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幻影(1 / 1)

洗魂者 酥脆 1849 字 2天前

聽到“入迷境”這三個字,韓間愣了足有三十秒才反應過來。這事爺爺是教過他的,他當時怎麼說得來著?說是這世間諸生萬物,都有自己生來注定的行跡軌道,生死也早已經安排好了,可就偏有那麼一小部分人,一不小心脫了軌,死得莫名其妙,猝不及防。舉個簡單的例子,兩個人排隊買東西,上方突然有重物墜落,排在前麵的人本該被砸到,可架不住人家天生敏感多疑,強烈的第六感讓他預知了危險,渾身寒毛直豎,忍不住往前了一步。排在後麵的人跟著他往前一步,然後剛巧被重物砸到腦袋上,當場死亡。冤得都沒處講理。這種人呢,直到臨死前的一秒鐘都毫無準備,靈魂被迫離體,茫茫然不知所以然,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便會在自己的意識裡打造一個跟現實差不多的世界,這就是“迷境”。誤闖進迷境的人,如同困進了重複播放的電視劇,周而複始,找不到出口。好在迷境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身上要帶著迷魂生前的東西,就跟刷卡進門一樣,係統識彆了,才能進入。桑榆作為洗魂主,可自由出入。剛才刷的三下孫大偉的名片,應該就是幫他也簽了個名。有等到洗魂者進迷境,洗清結境者眼裡的白翳,迷魂認清現實,安然度入輪回,迷境才會自動解除。爺爺說,在迷境裡,結境者最大,因為這是他的意識世界,洗魂者算是硬闖入者,對應的危險係數也最高,但危險也得做,也是生為洗魂者的責任。韓間直想說:臣妾實在是做不到啊!他一個長在二十一世紀的良好青年,看個恐怖片都要神經衰弱,更彆說親自出演了,什麼迷境不迷境的,乾脆把他迷昏好了。桑榆倒是從上車開始,一直默默地觀察著車窗外麵,偶爾不知道看到什麼,還會皺兩下眉頭,一幅認真思考、嚴肅辦事的樣子。有一說一,韓間對這種敬業程度,還是佩服的。“話說,”桑榆轉頭看他,“把這條街上的每個鋪子都吃一遍,要花多少錢?”韓間才明白她是在想這些沒用的,沒好氣道:“花不了多少錢!”興許是他的財大氣粗感動了對方,韓間發現對方的眼神都溫柔了起來,像是在看一張行走的百元大鈔。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工夫想吃的呢,這洗魂主也沒個入職培訓啥的,入行門檻太低了。彆的不說,都活了幾千年了,這點口腹之欲還不能克服?但他現在沒空說這些廢話,首要任務是怎麼樣才能從這迷境裡出去。桑榆把頭伸出窗外,目不轉睛地看著彆人手中舉著的麵筋,看起來像麻繩,能好吃嗎?韓間還在絮叨,她不耐煩道:“你爺爺沒教過你嗎,迷境破了,我們自然就出去了。”“那你倒是破啊!”真當逛夜市來了?“急什麼。”桑榆又盯上了一個麻辣燙攤,“這是孫大偉的迷境,一切步調得按照他的來。在他的意識裡,咱倆現在包了他的車,接下來咱倆去哪,純粹靠孫大偉的想象,他總不能一直這麼開下去吧?”韓間有心拍孫大偉的肩膀,問問他到底要把他們帶到哪裡去,心裡又有點打怵,糾結了半天也沒敢伸手。好在汽車“吱呀”一聲,停在了一棟樓前麵。孫大偉熄火,伴隨著關節長久不活動的“哢嚓”聲,緩慢又僵硬地,向後轉頭。身體還被安全帶綁著,沒動,脖子慢慢向後轉了180度,還像彈簧一樣晃了晃,直衝衝的對著後座。韓間差點被嚇尿,直接蹦到了後座上,抓住了桑榆的肩膀。桑榆說:“你看,孫大偉這個動靜,明顯是有頸椎病。”韓間:“……這個不重要好嗎?!”孫大偉用白慘慘的眼睛盯著他們看,抹了一把額頭,又扯開一個大的詭異的笑容,語調平平地說道:“到家了,先吃個便飯,再出發吧?”韓間覺得這種時候吃飯,就跟找死差不多,從古至今,從國外到國內,什麼鴻門宴、最後的晚餐、斷頭飯,總之一吃飯準沒好事!傻子才會答應吃飯!桑榆作為千年的大Boss,肯定更是心知肚明。誰知桑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啊,我正好餓了呢。”完了,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他倆就沒在一個頻道上過。孫大偉和桑榆已經下車往樓道裡走了,韓間打死也不敢一個人呆在這個鬼出租車裡,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上去。這是個老式的居民樓,層高隻有四層,樓道裡堆積著各家扔在門口的垃圾袋,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地上滿是乾涸的泔水印跡。聲控燈應該是接觸不良,忽明忽暗,不時發出“呲呲”的電流聲。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韓間覺得這裡透著一股子陰森詭異,簡直是拍鬼片的絕佳聖地。桑榆倒是對這種老式的居民樓很熟悉,韓建國說得對,社會發展太快了,要適應這些變化不太容易,饒是適應程度超強,這幾天也好幾次被驚到。什麼WIFI、電梯、掃地機器人、視頻通話,要不是她做領導的,時刻要在下屬麵前保持沉穩,早就把嗓子喊劈了。還是喜歡這種老式的樓梯,一步一階的往上走,腳踏實地。孫大偉家在二樓,東戶,門前鋪了一張紅色的腳墊,上寫著“大展宏圖”,看得出有些年歲了,上麵有著厚厚的汙垢和塵土。孫大偉在口袋裡摸索半天,才掏出一把鑰匙,光禿禿的一把單鑰匙,就開始往鎖眼裡捅。樓道裡燈光昏暗,加上孫大偉的胳膊不能打彎,半天也沒把鑰匙捅到裡麵去,桑榆怕他一不小心就重複這個動作到天荒地老,忙接過鑰匙,打開了門。身後“拖油瓶”韓間又開始扒門框:“咱真的要進去嗎?這不是自投羅網嗎?這可是人家老巢啊,哪有打虎打到人家虎穴去的?”桑榆懶得理他,撂下一句話:“行啊,你就呆在樓道裡吧。”這是個標準打著不走牽著倒退的貨,根本用不著跟他廢話,反正他會自己跟上來。果然,沒出三秒,某人就恨恨地走到了她背後。孫大偉正在機械地收拾著沙發上左一件右一件的衣服,還不忘了招呼他們:“太亂了,太亂了,收拾一下,收拾一下就好了。”沙發應該是米白色的,但因為老舊和汙漬,看起來像是灰色。上麵還有空的啤酒瓶,以及沾了不明液體的衛生紙。孫大偉胳膊僵直,衣服邊撿邊掉,還不停催促他們:“坐吧,坐吧。”桑榆覺得還是站著好。孫大偉樂此不疲地撿了半天衣服,像突然反應過來一樣,突然扭頭,對著裡麵大吼一聲:“飯做好了嗎?!”韓間被嚇得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桑榆也有點驚訝,從進屋到現在,整個房間靜得出奇,也亂得出奇,到處寫著獨居老男人的邋遢和無謂,沒想到這老男人竟然不是獨居。在迷境裡的人隻分為兩種:一種是因為身上帶著迷魂生前的物品,無意闖進來的人;另一種則是幻影,是孫大偉根據現實生活想象的人。要是幻影還好,要是闖進來的真人可就麻煩了,真人在迷境裡和在現實世界是一樣的,活人受傷也會疼,疼得厲害就會死,所以危險係數還是挺高的。她精力有限,帶著一個棒槌就夠了,實在不想負擔第二個。好在隨即有人推開了廚房的門,笑吟吟地站到客廳裡,說道:“好了,洗洗手,準備吃飯了。”不是活人,是個年輕女人的幻影。幻影也分為兩種,一種是群眾演員,就連迷魂自己都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自然也就沒法想象,比如說剛才夜市上那些麵目不清的攤主。另外一種就是主角,跟迷魂生前關係密切,一顰一笑都很熟悉,一般這種幻影出現的話,通常都是……身後韓間已經從沙發上起來了,在拚命地拍打衣服,一抬頭看見女人,張口就道:“臥槽,這什麼東西,聖母瑪利亞嗎?”桑榆覺得這屆隊伍實在是難帶:“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爺爺沒教過你,迷境裡的重要幻影出現時,都是自帶光圈的,以降低我們找準目標的難度。”韓間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女人對他們輕輕一笑,轉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就端上來六菜一湯,滿滿的鋪了一桌子。然後她對著他們的方向,柔聲道:“快來吃飯吧,吃完了好上路。”她這句話說完,韓間死活不願往餐桌前湊了。桑榆懶得理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起桌上的菜,六菜一湯:藕燉排骨、乾煸牛肉條、爆炒大腸、剁椒魚頭、辣子雞塊、白灼大蝦,再加上一個蘿卜疙瘩湯。女人的手藝應該不錯,飯菜騰騰冒著熱氣,最起碼看起來色香味都有了。桑榆轉身問韓間:“我跟你們差著時代,你幫我看看,這桌菜的……格調怎麼樣?”韓間捂著鼻子嫌棄地看了一眼:“格調?你是說檔次吧,我作為富三代,自然是覺得一般,但是放在這種普通工薪家庭裡,絕對算得上豐盛了,最起碼是用了心思的,看來這頓飯不一般啊。”桑榆頗為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家中二十多歲的傻兒子,終於學會了數一二三。孫大偉邁著僵硬的步子,走向餐桌,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就開始吃。女人嗔怒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招呼道:“家常便飯,彆嫌棄,吃啊,吃啊。”迷境裡的東西雖說是想象出來的,跟吃空氣差不多,吃來吃去,估計也就吃個寂寞,但是味道是可以嘗出來的。或者說,你看著這些東西,想象它會是什麼味道,它就是什麼味道。桑榆從善如流地接過筷子,夾起一隻大蝦就要往嘴裡送。韓間“哎哎”直叫:“這東西能吃嗎?彆不是什麼蟲子、蛆做的吧?”桑榆奇道:“你都是從哪看得這些爛七八糟的東西?吃飯的時候呢,不要講這麼惡心的事情。”韓間無語了,他很懷疑桑榆是不是看過那個屎殼郎的笑話。屎殼郎問媽媽:媽媽,彆人都說我們吃屎,是真的嗎?屎殼郎媽媽說:寶貝,吃飯的時候,不要講這麼惡心的事情。難道這個惡趣味笑話,從79年的時候就風靡中國了嗎?好在桑榆隻是夾起來看了看,又放回了盤子裡。孫大偉一直在不停地夾菜吃,不停地擦著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嘟嘟囔囔地說了句:“怎麼沒有酒呢?”對麵女人的臉色“唰”一下變了,周身的光圈由透明色轉為淡綠色,神經質一樣地盯著孫大偉,一開口不複剛才的柔和,聲音變得又尖又利:“喝酒,喝酒,喝酒?!”隨著最後一聲拔高聲調,那女人光圈的顏色,猛然變成了更盛的墨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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