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理解柏粵當時為什麼說呆在你身邊吃狗糧可以吃到飽了,室友三年,我居然不知道你還有這麼肉麻的一麵。”孔然憤憤然咬肉。章竟在旁邊一推眼鏡,嚴肅認真正兒八經:“般配。”裴寂聽這話就樂了,端起啤酒罐子就要跟章竟碰杯。一頓飯,桌上六個人,三個聊得火熱,一個偶爾附和,兩個一直沉默。冷不丁的,許鄧嵐開了腔:“裴寂,你女朋友在哪個學校上學啊?”裴寂隔著火鍋騰騰的煙霧看過去,眼睛半睜,神情漠然,還帶著一絲警告。孔然已經半醉,暈暈乎乎地摻合著問:“對對對,嫂子在哪個學校啊?是什麼專業的?我們是電子信息的,裴寂半道上拋棄我們跑去學金融,混一身銅臭味,哼。”裴寂沒開口,手指在啤酒罐子的邊緣來回滑動。他知道孔然沒有惡意,但是許鄧嵐就不一定了。叢蔚大概已經做過了心理建設,她對這個問題一點也不意外。裴寂突然把頭靠到叢蔚的肩膀上,當著所有人的麵親了親她的粉腮,兩個人之間的親昵勁比孔然在學校裡見過的好多情侶都黏糊。章竟彆開眼:“騷斷腿。”叢蔚如老僧入定,淡定的很,放下筷子,輕聲細語地回道:“我沒有上大學。”一時間沉默一片,隻剩下火鍋咕嚕嚕的響聲。許鄧嵐心裡騰出一股隱秘的優越感,孔然一個激靈酒都要被嚇醒。“你們知道2014年全國CMO金牌是誰嗎?”裴寂環顧一圈,絲毫不覺得叢蔚那句話有什麼尷尬的,在他的心裡,神壇上永遠隻站著一個人,與學曆無關。袁軼眸光輕閃,腦子裡翻騰出一片記憶,那年他落選了。但他記得,他查過全國CMO的結果,他那個有幸入選國家隊的同學曾言,如果那個人沒有拒絕國家隊的招募,那年的IMO金牌一定屬於中國。那個人是。“叢蔚。”袁軼看向她,一時有些難以置信。“是你。”袁軼終於忍不住出聲,右手落在膝蓋上,幾乎要將褲子揉碎。孔然張大嘴,機械地隨著袁軼的目光看過去。叢蔚清淩淩坐在那裡,渾身上下一片柔和,她身邊靠著一個笑得漫不經心的男人。誰又能想到,在首都這樣一個小院子裡,在一桌火鍋的桌麵上,這個有幾分靦腆幾分溫和的姑娘,居然是當年競賽界人稱“黑馬大魔王”的人。“那你怎麼可能沒有上大學,彆說清北了,常青藤都隨你挑吧。”章竟也是個學霸,不過他長項不在數學,而在物理。“她生病了,沒有參加高考。”裴寂灌下最後一口酒,又另開了一聽,“不過,你們有什麼難題,可以問她,當年我們班高考前都找她開小灶,三月調考全班均分提高10分。”孔然上學期高數低空飄過,此刻一聽,熱血沸騰,酒精上腦,騰地站起身,走到許鄧嵐旁邊,扒了扒她:“你先坐我那兒去吧,我請教請教大神。”叢蔚有些惶恐:“我不一定會,很久沒有學習了。”“沒事沒事,你先聽聽嘛。”裴寂這一招很直白又很有效,一邊回擊了許鄧嵐的惡意,一邊不著痕跡地捧住叢蔚從前在學業上的自信。何萬舟說過,從前因為成績好,讓叢蔚在自卑心上得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不至於讓她的自卑那樣地突出和嚴重。他就是要讓叢蔚在神壇上站著,就是要讓叢蔚知道,沒有人比她優秀,沒有人可以輕視她。孔然低聲提了幾個問題,叢蔚也低聲解答,兩人就在飯桌上自成一個小範圍地討論了起來。叢蔚沒有接觸過電子信息的學科內容,高數也相對有限,但孔然稍加解釋,她就能理解,舉一反三,奧數讓她思維非常靈活,一來一去,竟也討論出了幾分趣味。裴寂就跟章竟在旁邊聊彆的。臨近九點,夜裡微涼,裴寂起身去廚房給叢蔚熬薑湯。桌上就剩他們五個。許鄧嵐滿臉漠然。叢蔚和孔然的討論告一段落,袁軼突然出聲。“你身體很不好嗎?”語氣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又像是特意放輕了聲音。孔然和章竟齊刷刷看過去,兩個人隔空對視一眼,都皺起了眉頭。叢蔚有些詫異,這位男同學,一晚上沒說過幾句話,他們更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問話似乎有些,過於自來熟?她看過去,晚燈裡竟隱約覺得對方眼裡似有溫柔疼惜。叢蔚眉心輕擰,不怎麼舒服。她端起水杯,回了句:“還好。”聽起來依然是軟糯的聲線,可語氣卻和裴寂平時不耐煩的時候如出一轍。裴寂端著碗回來,哄著叢蔚喝薑湯。沒放幾片薑,倒是放了不少蜂蜜,一口下去甜絲絲的。叢蔚低頭喝薑湯的時候,裴寂扭頭看了眼袁軼,似笑非笑,看得他心頭一冷。兩箱啤酒,一聽不剩。散場的時候,不勝酒力的孔然已經開始走斜線了。臨走還不忘跟叢蔚約下次學術交流的機會。——酒肉散去,院子裡還彌漫著牛油火鍋的香味,盛著些煙火氣。兩個人也不急著收拾狼藉,就窩在合歡樹下的搖椅上,擠成一團,吃飽了都不想動。叢蔚鼻尖貼著裴寂頸項處的大動脈,嗅著他身上的淡淡的麥芽酒香。裴寂則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她的頭發,力道適中,貼著她的頭皮輕輕按壓,舒服得叢蔚直想睡覺。“你覺得我的同學們,都怎麼樣?”“我還是喜歡高中的同學,不過那個叫孔然的挺可愛的,跟柏粵挺像,但是沒他臉皮厚戲多。”“他是個老實人,章竟書呆子,其他兩個不好說。”一個覬覦裴寂,一個覬覦叢蔚。討厭的很。“以後都不帶他們到家裡來了,煩。還不如叫紀敏過來,我都覺得能忍。”這是五月一個極好的春日夜。上弦月掛在夜空,似鑲了碎鑽一樣閃閃發亮。偶爾有飛機從天上飛過,帶著忽閃忽閃的光點,像跳躍的星星。叢蔚抬頭去親裴寂的下巴,一天到頭,胡茬又冒了淺淺一層出來,蹭的她唇瓣發麻。男人被她拱的火起,一低頭,手擒上那精巧的下巴,直直就吻了下去。兩個人在搖椅上糾纏成一團。許久,裴寂對著眼前白皙細膩的脖子咬了一口,拉上她的毛衣,搓了搓她發燙的臉頰。手指流連在她突起的鎖骨上,按著中間那個凹陷處,半晌問道:“我原來給你送的那條項鏈,怎麼沒見你戴過。”叢蔚被問得一愣:“什麼項鏈?”兩個人坐起身,你看我我看你。“就是那年情人節,我放你書包裡了,一個紐扣樣子的項鏈,你沒發現嗎?”裴寂急急問,“我就放在你書包拉鏈最外頭那個大口袋裡,半道上被偷了?不應該啊。”叢蔚咬著唇肉回憶,眼珠子直往上翻,她因為壓根不知道這事,所以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是有一種可能,因為她的書包都是叢文晏收拾的。“不會吧。”叢蔚念叨一聲,從搖椅上爬起來就往正房跑,正房裡堆著不少叢文晏的遺物,是叢文舒當年去“十二月”收拾的,前段時間一股腦全給她寄了過來,隻說讓她自己處理。叢蔚還沒來得及去處理叢文晏的遺物,幾個大紙箱子堆在房間裡,都還是當時叢文舒收拾起來的樣子。蹲在紙箱子麵前,原本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去整理叢文晏的舊物,但此刻卻是不得不了。手剛伸出去,就被裴寂按下了。“算了,一條項鏈而已,改天我再給你買一條。”他大概猜到了,叢文晏應該是把項鏈收了起來,雖然不知道他打算什麼時候給叢蔚,但裴寂也明白,至少當時,是不會的。他一直不反對他們來往,可應該也不讚同他們戀愛。而叢蔚,沒有必要因為一條項鏈,去揭還沒長好的疤。拖著她又從正房裡出來,指了指院子裡的殘羹冷炙:“好啦,我去收拾,你去洗澡。”他們在一起後的生活如此平凡又如此溫暖。叢蔚站在房門口回頭去看,院子裡,高高大大的男人彎著腰收拾著石桌上的一片狼藉,照明燈的光落在他的脊背上,勾出一道利落的線條。天地就那麼窄,上頭背著黑下麵踩著灰,不斷壓縮著叢蔚的世界。那個人就站在那裡,撐開了她的天地,扛著她的世界,讓光得以從四麵八方流泄進來。於是從此,叢蔚行走的方向,光都會跟隨而去。原本最近裴寂都是睡自己房間的,可今天喝了不少酒,洗完澡,熱氣一熏,酒氣上頭,搭著半身的潮氣,一骨碌就滾上了叢蔚的床。把臉埋在她的枕頭裡,東嗅嗅西嗅嗅,就像隻認味道的大狗似的。上半身連睡衣都沒穿,背上還有水珠滾動。脊柱深凹成一道溝壑,和兩邊的背闊肌連成起伏的弧線。沿著脊背往下,是兩個極性感的腰窩。叢蔚一個日常清心寡欲的人,都被勾得心跳加速。去洗手間裡扯了條毛巾出來,給裴寂擦身上的濕氣。小手四處擦著摸著,裴寂抱著她的枕頭,後頸連著耳後根,全紅成了一片。他竟然覺得有點害羞。“你說,我要不要找點什麼事情做做。”裴寂側過頭去看她,從他的視角,能看到叢蔚低垂的睫毛,眨動得有些不自然。“你想做些什麼?要不去考個成人大學。”叢蔚搖搖頭:“一個人呆在家裡,本來就抑鬱,總不能真的變成個神經病吧。找點事做,我平時就不會東想西想了,這幾天我也考慮過了,大學對我來說,其實沒有很大的意義,我有點想把‘十二月’重新開起來。”叢文晏以前的事業。叢蔚想繼續下去。“你覺得怎麼樣?”她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小臉對著他,認真地征求意見。裴寂起身,跪坐在床上,赤裸的上半身正對上了叢蔚,逼得她兩隻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誰料,裴寂也是個忒不要臉的,把人往懷裡一摟,就靠在了床頭。叢蔚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皮膚之間沒有任何阻隔,肉貼肉的感覺簡直讓人上頭,裴寂身上還有水汽,微粘,挪動間難舍難分。“我覺得很OK,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會很辛苦。”他抬手去捋她額邊的碎發,溫情脈脈。叢蔚仰頭,下巴磕在他兩胸之間的凹陷處:“慢慢來,我也不急。”不過是一場睡前閒聊,裴寂突然就想起《聊齋》裡勾引書生的女鬼。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裴寂的心跳漸快,摻著星星點點的欲。用被子把人一裹,反壓在床上親她。激烈程度簡直就是心跳爆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叢蔚被他親的迷迷蒙蒙,滿臉豔色,一張小臉染滿了紅,唇邊沾著一點點水光。裴寂狠狠抱了她一下,翻身下床,把自己的睡衣套上。再貼著她的額頭親了兩下。“做你想做的事,往前走,身後有我,什麼都不用怕。”關燈、開門、出房間。自己躲進自己房裡衝涼水。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半分雷池都不敢逾越。叢文晏不在了,他也會按照叢文晏的要求去做,像個最普通的男朋友一樣,被老丈人為難。“叢叔,你在天上看著,我不會讓你失望,把她交給我,你不會不瞑目。”一個男人用老丈人要求,克製著自己,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叢蔚,對得起叢文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