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程完全就是叢蔚拉著裴寂逛超市。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兩眼發直地跟在叢蔚身後,時不時“嘿嘿”傻笑兩聲,看上去就像個傻子一樣。兩個人一頓吃不了多少東西,買了半隻雞、兩個土豆、一捆空心菜還有兩條小黃魚。舉手投足都是默契,好似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樣。許鄧嵐跟表姐在零食區,百無聊賴地看著表姐瘋狂掃蕩膨化食品,原來她還有心思勸阻兩聲,可最近她因為失戀實在提不起什麼精神,除夕那晚裴寂抱著人的畫麵來來回回衝擊著她的腦子,連晚上睡覺也會夢到,她在夢裡幻想著裴寂懷裡的人是她。可一醒過來,滿室的冷寂月光就像劃破幻想的一把鐮刀。“我打算過幾個月把老曹帶回來見見我媽,我們在一起也有幾年了,想著今年把婚結了算了。”表姐懷裡抱著樂事薯片,拽著許鄧嵐說話。許鄧嵐隻覺得頭疼:“要結就結唄。”“倒不是彆的,就是在考慮到底在哪邊買房,他那邊事業正上升期,可我吧還是覺得老家安穩。”今年過年回來,好像身邊每一個適齡女性都要結婚了,她們天天在許鄧嵐身邊說著自己的愛情和婚姻,許鄧嵐覺得自己都要被情緒撕裂了。她是真的很喜歡裴寂。喜歡他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神,喜歡他獨來獨往的孤高,喜歡他寡言少語的冷漠,喜歡他抽煙的時候煙霧氤氳的臉。一個女孩迷戀一個男孩,從第一眼的驚豔開始,然後在無數的細節裡深化。“買房子是你們自己的事,自己商量不就好了,你問我我哪知道。”許鄧嵐有些煩躁,擰著眉懟了表姐一句,然後自己推著手推車往前走。在貨架儘頭轉彎,一抬眼。目光不經意落在一對情侶的身上。女孩從冰櫃裡拿出一袋蝦仁,正仔細看。男孩伸手搶過去,然後握著女孩的手,把她的指尖放在自己嘴唇上碰了碰,然後塞到自己的脖子上給她暖手。貼心得讓人嫉妒。許鄧嵐就那樣頓在了原地。他們把蝦仁放回冰櫃裡。男孩摟著女孩,低頭跟她說話。他可能是在哄她。許鄧嵐猜想。表姐手裡又拽了兩包話梅,跑過來把東西扔進手推車,一扭頭對上許鄧嵐紅通通的眼睛,眼淚跟自來水一樣嘩嘩往下流。“這怎麼了?”表姐四周環顧了一眼,“怎麼突然哭了呢?你看到什麼啦?”說著伸手過去拍她的背,哄小孩一樣哄她。“表姐,我很喜歡我們班一個男生,但是,他有女朋友了。”原來那個“薛定諤的女朋友”是真的存在,而且,被他愛護的那樣好。表姐嚇一跳,本來想潑盆冷水過去讓她彆惦記彆人的男朋友,可人心畢竟肉長的,手肘也是往裡彎的,她也隻能先想法子安撫自家表妹:“談戀愛也可能分手,結婚也會離婚,你要真喜歡,就再等等,如果實在等不到,那就真不是你的東西,也沒法強求。”許鄧嵐淚眼朦朧:“為什麼不能強求。”那廂裴寂和叢蔚好不容易一起來逛趟超市,沒想到還能被人惦記上。兩個人拎著袋子回家。裴寂去廚房做飯,叢蔚則是進了原來叢文晏的那個房間,房間裡有一個上鎖的櫃子,打開以後,是一個木頭盒子,盒子裡有兩套鑰匙和一本照片簿子。她對著兩樣東西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隻拿出了兩套鑰匙,然後把照片簿子放了回去。廚房裡的人穿著圍裙正在忙,羊毛衫的袖子被他擼到小臂,露出一截肌肉虯勁的手臂,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地鼓起。“裴寂。”叢蔚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叫他。裴寂滿手的醃料,回頭看她。“怎麼了?”叢蔚伸出手,兩套一模一樣的鑰匙,大大小小的掛成一串。“我家在北京有一套房子,是個四合院,在老樹胡同,離你學校不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搬進去住。”她下午聽到裴寂打電話找房子。在首都,租一個完整的房子不便宜,即便麵積不大,對一個大學生而言也足算重壓。裴寂顯然沒想到叢蔚會說這話。那個四合院,是她父母尚在的時候,一家人住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她關於父母的回憶,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都是在那套四合院裡度過的。那樣慘烈的回憶,裴寂原以為叢蔚一輩子都不會再想回到那裡。他的詫異幾乎浮在了麵上,來不及遮掩,就被叢蔚看清了。“你還願意回去住嗎?”索性問了出來。叢蔚躊躇,把鑰匙放到一邊的櫃子上,然後走到裴寂的身後。她沒有伸手去抱他,隻是傾斜著身子靠過去,把臉蛋貼在裴寂的脊背上,閉上眼睛。“我可以回去,你會介意住在我家嗎?”裴寂想轉身去抱抱她,可兩隻手上全是醃料,神色溫柔又憐惜。“我不介意。”你在那裡失去一個家,那我就在那裡再給你一個家。叢蔚抬頭,下巴抵在他的脊骨上,正好對上裴寂扭著脖子回頭看過來的目光。她輕輕笑了笑。兩個人吃飯的時候,接到了柏粵從英國打回來的視頻電話。兩邊時差時,柏粵那邊正是上午十點,穿著一身亮閃閃的羽絨服,在倫敦的街頭給裴寂打視頻。“Hello,mydearbro,Imissyoualot.”“說人話。”“哥,我好想你。”“找我乾什麼,直說。”除了麵對叢蔚,裴寂對其他人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酷無情。“不乾什麼,就是想看看你不行啊,我到倫敦這麼久,你都沒說主動給我打個電話啥的,無情的男人。”柏粵對著鏡頭抱怨,“我就是想跟你說,這邊有個英國妞想泡我,最近對我大獻殷勤,天天守我家樓下,我都不敢回家了,隻能在外麵遊蕩。”“帶那姑娘去眼科看看吧,我覺得可能有點瞎。”“什麼呀,我就不能有仰慕者啊,我很厲害的好不好,專業課第一呢,我剛剛報名參加了一個比賽,獎金3萬英鎊,我想著到時候要是能得獎,請你來英國跟我一塊去領獎。”“你還沒比呢,就幻想自己得獎了,夠可以啊。”“那能跟你比,當年還沒跟小蔚蔚在一起呢,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柏粵這張嘴,遲早要被裴寂給縫起來。一口飯差點全噴出來了,一邊扯著紙巾一邊罵柏粵,眼神偷摸著去看坐在對麵的叢蔚。手忙腳亂直接把視頻電話給掛了。“我……我……”裴寂想解釋。磕磕巴巴剛開口,柏粵的視頻電話又打了過來,裴寂不想接,可叢蔚一直盯著。一接通,就聽見柏粵在那邊哇哇大叫:“小蔚蔚是不是在你旁邊,小蔚蔚!小蔚蔚!我是柏粵啊!你想我嗎?”叢蔚捏著筷子:“要不,我接一下。”裴寂無奈,把手機遞給她。柏粵在倫敦街頭守著守著,就看到手機屏幕裡出現了一張久違的臉。那張臉好像一點也沒變化,跟從前一樣好看,隻是眉宇間稍顯黯淡。他知道叢蔚的事,裴寂當時一個一個找他們請求他們給叢蔚寫信和送禮物時沒細說,但大概講了一下,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沒有深問。柏粵臉上掛著笑,有些誇張地叫道:“哇,小蔚蔚,為什麼你還是這麼漂亮,像個小仙女呀!你看看我,眼角都快長紋了。還有還有,你的聲音好好聽啊,怎麼這麼好聽。”叢蔚看著柏粵耍寶。“恭喜你呀,柏粵,考到了那麼好的學校。”遲到的恭喜,原本他們都應該有一個似錦的前程。不過,她半路掉隊了。“哎呀,你這麼說我都不好意思了,要是沒有你,大家哪能有今天啊。”柏粵擺擺手,“對了,我到時候獲獎,你跟裴哥一起來看我啊,跟我一起領獎去。”裴寂沒答應的事。叢蔚開口:“好。”“他渾說,你還真答應。”裴寂把雞肉剃了骨頭,喂到叢蔚嘴邊。柏粵捂著眼睛扔了一句:“隔著屏幕還要被迫吃狗糧,你們倆就不能放過我。”“嘟嘟嘟”掛斷。給裴寂的微信發了一個生氣的表情包。裴寂笑了聲:“你彆理他,出去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我都擔心他哪天餓死在外。”叢蔚也笑,有幾分懷念:“你知道人以群分的意思嗎?”“啥?”裴寂不懂她的意思。“你也很像一個小朋友,從前就很像。”這句話,叢蔚很早很早以前就想說了。裴寂幼稚心起,聽她這樣說,佯裝生氣,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把叢蔚往自己身上一拖。“誰像小朋友?你再說一遍。”他雙手交叉在她背後,上半身彎下,好像隨時都要把鬆手把叢蔚扔到沙發上一樣。叢蔚條件反射地摟住他的脖子,兩條腿盤上裴寂的腰。“我說,你也像個小朋友啊!”大概此刻屋裡的氛圍是真的很好,足夠讓叢蔚放鬆,她看著裴寂,被他逗得染上幾分笑意。人都說,跟幼稚的人在一起,也會變得幼稚。大概就是這樣的吧。她可以討饒,可偏偏就要挑釁。裴寂作勢就要鬆手,她都能感覺到後背上撐著的兩隻手正在逐漸卸力,還壞心思地抖了兩下。叢蔚輕呼一聲,手臂框緊裴寂的脖子,在裴寂真的張開手的那一刻,拽著他往後一仰。兩個人齊齊栽進沙發裡。脫離青澀後逐漸成長結實的男性壓在她的身上。叢蔚沒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清楚地感受到,裴寂真的已經不再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了。他的身體裡流動著成熟的血液,正逐漸向男人轉變著。叢蔚有些微喘。她的手落在裴寂的後腦勺上,掌心是他短短的頭發,倒著摸上去,刺刺的癢癢的,但並不紮。一時興起,多摸了幾下。耳邊是他低沉的聲音:“你擼貓呢?”叢蔚笑:“裴寂,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很喜歡你,從你第一次在公交車上幫我擋著那個男人的時候開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刻心動的。哪怕那個時候,他們並不熟悉。所以,是叢蔚一步步放任了裴寂的靠近,放任了他的情愫滋長。是她,親自引誘了一個年輕的獵人。裴寂突然就從她脖頸邊抬起了頭,目光灼灼:“你說什麼?”似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咧出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他從叢蔚的背後抽出來一隻手,捏住叢蔚的嘴,捏成嘟嘟的形狀。“你竟然那麼早就覬覦我了,難怪,我說後來怎麼你每次看我,眼睛裡都跟拉絲似的,勾得我抓心撓肝。”他在那兩片嘟起的唇瓣上親了一下,“感情你是有預謀的!”他的目光在叢蔚的臉上逡巡,眼尾微垂,從她的眉梢到唇珠。大概是近來被他養的有了些血氣,淡色的唇瓣也開始泛起了櫻色。剛剛還在吃飯,唇瓣上透著一點點的油光,正好沾在唇珠上,猶如一點晶瑩的櫻桃。裴寂喉頭滾動了兩下,心裡猶如岩漿流動,燙得灼心。猛地低下頭,擒住叢蔚的嘴巴,劇烈而充滿了侵略。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深的親吻。描摹著唇瓣上細細的紋路,掃過她口腔裡的細膩,纏著她的舌尖不放。叢蔚覺得胸肺裡的空氣都要被他吸光了,缺氧的大腦暈暈乎乎。可心跳是從未有過的激烈,抽動著她全身的血液瘋狂流動,手腳都麻成了一片。裴寂其實是個自製力不太強的人,尤其是從小打架,很容易衝動的性子。然而他全部的自製力都用在了此刻,艱難地放過叢蔚,抬頭的時候,眼底都紅了一片,拇指在她下唇上擦了擦,低聲笑道:“雞肉味兒的,我手藝不錯。”叢蔚一張臉全紅了。雙眼氤氳著水汽,眼尾發紅,掛著和她清清冷冷的氣質截然不同的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