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統共就兩天，預賽一天，決賽一天。叢蔚也覺得奇怪，她是個沒有體育細胞的人，可她身邊的朋友，仿佛都很有運動天分。薑杳杳進了決賽，整個決賽組，除了她全是體育生；王詠儀一個從來沒扔過標槍的人，也扔進了決賽，得了個第四名。柏粵和裴寂就不提了，一個繼承了戰鬥民族的血統，男子100米短跑和4*100米接力，爆發力驚人，直接把冠軍砍下來了；一個體能跟野獸一樣，跳高、跳遠、鉛球幾乎是連著比的賽事，他中間都不帶休息，直接闖進決賽，跳遠跳了個第一名，其他也都在前五不等。裴寂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110米欄和1500長跑。如他所說，要讓周奧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臉丟儘，所以1500米決賽遇到周奧，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事情了。為了讓長跑選手得到充分的休息和熱身，運動會的最後一項決賽就是1500米，已經到了周五下午三點半，叢蔚聽見操場廣播裡在叫：“請1500米長跑決賽選手到檢錄處檢錄。”叢蔚坐在觀眾席，一雙手搭在第一排的欄杆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操場對角線那頭。明晉突然從身後躥過來：“跟我來，我讓你進賽場。”神神秘秘。明晉把叢蔚帶到檢錄處，偷偷摸摸叫了個小姑娘出來：“工作證交出來，快快快。”小姑娘跟明晉還長得有些像，柳眉倒豎，不情不願地把掛在脖子上的工作證摘下來扔給明晉：“拿走拿走，低調一點，不要被彆人發現了。”然後把手掌攤開，“你答應我的零花錢，不許耍賴反悔，不然我就告訴媽。”“答應你的還能少了嗎？我用我人格擔保，肯定給你，現在先辦正事。”明晉把工作牌往叢蔚脖子上一套，“直接進場，柏粵在裡麵接應你，你們一會兒就守在終點。”一套動作下來，跟地下黨接頭似的，一個鬼鬼祟祟出來，一個鬼鬼祟祟進去，叢蔚一轉頭就看見柏粵勾著手在檢錄處的門口衝她晃。明晉推著她往裡走：“你們快點，一會兒都開始了。”跟著柏粵進了場，其實整個檢錄處除了幾個體育老師守在那裡以外，其他大多都是高一的學生誌願者，整個後台都是鬨哄哄的，根本沒人發現混進來兩個奇怪的東西。柏粵拉著叢蔚往1500米長跑起始點去。“本來還想找三兒他們幫忙的，結果一問，明晉說他妹妹就是檢錄處的，我心想說真是剛剛好，為了弄到這個工作牌，明晉答應給他妹妹一個星期的零花錢呢。”柏粵一邊走一邊跟叢蔚小聲講悄悄話。叢蔚恍然大悟，難怪剛剛那個小姑娘看上去跟明晉那麼像，一個媽生的能不像嗎？不過，明晉有妹妹這事，可真是被他瞞得嚴嚴實實。兩個人穿過人群，跑到1500米起始點去，8個決賽選手都已經做了起跑姿勢，就等著裁判一聲槍響衝出去。裴寂左右晃了晃頭，鬆了鬆脖子，結果一扭頭，兩個傻乎乎的人就站在裁判邊上，跟招財貓似的，動作極其一致地跟他揮手。他差點一個晃神，腳下就沒站穩。裁判是他們的體育老師蔣真，看了眼裴寂，扣在扳機上的手頓了一下，見他站穩了，恢複了狀態，才吹了聲口哨，然後按下扳機。“砰”一聲，在叢蔚耳朵邊上炸開，聲音太大，以至於她耳邊都開始出現嗡嗡嗡的耳鳴了。一排人跟離弦的箭似的衝出去，在叢蔚眼裡都晃成了殘影。柏粵激動的啊，一下拽住身邊人的袖子，死命地攥著拉扯：“我太激動了，我太激動了，我哥飛奔出去的身影太帥了。”旁邊的人笑了半天，扯自己袖子扯不動：“克製一下澎拜的心情吧，我袖子要被你拽掉了。”柏粵轉頭一看，嗬，好家夥，他還以為拽的是叢蔚呢，結果是蔣真。“哈哈，哈哈，蔣老師見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轉過頭去，“你怎麼跑我這邊兒來了，我還以為你在我右邊兒呢。”叢蔚攤手，聳聳肩。她一直就站在左邊好嗎！長跑拚的是耐力，裴寂一直跟在中間的，時不時超過第三名，時不時跟上第二名，跟第一名的周奧保持著大約一百米左右的距離。周奧半路上回頭看了一眼，嗤笑一聲，真的是什麼話都敢說，大放厥詞也不是這麼個放法，真的當他們體育生平時白訓練了。每一圈路過一直站在起始點的叢蔚，裴寂都會轉過頭衝她笑笑。倒是叢蔚自己，比裴寂還緊張，雙手握著小拳頭，不自覺地縮在胸前，神色嚴肅，直勾勾地盯著他，大概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的心跳有多快。“裴寂體能不錯啊，以前怎麼沒發現，他現在要是高一，我指定得收他進校隊打籃球。可惜現在，你們班耿老師是不可能放人咯。”蔣真在旁邊打趣，彆看他雖然隻是個高中體育老師，可人家是正兒八經體校畢業的研究生，從他來三中教課開始，他組的校隊，每年都能在區域聯賽上拿冠軍。柏粵接著他的話道：“就算耿老師願意，您也招攬不來他。裴哥的畢生心願是當科學家，在求知的路上一往無前。”蔣真“噗”地笑了出來：“他當什麼科學家，準備研究啥？”柏粵：“那我就不清楚了。”叢蔚壓根就聽不進他們的談話。最後600米，一圈左右的距離。裴寂突然發力，雙腿蹬地，身體前傾，兩腳交替的速度明顯變快，不到200米的距離直接超了第二名，直奔周奧而去。蔣真來了興趣：“爆發力也很不錯啊。”不管在彆人眼裡是什麼情形，但在最後一截跑道上，裴寂頭回用儘了所有的力氣和衝勁，盯著前麵那個穿著田徑背心和短褲的人，腦海裡一遍一遍閃過的是那天叢蔚被周奧撞到地上的場景。滿腔的怒意就像是源源不斷的力量源泉，推著他往前跑。突然一陣塑料巴掌來回拍打的聲音傳進耳朵裡。他抬眼看過去。終點處，有個穿校服的姑娘，左手垂在身側，右手拿著一個塑料巴掌拍，瘋狂地搖動著，因為用力過猛而漲得有些紅的小臉蛋，抿著嘴一臉緊張。叢蔚的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喊：裴寂，加油啊！她也很想像正常人那樣叫喊出聲，但她做不到，所以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搖晃拍子上。裴寂勾著嘴笑了出來，他的終點是叢蔚，他勝利的禮物，是叢蔚。周奧算個屁啊。抬腳，擦著周奧的肩膀過去，帶起一陣風。前後幾乎隻有1秒之差，裴寂先於周奧抵達終點，慣性讓他往前多衝了兩步，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拽住他，然後小小個子，香噴噴的姑娘一頭撞進了他懷裡。叢蔚有些激動，拉著裴寂的手不放，小臉上笑意盈盈，有激動有驕傲。【贏了！第一名！】裴寂因劇烈運動而喘著粗氣，肺部有些炸裂的發燙感，心跳也似重錘敲擊，上半身為了呼吸更順暢而微微彎著。他看著叢蔚，許久，側過頭，對著周奧豎起了中指。周奧罵了句娘，雙手撐著膝蓋在原地喘息，看見裴寂挑釁，一起身就要衝過去，被趕過來的第三名攔住：“奧子，冷靜一點，校領導都在。”周奧氣的不行，指著裴寂，要是叢蔚沒看錯，那手指都在抖。旁邊小跑過來一個看上去年過四十的男人，穿著運動服，一過來對著周奧的腦袋就是一削：“我看你平時都白訓練了，輸給一個文化生，你丟不丟人，我還指望著你在全國拿名次，幸虧還沒給你報名，不然我這張老臉真的是要被你給丟儘了。”“丟人，丟人，你隻知道我丟人。好啊！那乾脆彆練了，還練什麼！”周奧衝他一吼，扯下身上的號碼牌，轉身就走。柏粵躲在蔣真身後，看著周奧走了，小碎步跟過來。“那是我們學校體育組的組長，是周奧他爸，說是準備往國家隊送的。”柏粵搖搖頭，“現在看來，不太行啊。”運動會結束，裴寂的成績簡直堪稱亮眼，七項全能，幾乎全都排上了名次，1500米第一名，110米欄第二名，跳遠第二名，跳高第四名，其他都不用說了。蔣真看著他的眼光逐漸痛心疾首：“多好的體育苗子啊！怎麼就一門心思當科學家了。”想不通。——晚上不回家吃飯，叢蔚和裴寂，還有玩得好的幾個人晚上在“小四川”訂了個包房，慶祝他們在最後一次運動會上取得非常好的成績。薑杳杳都難得參加了，在桌子上不停給叢蔚夾菜，說她胳膊不方便，簡直就是一個超級貼心小甜甜。柏粵半道上把自己的碗遞過去，衝薑杳杳拋了個媚眼：“給我也盛點兒湯唄。”薑杳杳被雷得抖了三抖：“勺子給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小心我給你下毒。”柏粵：“最毒婦人心啊最毒婦人心。”裴寂和幾個男生開了幾瓶啤酒，啤酒冒著氣泡，咕嚕嚕倒進劣質的玻璃杯裡，被扭曲的光線襯得光怪陸離。他三指捏著杯壁，仰頭就是一杯。喉結在滿屋的暖光裡滾動。叢蔚看他，第一次覺得裴寂的身上，還有那麼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性感。耳根子一紅，抱著麵前的酸奶就是幾個大口下肚。柏粵繞過薑杳杳，拉著叢蔚捂著嘴說小話：“裴哥酒量不行，一瓶啤酒，準倒，嘿嘿嘿。”薑杳杳咬著筷子，把人從她身後拽出來：“嘿的真猥瑣。”柏粵白眼兒一翻：“猥瑣你了，反應這麼大。”兩隻小學雞突然互啄。裴寂正準備喝第二杯，一隻手蓋在他的杯子上，手背上的經脈被光照得清清楚楚，白得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咽了咽口水，挑眉看過去：“不給喝啊？”【柏粵說你酒量不好】“我酒量還可以的，吃完飯送你回家一點問題都沒有，就喝一點，保證不醉。”裴寂低聲去哄她。叢蔚也是單純，哪有喝酒的人可以保證自己不醉。猶猶豫豫把手挪開，裴寂又是一個仰頭，又是一杯下肚。明晉在旁邊起哄，鼓掌。他也是跟柏粵混熟以後，接近了裴寂，才真正認識了這麼個人，才知道原來聽到的傳言也不都是真的，人能在年輕時候交上這麼一個朋友，是幸運。結賬的時候，明晉被柏粵拉到一邊。“這是裴哥讓我給你的，你收好。”說著柏粵往他手裡塞了五百塊錢。明晉家有錢的很，不然也沒能力把他塞進三中理科最好的班，他壓根不缺錢，隻是他媽一向奉行節儉生活，一天就給明晉和他妹妹一百塊錢，對其他同學來說，一百塊錢已經是學生時代的天價了，但是對於明晉來說，真的很少。這次為了給叢蔚換來那個工作牌讓她進操場，他答應明希給她一周的零花錢。沒想到這事被裴寂看在眼裡記進了心裡，轉頭就把錢給他了。“這乾什麼？我又不缺這幾個錢。”明晉不肯收。柏粵笑著攥緊他的手，不讓他還回來：“跟裴哥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他是個分分毫毫都算得很清楚的人，不輕易欠人錢，也不輕易欠人情分。他總是說，你來我往，相互敬著，乾乾淨淨的關係，才能真的走得遠。”他在明晉的肩膀上拍了幾下，“裴哥拿你當自己人呢。”明晉捏著手裡的五百塊錢，不知道心裡什麼滋味。他不是沒有朋友，作為學生中的土豪，身邊哪能沒幾個跟班兒。但他從來都是那個給彆人兜底，給彆人花錢的人，他用錢買來了不少“友情”，誰都想從他這裡分一杯羹。可裴寂，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