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年級初十就要開學，過了大年初一，假期統共就剩下最後一周半的時間了，寒假作業基本還沒怎麼動的人，目前看來還不怎麼慌。差不多把家裡的親戚走完了，王詠儀初三約了薑杳杳和叢蔚去看電影，賀歲檔連上五部新電影，而且部部賣座，口碑相當不錯。三個人在電影院門口選，玄幻喜劇、戰爭片、戲劇推理、新武俠，其實叢蔚看什麼都行，隻是薑杳杳有嚴重的選擇困難症，半天愣是沒下個決定，王詠儀把她一扯，乾脆利落地做了決定：“彆選了，就看《證詞》。”因為選片子耽擱了不少時間，最後挑座位的時候，就剩下第一排靠邊的三個位置了，沒得選，隻能將就了。兩個小時的電影，高潮迭起、懸疑叢生，雖然對話、場景和演員都奔著喜劇片設定去的，可是也半點沒有耽誤懸疑推理的情節，的確看得刺激。叢蔚仰頭仰了兩個小時，出電影院的時候脖子都僵了，三個人齊齊扶著脖子往外走，邊走還邊說，電影下映前要再來看一次。剛把爆米花桶和飲料杯扔進影院外的垃圾桶。突然就有人從身後猛竄出來，一巴掌拍在叢蔚肩頭，來人興奮得不得了：“小蔚蔚，有緣千裡來相逢啊。”側頭一看，一頭棕色卷毛，除了柏粵那廝還能有誰。薑杳杳在旁邊被他嚇得不輕，捶著胸口大喘氣，一抬胳膊就給了柏粵一個囫圇拳頭。“剛看完電影呐。”柏粵好脾氣地衝薑杳杳笑笑，懷裡抱滿了各種膨化食品還有瓜子，兩隻手都看著兜不住，“真是巧，我們在旁邊KTV包了場子，一塊去玩玩唄，裴哥也在。”薑杳杳的壓歲錢不算很多，還要剩一點留著開學補一點學費，商場裡的KTV每小時價格好幾十，壓根不是普通人家能嗨得起的，她有些想回家。叢蔚敏感，不著痕跡看了一眼薑杳杳，然後拿手機打字。【不了，我們要趕回去寫寒假作業，你跟裴寂說一聲，讓他早點回家】柏粵兩眼一瞪，似是完全沒想到會被拒絕，一下就跳到叢蔚麵前：“彆啊，小蔚蔚，好不容易出來玩，你都陪她們看電影了，怎麼就不陪我們玩呢，裴哥知道了要吃醋的。”王詠儀兩眼一翻：“跟我們還爭風吃醋，腦子確定沒殘。”【真的不去了，我寒假作業還有好多呢，回頭趕不完開學要受懲罰的】看著最後四個字，柏粵一個激靈。耿越放假前說了，寒假作業做不完的，開學直接抄語文課本。“得得得，那你們趕緊回去吧。”話一說完，人就跟猴子附身一樣，一下又躥不見了。薑杳杳沒說什麼，隻是被叢蔚和王詠儀一左一右挽著，就出了商場大門。那廂，柏粵一路小跑進KTV包房，拉著裴寂就說：“我剛剛出去買零食，碰見小蔚蔚她們了，剛看完電影出來。”“嘿，那你怎麼不把人叫過來。”錢權坐在點歌台，手指刷刷在上麵點著。柏粵咽了口口水：“她們說要回去趕寒假作業，老耿放假前說，作業沒做完的，抄語文課本。”他摸摸臉，“我記得我當時還看了一眼下學期的課本，全是字，全是長的和文言文。老耿做的絕啊。”正唱著《失戀陣線聯盟》的明晉突然停了下來，手裡還拿著話筒，冷不丁問了一句：“寒假作業有多少來著？”聲音被話筒擴大，在整間包廂裡盤旋。柏粵一愣，好像，似乎，每一門，都有至少一個練習冊那麼多。兩眼有些發花。“裴哥，你作業做了多少？”柏·失去夢想的鹹魚·粵問。裴寂一放假就去福利院乾活學手語去了，這才休息兩天，作業能做多少，一個字都沒動。他頭有點痛，擺著手指頭一數，得，隻剩七天了。謝放捂著嘴笑，越笑越大聲：“真不是哥們兒嘲笑你，為了個屁寒假作業愁成這樣，還是第一回見。”——歌也沒唱嗨。幾個人灰頭土臉地回家。裴寂一進屋就看見裴讓手裡拿著支筆，在他作業本上劃來劃去，湊近一看，鬼畫符已經畫了一本子了。頭痛。裴天成哪能不知道自家兒子什麼德行，還樂顛顛地跑過來嘲笑他。等笑完了，給裴寂手機裡打了一千塊錢。“是不是傻，這麼好的機會。打電話約人出來寫作業啊，到時候碰碰小手，一起吃吃飯，感情就這麼一升溫，嘖，穩了。”裴天成一副身經百戰的情聖模樣，身上圍著件圍裙，手裡還揮舞著一把鍋鏟，模樣真是猥瑣的可以。裴寂一邊嫌棄著，一邊又覺得他說的頗有道理，一回屋就給叢蔚發了消息。【我回家了，沒在外頭多待】半晌，收到個表情包，貓貓摸頭，旁邊寫了個“乖”。裴寂抱著手機笑，嘿嘿嘿像個大傻子。【明天陪我去寫寒假作業行嗎？就在市圖書館，我去接你，我作業還有好多。垂淚.JPG】叢蔚知道裴寂去學手語耽擱了時間，其實一整個寒假，他也就初一初二休息了兩天而已，作業沒做完，那耍可憐的樣子，讓她心裡發軟。【好】裴寂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明天早上十點，我去接你，穿多點，外頭冷】又是一張表情包。貓貓點頭。裴寂大跨步出了屋子，把正在認真吃貓糧的小貓往懷裡一揣，又大跨步回了屋裡，可憐小短腿貓滿臉茫然，嘴裡還機械咀嚼著凍乾小肉肉。把那貓拿著來回擼了十幾下，又是揉耳朵，又是抓下巴。人都要興奮得沒邊了。——初四早上七點，天剛蒙蒙亮，裴寂就睡不著了，兩眼一睜，雙手握拳，“嘿”一聲從床上跳起來，一頭鑽進自己的衣櫃裡，這裡翻翻那裡找找，光是穿衣服，就穿了一個多小時。穿完還在鏡子前來回看，騷包模樣令人發指。九點出門，公交車上隻有寥寥數人，沿路過去，街邊的店鋪大多也都還沒開門，冷清得很。這條路，大概隻有過年的時候不堵，二十分鐘就能到大梨苑巷車站。“十二月”居然開張了。裴寂站在車站，能看到店鋪門口掛著“營業中”的牌子，心裡感慨，真敬業。跟叢文晏一比，自己實在是差勁，也不知道到時候叢文晏願不願意把叢蔚交給他。腦補少年又開始操心起了自己未來的事業，大學要選個掙錢的好專業，以後要把叢蔚養得白白胖胖，十指不沾陽春水才好。想著想著，恍惚中好像看見叢蔚衝他走過來。傻笑兩聲，然後看人越走越近，揉揉眼睛，是真的。低頭再看一眼手表，才九點半，急急迎過去：“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你不是也來這麼早嗎？】裴寂來接她，通常會提前二十分鐘到半個小時，冬天還沒過去，外頭天寒地凍的，她心疼他在車站等著。“那咱們出發去圖書館了？”【走吧】上了公交車，看見叢蔚兩隻手放在嘴巴前哈了兩口氣，裴寂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口袋裡還揣著暖手蛋，趕緊塞過去，然後兩隻手一攏，就把叢蔚的手包在了掌心裡。他也不肯撒手，彆彆扭扭坐在椅子上，手還固執地抓著，打死不放，等開學了，在學校裡，這種機會是用一次少一次，誰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蹲著那個變態的副校長。叢蔚也就隨他去，縱容得不行。等把作業本抱出來，裴寂才知道叢蔚其實已經做完了。“你昨天跟柏粵說你要回去趕作業，把他嚇得不輕，還以為你真沒做完呢。”裴寂嘀嘀咕咕。叢蔚給他比劃。【KTV消費太貴了，而且嘈雜，不適合我們去】嘈雜？開玩笑，叢蔚一個連酒吧、賽車場都去過的人，還會覺得KTV嘈雜。裴寂搖搖頭，猜測那就是第一個理由了。心裡記著下次囑咐柏粵，找地方玩記得找些物美價廉的。一個埋頭寫作業，一個低頭看書。桌子底下，一雙大腳把一雙小腳牢牢地夾著，小腳也不掙紮，並攏擱在地上，乖乖呆在包圍圈裡。叢蔚還時不時抬頭去看他作業寫得順不順利，遇到解不開的地方，就順手給他寫上一串解題思路。有叢蔚這麼個外掛的存在，裴寂做作業的效率和速度簡直就像是坐火箭升天一樣，一個上午就把最頭疼的數學搞定了一半。中午找了圖書館附近一家提前開門營業的網紅餐廳吃咖喱。兩個人剛落座，身後就有人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整間餐廳，零散分布著三四桌客人，唯獨裴寂身後那一桌，非要挨著他們坐下。那人跟他背對背，長得不賴，濃眉大眼，唇瓣極薄，顏色淺淡，看上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耳垂上卡著一個黑色耳釘。“好久不見，裴寂。”那人聲音嘶啞，似笑非笑。裴寂猛然轉頭，對著那個後腦勺看了半天，吐出兩個字：“傅琛。”那人也回頭。叢蔚才看清楚，傅琛右邊眉毛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直接截斷了他的眉毛，因著這疤，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凶惡不好惹。“約會呢？”傅琛揚揚眉。裴寂立馬站起身，把叢蔚嚴嚴實實遮在身後：“你回來了？”傅琛也不計較：“你都出來這麼久了，我不回來不像話吧。”他點了根煙，也不急著抽，隻拿著煙蒂，眼睛看著那抹火星，“在裡麵日子不好過吧，聽說你現在成了好學生。我在外麵日子也不好過，不過，托你的福，命大。”“咱們當時說好了，我進去，事情翻篇。”裴寂咬肌鼓了鼓。傅琛也站起身，伸手拍拍裴寂肩膀：“彆緊張，我沒想乾什麼，今天純屬碰巧。開年，我就去當兵了，當年我輸給你，以後，可就不見得了。”說完，不等裴寂回應，又自言自語道：“算了，我在這兒，你也吃不下，我還是走人吧。”把煙往桌上一摁，瞬間把桌布燙出了窟窿，“對了，妞兒不錯。”——一頓飯，裴寂吃得煩躁。下午回圖書館，人也靜不下來。叢蔚愁眉苦臉歎了口氣。【你怎麼了？】裴寂把筆一扔，人往椅子上一靠，雙手從發際線往後一擼頭發：“中午碰到的那個人，三年前，我把他捅了一刀，他進醫院，我進少管所。”叢蔚的嘴巴微微張大成一個圓形，手掩著嘴，有些驚訝。“他不是個壞人，當時的情況也很複雜，那一刀是我過激了，他送進醫院聽說搶救了好幾天。我沒臉找關係通路子，索性就去少管所蹲了一年，兩不相欠。”【怎麼回事？】裴寂抹了一把臉，其實就他心裡來說，這事不是很想再提起，但是告訴叢蔚，好像也沒有那麼讓他不能接受。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