了的紅酒杯吧?”確實是那隻紅酒杯,最大的一塊碎片上,還能隱約看出“囍”字的輪廓。這隻碎了的紅酒杯出現在屋裡,是不是意味著,還有什麼其他視頻裡的東西,也會出現在屋裡?他是這樣想的,對麵兩個眼神驚恐的小夥伴顯然也是這樣想的。空蕩封閉的房間裡,一台播放著結婚錄像視頻的電視,一對隻能看見背影的新人,和一個跌碎了喜杯隨即發狂的女人,越想越讓人腿麻。但韓間自己“沉穩有膽識”的人設已經立起來了,所以隻能把腿麻的角色讓給了小夥伴,自己木著臉問桑榆:“結合著前後劇情,是不是我們得把這酒杯拚起來,才能出去?”要不說時代鍛煉青年呢,韓青年不過進了一次迷境而已,這智商就“蹭蹭”提升了不少。桑榆目前也沒什麼思路,她自我定位為領導型人才,即不動腦、不動手、日常負責高冷和點頭,手底下的棒槌實在頂不住勁了,她在出麵打打怪獸回回血。目前怪獸也沒出現,線索也隻有一條,除了跟著韓間的思路走,也沒啥選擇。烏鴉和阿玉幾乎已經嚇麻了,腦子裡一團漿糊,隻聽見“拚完了就可以出去了”,老實地跟著韓間撿碎片,撿完了就開始拚圖。四個人圍著茶幾,對著一堆大紅色的碎片無從下手。桑榆上前兩步,“啪”一聲又把電視插頭懟了回去,“今天你要嫁給我”的背景音樂重新響起,回頭看見三人正敢怒不敢言。“不把這打開,你們怎麼知道酒杯長什麼樣?”“有道理,烏鴉,待會那女人端著酒杯出來的時候,你用手機拍下來。”韓間邊指揮邊找遙控器,想把電視裡的聲音調小一點。“……爸爸叫的好,爸爸給個大紅包嘍!”短發女人從側方端著托盤,緩緩上台。烏鴉迅速拿手機對準電視屏幕,邊捂著眼睛哢嚓哢嚓按快門。女人手裡的酒杯“哐當”掉到了地上,阿玉捂著眼睛小聲尖叫:“快,快拔插頭,她要發瘋了。”“哎?等等!”烏鴉看著手機,“見鬼了,照片全都虛了。”“你什麼破水平?拍照這種事就應該女生來做,來,阿玉,你來拍。”韓間把手機遞給阿玉。畫麵正好給到那短發女人的麵部大特寫,阿玉強忍住恐懼,哆嗦著按下拍攝鍵。照片還是虛的,人臉和背景一片模糊,隻能分辨出不同的色塊。看來這迷魂是打定了主意,強行建議他們反複觀看了。沒辦法,電視不能停,四個人隻好把桌子上的碎瓷片劃拉到一起,然後分揀出幾個較大的,先拚出大致的輪廓來。拚著拚著,韓間突然就開口了。“不對啊。”他看著六隻手裡捏著逐漸成型的酒杯,指著中間說道,“這裡,少一塊。”確實是少一塊,燙金的“囍”字最下方,少了一個“口”字大小的洞。像是跟他遙相呼應一樣,電視上的短發女人茫然地盯著鏡頭,喃喃道:“怎麼少了一塊?口呢?我的口不見了。”說著突然就貼到屏幕上,鬼哭狼嚎地喊了一句:“我的口呀!”頭頂的吊燈啪一下滅了,窗外的天空變成了泛綠的墨黑色,把整個屋子籠罩在了一片詭異的色調裡。桑榆的袖子終於被韓間扯住了,她倒沒什麼太大反應,主要是他今天為了強撐堅強的人設,已經很努力了,她還以為剛才那盤“煲仔湯”上來的時候他就該抱著她胳膊不撒手了。韓間後麵緊跟著烏鴉,烏鴉後麵是阿玉,三個人酷似俄羅斯套娃。“韓套娃”問:“我們現在,是不是得到處找她的口了?”桑榆覺得這句話有點彆扭:“是這酒杯少了一個口字,她為什麼說是‘我的口’?正常人有我的口這種說法嗎??”阿玉作為會察言觀色聽話聽音的大堂經理,對語言方麵比較敏感:“一般都是我的嘴吧?沒聽過我的口這種說法啊。”烏鴉說:“關鍵她不是正常人啊,不是,這好端端的婚禮現場,為什麼會請個瘋女人來端酒杯?”這等小問題,自然要由韓間來負責給他解答:“你所看到的大部分是真的,但還有一小部分是假的,就是說不一定全是真的,但也不全都是假的,你懂吧?”“不懂。”說話跟哲學大師一樣,能聽懂才怪。“好吧,我就這樣說吧。”韓間指著電視,“這個結婚錄像應該是真的,包括這個短發女人,應該是伴娘之類的人,你看她穿得裙子,看起來像伴娘服,所以由她去送敬茶的這個茶杯。但是後來她做的那些看起來不正常的舉動,估計就有可能是想象的。”他看了看桑榆,對方不置可否,於是心裡有點小驕傲。烏鴉表示還是沒聽明白:“誰想象的?人家想象的畫麵,為什麼出現在了電視上?”“誰想象的不知道。不過這就是關鍵了,我們要是能找出來,是誰想象了這個世界讓我們看見,咱應該就能出去了。”阿玉明顯比烏鴉聰明多了,她努力地理了理思路:“所以說,我們現在是在彆人的意識世界裡?”韓間覺得她孺子可教:“差不多這個意思吧。”一直盯著電視看的桑榆突然開口說了句:“你們有沒有發現……”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把視線移到她臉上。桑榆伸出手,指了指屏幕上一直背對著他們的新娘:“這個新娘,和這個短發女人,長得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