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間先是震驚百分之五十竟然比百分之百爬得快這麼多，然後就是有點崩潰：“這孫大偉人緣也太差了吧，怎麼出來個人就想弄死他啊？”若不是情況緊急，桑榆實在很想給這個不肖子孫免費上一堂課：追根溯源，這是孫大偉的意識世界，在他樸素無華的大腦思維裡，這女人因他而死，自然是要找他報仇，不死不休，死了也不休。說白了，還是孫大偉本身心中有愧，愧意沉積心底，無力排解無處消散，於是死後一並被他帶進了迷境，化成了現在這個半身的女人。怕是在孫大偉生前，這女人討命的鬼魅身影也早已變成了午夜夢魘，討得孫大偉日日不得安生，夜夜不得安眠。但眼下的場景，桑榆一句多餘的話也來不及說，對著韓間示意道：“老辦法！”說著她飛快地往那半身的女人衝去，飛起一腳踢開半身女即將碰到孫大偉的手，回頭一看，韓間竟然還愣在路邊。見她看過來，還頗為焦急地衝她喊：“什麼老辦法，你倒是說清楚啊！！”桑榆覺得腦瓜子“突突”跳得生疼。“我來引開這個，你把孫大偉弄走！！”韓間這才答應一聲，忙不迭地往孫大偉的方向跑。半身女爬向桑榆的動作一頓，隨即調轉了方向，衝著韓間一頓猛爬。她爬行的動作很詭異，像極了一種前肢力大無窮的兩棲動物，胳膊豎直而起，整個身體拖離地麵，腥臭的血液滴滴答答地鋪了一路。韓間從小看《西遊記》，就對蜘蛛精有心理陰影，眼看著半身女衝他直奔而來，扯開嗓子就嚎：“桑榆！桑榆救命！”半身女疾奔上前，雙臂猛然用力，一個彈跳蹦到了韓間身上，乾枯細長的手指前伸，本想摳住他的臉，但因為他正張著大嘴嚎，所以手指堪堪伸進了他的嘴裡。韓間：“……嘔！！”打架就打架，為什麼要摳彆人嗓子眼，怪不衛生的！桑榆劈手扯住半身女的肩膀，把她從韓間身上狠狠往下一拉。半身女被摔在地上，隨即抻直手臂，彈跳而起，瞬間掛在桑榆身上，伸手便去扼她的喉嚨！桑榆偏頭堪堪閃過，就勢往前撲去，把半身女撲在了地上，習慣性地抬腿想壓住她的腿，不巧壓了個空，才想起她隻有百分之五十。這期間半身女已然伸長手臂，一把攥住了桑榆的脖子！桑榆苦笑：世間招式千萬種，但對方是因為窒息死的，所以對掐人家脖子還真是情有獨鐘啊。桑榆用力去掰她的手指，兩根手指應聲斷裂，半身女神色未變，手下的鉗製不減分毫！韓間終於像個害喜的孕婦一樣乾嘔完畢，三步跑過來，看見桑榆被人掐得直翻白眼，急得不行。“這，這怎麼辦啊？鬆手！你給我鬆手！”說著就去掰，掰了半天乾脆下嘴去咬，衝著半身女的臉左右開弓打了幾下，均未見效。桑榆覺得韓間雖說是沒用，但這份心意還是可以的。然後她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開始……撓起了半身女的咯吱窩。一點都不說謊的講，桑榆很明顯看到半身女臉上都出現了愕然的表情。韓間：“這不科學啊，撓胳肢窩都不縮手？”桑榆：“……我看你是想我死。”眼看著大腦中的空氣越來越少，桑榆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眼眶裡湧，瞳仁中黑光一閃，桑榆迅速抬起食指中指，在眼中用力一劃，接著迅速握住了半身女的雙手。韓間還沒反應過來她自戳雙目是什麼騷操作，隻聽半身女哀嚎一聲，雙手如同被滾油澆過一般，布滿了紅紅白白的大泡！半身女痛苦地舉著雙手在地上翻滾，桑榆迅速起身：“還不拉上孫大偉趕緊走！”韓間這才反應過來，拖起地上的孫大偉就往出租車的方向跑，邊跑還不忘了驚歎：“你這自戳雙目的本事這麼好使，早怎麼不用？！”洗魂者以雙瞳為令，開雙瞳可以引重明鳥之靈血，邪祟不敢侵，這孫子竟然連基本常識都不懂！桑榆實在不願意搭理他：“因為疼，下回戳你的眼。”韓間：“……”孫大偉被胡亂塞進了後座，韓間點火踩油門，朝著山下一路狂奔。夜色濃厚，韓間也分不清到底在往哪開，車子七拐八拐，終於見到了正常的街區，兩邊商鋪林立，行人來來往往，並無什麼異常，讓在山頂剛惡鬥完“蜘蛛精”的韓間鬆了一口氣。車子在路邊緩緩停下，韓間坐在駕駛座不動了。後座的桑榆伸頭問道：“怎麼了？”韓間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人打車。”在迷境裡，普通的幻影是沒有自主意識的，所有的情景發生都基於孫大偉的想象，也就是說，此刻打車的這個幻影出現，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有事情發生才正常，總不能一直這樣壓馬路吧？韓間說：“不是，不是幻影，是個真人。”桑榆一挑眉，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隻見右手邊的馬路邊，正站著位中長發的年輕女生，腳邊放著行李箱，衝著他們遙遙招手。肢體協調麵目清晰，周身沒有任何的光圈，確實是個活生生的人。毫無疑問，迷境裡不會隨便進來大活人，這人必然跟孫大偉是有聯係的。桑榆對話老閻頭：“怎麼回事，怎麼進來了真人？是敵是友？”老閻頭恨鐵不成鋼道：“是敵是友重要嗎？重要的是，隻要是活人，你就得保證她的安全。”“那她到底是敵是友？”對方說：“不知道！你這樣一直問我，屬於作弊行為！”桑榆：“……切！”孫大偉又恢複了那幅呆滯的樣子，抹著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東西，一直在嘟嘟囔囔什麼東西，聽不清楚。車子停住，女生示意韓間打開後備箱，把行李塞了進去，然後鑽進了副駕駛，開口道：“師傅，去火車站！”說著才發現後座還坐著桑榆，愣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麼，隻催促道：“師傅，快點，我趕時間！”韓間奇怪地跟桑榆對視一眼：她能看見桑榆，竟然看不見孫大偉。按理說這是孫大偉的迷境，沒道理無意間闖進來的大活人，竟然發現不了迷魂。桑榆也皺眉，什麼都沒說，隻示意他出發。火車站的大體方位在城北，但具體位置韓間找不到，他在手機上搜索了半天，然後按照導航上的路線開始行使。車裡很靜，隻能聽見孫大偉嘟嘟囔囔的聲音，韓間忍不住副駕駛的位置上瞄：女生嘴唇閉得很緊，唇角呈現下彎的弧度，手中緊緊地握著手機，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緊張。韓間通過後視鏡跟桑榆交換了個眼神，故意問道：“美女是坐晚班的火車嗎？是回家還是出差啊？”女生顯然不想多說，含糊著回了個“嗯”，把頭扭向了窗外。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被無數美女錘煉出厚臉皮的韓公子鍥而不舍：“美女看著年紀不大啊，是大學生？還是參加工作了？”女生摁亮手機屏幕，看了看上麵顯示的時間，皺眉道：“麻煩你快點行嗎？我火車快晚點了。”韓間連連答應著，深踩油門：“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啊，就是沒有時間觀念，知道自己今天要趕火車，怎麼就不能早出來打車呢？非得卡著時間點……”“我早出來了！”女生忍無可忍地打斷道，“隻是……”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在街邊站了足足一個小時，手臂都快要搖斷了，沒有一輛車肯停下來。就跟，那天晚上一樣。那天晚上，那個人……女生渾身打了個哆嗦，長指甲深深陷到了掌心裡。她深吸一口氣，把頭轉向窗外，隻看了一眼，差點失聲尖叫。車窗外麵，赫然是剛才她上車時的十字路口！毫無疑問，她遇上了……無良司機繞路不說，竟然又把車開回了原地！韓間迎著她的怒火，感到自己十分無辜：他千真萬確是按照導航走的，以每小時六十邁的速度飆了十分鐘，從主觀能動性的角度看，這事確實不能怪他。但從客觀因素來講的話，雖說地球是圓的，但也絕沒有開車二十分鐘就繞地球一圈，然後回到原地的道理，這事如此不合理，估計還是因為孫大偉的關係。但怎麼解釋呢，總不能說：姑娘，你現在不在地球上，是在迷境裡，迷境的主人讓你繞圈圈……怎麼聽怎麼像神經病。所以韓間眼睜睜看著對方摔車門走了，連車費都沒給。韓間回頭問桑榆：“現在該怎麼辦？”桑榆的眼神一直跟著怒氣衝衝的女生：“你接著開，隨便往什麼地方開都行。”韓間接連被兩個幻影胖揍一頓，把智商都揍得高了點：“你的意思是說，不管我怎麼開，還是會回到這個地方？”桑榆意味深長道：“也許是，不管她今晚站多久，都必須上這輛車。”韓間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怎麼聽著跟午夜鬼車似的，咱乾的是不是正經生意啊，那可是個大活人，如花似玉的，咱可不能謀財害命啊。”桑榆看了眼旁邊呆滯的孫大偉，欲言又止。十分鐘後，快把手臂搖斷的女生邊揉著胳膊邊上了車，苦哈哈地哀求韓間：“師傅，帥哥，我給你雙倍的車費，三倍也行，你能不繞路嗎？我火車真要晚點了。”韓間忍了又忍，沒忍住：“如果我說我真沒繞路，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對超越科學以外某種事物的探索，你信嗎？”女生看他的眼神，果然像是在看神經病。桑榆在後麵涼涼地說道：“何必呢？”反正待會還是要回到原點，被人臭罵一通，何必解釋那麼多。女生回頭看了她一眼，附和道：“是啊帥哥，你何必呢，繞路不也就是為了錢麼，我可以多給你，現在給你也行，隻要你把我送到。”說著就從包裡掏出三張百元大鈔，往韓間手裡塞。韓間連連擺手：“用不著，真用不著。”確實用不著，因為車子再停下的時候，還是在原來的十字路口！女生差點崩潰，這次她連罵都懶得罵，抄起行李箱就走，塑料的車軲轆滑在柏油路麵上的聲音，在幽靜的夜裡傳出很遠。桑榆坐在後座，安靜地目送她走遠，女生的背影除了憤怒，隱隱透著恐慌。孫以敏的心裡滿是怒氣，但怒氣底下，是努力壓製著的不安：太不對勁了，她為什麼每次都要回到這個鬼地方，真的是那個無良司機故意繞路嗎？！司機……那個司機……她不敢再想下去，狠狠地搖了搖頭，火車站離這裡並沒有那麼遠，她就算是走著去，也不過四十分鐘就到了。這樣想著，她拉起行李箱，拔足狂奔起來，車軲轆的聲音跟在她身後，像是隱在暗處的冤魂，如影隨形的腳步聲。孫以敏一路向北，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差點腳一軟跪倒在地上，隻好彎下腰來，手撐著大腿，停下來稍作休息。腳尖對著的不遠處，是圓形的下水井蓋，有陣陣臭味從裡麵傳來，旁邊不知誰扔了一張彩色的糖紙，正在隨風飄揚。孫以敏猛地抬起頭來，倒抽一口涼氣：她跑了這麼久，竟然也回到了原地！前方所有的路燈突然儘數熄滅，黑黝黝的街口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物，遠處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孫以敏睜大了眼睛。黑暗裡兩束光線倏地亮起，嘩啦啦的水聲漸漸大了，是有車子踏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