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一周,裴寂買好了機票,和叢蔚兩個人在家裡收拾行李。叢蔚的東西很少,這兩年她也沒買過什麼衣服,護膚品也沒有,所有的東西裝起來,都塞不滿一個行李箱。裴寂臉色不好看。叢蔚還安慰他:“我不需要很多衣服,我也穿不過來。”穿不過來是一碼事,沒有是另一碼事。裴寂寧願她穿不過來,也絕不願意她沒有。彆的姑娘有的東西,他的知知也要有,彆人沒有的,他也會傾儘全力地給她。何萬舟開好了藥,跟裴寂說好了每兩個月會北上一次,給叢蔚複診。裴寂覺得不好意思,總讓何萬舟往首都跑。何萬舟卻覺得沒什麼,兩個孩子在首都過日子,本就不容易,還讓他們一趟一趟往臨水跑,折騰。去機場送他們的也隻有何萬舟。叢文舒知道,但沒出現。一覺兩個小時。落地就是首都。還沒真的暖起來,從臨水到首都,從南到北,溫度驟然下降。叢蔚一出機場就打了個噴嚏。很久沒有回首都了,她幾乎已經忘了首都的氣候有多乾燥,有多冷。機場外頭有個人一直在等他們。穿著一身緊身的羊絨打底衫,外頭就套了件皮衣,齊膝的高跟長靴,牛仔褲包裹著渾圓的臀部。帶著一雙墨鏡,非常酷的叉手靠在一輛路虎上。裴寂一眼就看到她,嘲笑:“人傻錢多才買路虎。”紀敏懶得理他,墨鏡後的眼睛翻了個白眼。目光轉到他身邊那個瘦瘦小小的人身上。裹著厚厚的白色長羽絨服,脖子上圍著一條豆綠色的大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可不妨礙紀敏認出來。她站直了身子,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快步走過去,猛地把人抱住。“你個蠢東西,這兩年跑哪兒去了。”她穿了高跟鞋,七八厘米的高度,一摟上叢蔚,叢蔚的臉就埋進了她波濤洶湧的前方。大概是因為今天來接她,所以沒有噴香水,可衣服上還殘留著一點點的香水味道。龍涎和黎巴嫩薔薇的尾調,侵略性十足,甜中帶刺。很適合紀敏。叢蔚拍拍她的背:“紀敏,好久不見。”細細小小的聲音從懷裡飄出來,紀敏退開一步,有些驚喜:“你,會說話了!”“是啊。”眼看著紀敏還準備繼續問,裴寂從旁邊伸出一隻手,拎著紀敏的衣服,生生把她拽開:“你身上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味道,臭死了,彆熏到她。”然後護著叢蔚上了紀敏的路虎。一轉頭,神色冷得就像數九隆冬裡的冰,眼神透著警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不許問。紀敏了然。但她就是很不喜歡裴寂那副樣子,彆人怕,她可不怕。王不見王,針鋒相對。——老樹胡同裡,車開不進去。三個人下了車,拖著行李往裡走。那間四合院已經很舊了,數年沒有人打理,門口的燈籠被風雨侵蝕得蒙上了一層灰白,大門上的鎖也生了鏽。叢蔚站在門口,心裡沉甸甸,有些壓得喘不過氣。她麵色泛白,裴寂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要不我們還是去外麵租房子住。”他握了握叢蔚的手,冰涼涼的。叢蔚深呼吸幾口,衝裴寂笑笑,又搖頭。隔壁大爺提溜著鳥籠散步回來,一手背在身後,站在自家門口衝他們看了半天。“喲,這是知知吧!”叢蔚聞言轉頭去看,對上一張蒼老了不少的臉:“潘爺爺,好久不見。”老大爺一聽,就有些激動,提著鳥籠的手抖得越發厲害了,那鸚鵡在籠子裡竄上竄下地飛。“真是好久沒見了,你爸媽還好嗎?”老人家年紀大了,許是記憶出了點差錯,還以為叢蔚她爸媽仍在。叢蔚喉嚨裡哽了哽,艱難答道:“他們,挺好的。”“好就好,你回頭轉告他們,咱們老鄰居也挺好。”“知道了。”老大爺點著頭進門,剛跨進自家大門,就聽見他嚷嚷:“翠華,隔壁那小姑娘回來了,帶著男朋友呢!一轉眼都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了。”叢蔚有些慌亂地掏了鑰匙,端起那把鎖,哢噠轉了幾下,鎖就開了。剝了漆的門被推開,三進的小院子。過了垂花門,裴寂這才頭回看到這間四合院的全貌,院落寬綽疏朗,庭院中植樹栽花,備缸飼養金魚,角落裡有個石頭做的桌子,圍著幾張石凳,東南角搭著葡萄架,葡萄藤已經繞著架子枯死了,抄手遊廊裡落了厚厚的灰和數層落葉。院子裡還有棵非常粗壯的大合歡樹,樹下綁著一個麻繩秋千,有一邊已經斷了,木頭座落在了地上。裴寂覺得都不用想象,叢蔚小時候住在這裡的時光,一定很快活,但也很孤單。叢蔚指了指右邊的屋子:“我原來住西廂房,前麵是正房。”她往前走著,裴寂和紀敏就跟在她身後,聽她一點一點介紹這個她已經離開很久的家。廚房、雜物間、工作室、書房……抄手遊廊的角落裡有她曾經藏起來的一個紙飛機。“這樣的一個院子,在首都可不便宜。”紀敏搗了搗裴寂,壓低了聲音,“叢蔚家不簡單啊。”裴寂想想,叢家是真的不簡單,叢文晏是叢家長子,當然,也不簡單。能在這樣的地段買下這樣一間四合院。僅財力就可想而知。“我覺得你要養叢蔚,不容易。”紀敏摸摸下巴,頗有些幸災樂禍。“她隻有我了。”所以,不管容易不容易,都和他的決心無關。這麼大的院子,光打掃就得耗去好些天的時間,加上還有不少地方要重新裝修才行。裴寂原本打算問問學校建築係的朋友有沒有熟悉的裝修隊可以聯係,誰料紀敏直接給了個電話,說是首都數一數二的裝修公司,讓他們直接聯係就行,這就算她送給叢蔚的回歸禮物了。裴寂原本不想承紀敏這個情,可紀敏直接跟叢蔚說了,還不許叢蔚拒絕。臨走時,紀敏頗有些得意:“知道怎麼拿捏你這種人嗎?就是直接把你的心肝兒給端了。”裴寂冷颼颼地瞪著她。她一走,轉頭就跟叢蔚撒嬌,像個大狗一樣,把腦袋擱到叢蔚的脖頸裡,蹭來蹭去:“你怎麼什麼都聽她的,原來也是,跟著她去酒吧,還送她禮物,明明見你們平時也不怎麼特彆熟。”叢蔚手裡拿著從床上掀下來的白布:“紀敏對我好,你吃什麼乾醋!快來給我幫忙。”說著把白布塞過去,自己去收拾家具了。春天徹底盛開的時候,家裡也終於差不多快裝修完了。裴寂每天要上課,但他中午都會抽時間回來給叢蔚做飯,在回來的路上會帶一串糖葫蘆,有時候是幾個茯苓餅,下午沒課就在家裡呆著盯裝修,有課就特彆有儀式感地把報紙折起來的帽子放到叢蔚的頭上,鄭重地把裝修任務委托給她,下課後第一時間就趕回來。裴寂這學期辦了在外住宿,寢室裡少了個人,又不在一個係上課,孔然他們自開學以來,竟然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能碰到裴寂。每每給他發消息約出來吃飯喝酒,他都說有事。五一勞動節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孔然拉上袁軼和章竟,直接跑去經管學院堵裴寂去了。一見麵就給了一個重錘。“你小子今年搞什麼,也不在寢室住,也不出去玩,你自己看看,我給你發了多少消息,回回都有事,我就想問,你能有啥事?”孔然對他十分不滿,怎麼說也是兩年的室友,多少應該也有點交情吧。袁軼點點頭:“就是。”章竟跟著點頭:“就是就是。”裴寂正在給叢蔚回消息,說自己馬上就回家了,問她想吃什麼。迎麵就被人堵個正著。許鄧嵐跟在他身後,瞧見幾個男生勾勾搭搭往外走,她咬了咬嘴唇,兩三步小跑過去:“裴寂,這段時間忘了問,你女朋友跟你一起回首都了嗎?有機會一起吃個飯唄,過年的時候都沒來得及跟她打招呼。”裴寂把消息給叢蔚發了過去,輕飄飄落了句:“她跟我一起回的。”孔然在旁邊聽了半天,一拍大腿:“女朋友?臥槽,許鄧嵐你見過他女朋友,真人好看嗎?”“挺,挺好看的。”其實許鄧嵐不覺得叢蔚有多好看,太瘦太白,像個女鬼。章竟原本是寢室裡最不八卦的一個人,一心隻讀聖賢書,可這會兒也被挑起了興趣,畢竟他們所有人都對這個傳說中的女朋友有著那麼些好奇。大學談戀愛的不少,可從來沒見過在一塊的,逢年過節也不在一塊的,還真沒見過。那談的叫什麼戀愛,比柏拉圖還柏拉圖。“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一起吃個飯吧。咱們怎麼說也算你的兄弟吧,跟嫂子吃回飯不算過分吧。”裴寂其實有想過帶叢蔚跟他們吃頓飯,真是一直都還沒想好時機。家裡裝修,叢蔚每天都很辛苦,前段時間情緒有些不穩定,裴寂陪著她睡了一個多星期才安撫下來,每天晚上給她按摩講故事,變著花樣地哄著,絞儘腦汁給她做好吃的。還特地買了把吉他,在家裡天天給她彈晚安曲;早上帶著她去晨跑,晚上帶她去散步;去花鳥市場買了兩隻漂亮的雞尾鸚鵡,掛在家裡讓她養。他們會在早上跑完步之後,在陽光裡擁抱;在晚上散步的途中,躲進小樹林裡接吻。裴寂毫不吝嗇表達他的愛,並且不遺餘力地通過所有的行為,讓她感受到愛。甚至生怕她一個人在家無聊,還強忍著彆扭給紀敏打了電話,讓紀敏過去多陪陪她。薑杳杳和王詠儀一直在給她寫信,中間她們問可不可以來看看她,原本裴寂是要答應的,沒料到叢蔚情緒反複,無奈之下隻有讓她們再等一段時間。照顧叢蔚,還要上課,裴寂也很累。但他覺得踏實,叢蔚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是最讓他踏實的事情了。這幾天剛穩定,五一還帶著她去故宮溜達了一圈,不過人實在是多,兩個人被擠得氣喘籲籲,發誓再也不在節假日去故宮了。正想著。叢蔚給他回了消息。【吃火鍋可以嗎?但是我們兩個人,會不會剩很多】他的知知是個很懂事的姑娘,不亂花錢,也不喜歡浪費糧食。“悄悄回啥呢?”孔然偷偷地瞄過去。裴寂想了想:“我給她打個電話。”走開了幾步,撥通叢蔚的電話。隻響了一聲,電話就接了起來,好像她一直就在等他的電話一樣。“裴寂。”她越發依賴他了。“知知,我晚上帶幾個同學回去,咱們一起吃火鍋好嗎?就在院子裡,我等會兒去買食材,順便給你帶杯山楂汁回去。”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裴寂有幾分懊惱,覺得自己就不該著急:“你要是不想就算了,我少買一點東西,馬上就回去了。”他打電話的聲音非常溫柔,語速也很慢,就像是怕嚇到那頭的人一樣。孔然搓了搓手臂,竟一時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裴寂。說好的高貴冷豔無情範兒,怎麼突然就變成了深情款款溫柔男了呢?沒有人見過這樣的裴寂。除了許鄧嵐。超市裡的那一幕好像又浮現在了眼前。叢蔚有些忐忑:“我,會不會給你丟臉。”裴寂下頜緊了緊:“怎麼可能,你是天才欸寶貝,你是不是忘記了,你是所有人需要仰望才能看到的人。隻要你不覺得我配不上你就好了。”最後一句話說的可憐兮兮。慣用伎倆,撒嬌,百試百靈。叢蔚似乎被他逗笑了。“在家裡吃嗎?幾個人啊?我去準備碗筷。”裴寂一下就笑開了:“四個人,就在家裡吃,你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