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莊中。安南月也不在乎他們行不行禮,見他們沒有自己的允許就自顧自的直起腰來,她微微一笑。她隨意的坐下,微笑著開口道:“諸位尋孤有何事?”有位家主朗聲道:“陛下還不知我們尋你什麼事?難不成您就眼睜睜的看著那亂臣賊子把持朝政?”安南月拿起手邊的茶,以茶蓋撇去其上的茶葉,又輕吹了吹,喝了一口茶方道:“這位家主可噤聲。攝政王可不是好相與的,開罪了他,隻怕誰也救不了你。”那位家主正要說話,看見安南月的麵容。表情卻立刻變得驚駭起來。隻見安南月姣好的麵容上從鼻尖氳出兩道血跡,血色襯得少女的臉有一種血腥的美麗,唇邊也溢出血跡,染的她的紅唇越發豔麗。安南月感到兩股熱流順著鼻尖向下,口中滿是腥甜。隨即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暗一脫下外衫裹住安南月的身體將她抱起放在身後的椅子上,以身護之。他眼神犀利,殺氣四溢。隻聽暗一厲聲喝道:“諸位刺殺皇帝!當真好膽!”諸位家主再蠢也知道自己是被設計了,既然這口鍋已經扣在了他們的頭上,那麼隻能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仆婢給做掉,反正他們在這彆莊裡也埋伏了不少人手,不論是來再多的人,他們都能讓他們留在這裡。到時再遮掩事實,推出個替罪羊來便可脫身。在各位家主的眼裡,安南月隻是個傀儡皇帝,手中哪有什麼勢力,他們今日為了方便行事,還特地沒有告訴齊國公等保皇黨的人。這到底輕視了她許多,安南月的確沒什麼勢力。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安南月與顧昭泫的關係卻極不簡單。安南月為了朝中穩定,避免如同先帝時的激烈的黨爭,主動放棄了手中的權力,任由顧昭泫接管,他也不負眾望,手段雖血腥,在民間的名聲也不太好,然而治下海清河晏,極大的保障了底層民眾的生存。周家家主卻十分謹慎,他在諸位家主要對暗一下手之時便帶著周瑾隨便胡謅了個理由遁走了,他的直覺告訴他,此事絕對不簡單。果真,周家家主在出彆莊之時便發現,自家安排人手竟是悄無聲息失去了蹤跡,他神色一時之間凝重了起來,他們還是太輕視皇帝了。好在周家家主留了後手。足夠他們從彆莊逃出。正當眾人圍攏將要對二人下手之際,內室的門被一腳踹爛,幾支箭瞬間穿透了幾個家主的手臂,顧昭泫著一身玄色長袍,臉帶麵具,眼底血色湧現,渾身的血色煞氣蔓延開來。他一進來便看見躺在暗一身後的安南月,少女麵上有血汙,罩著男人的外衫,臉色蒼白,弱不勝衣,顧昭泫目眥欲裂。他凶戾的喝道:“你們該死!!!”錐心迅速帶人衝進來控製住了幾位家主。那位挑釁安南月的家主怒道:“卑鄙!”顧昭泫連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沒有。雙手顫抖的抱起安南月,一把將外罩的衣衫扔給暗一,眼神暴戾的看了他一眼,暗一立刻低垂了頭。他快步抱著懷中的少女疾奔回宮,正要上馬時,懷中的少女忽然睜開眼睛,對他眨了眨眼睛。顧昭泫一時愣住了,少女推了推他的胸膛:“放我下來啊,不是給你留了紙條說是假的了嗎?”男人雙唇顫抖的道:“你無事?”安南月見他嚇得嘴唇的白了,覆在她背後的大手微微顫抖,才終於明白自己做了多大的錯事。她先前隻想著以身犯險可以一勞永逸,削弱世家的實力,還可幫助顧昭泫一舉三得,卻忘記考慮男人的感受,明明之前有人夜襲宮中他已是不安,如今她主動以身犯險,隻怕男人要瘋。是她錯了。安南月雙手捧住他的臉,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歉意和後悔,她輕輕的吻在他沒帶麵具的半張臉上,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沒考慮你的感受。以後都聽你的,都聽你的。”顧昭泫站立良久,眼底情緒翻湧,血色蔓延,周身的煞氣越發濃重。蘇念安瞧著攝政王如此恐怖的氣勢,和與他對比之下身形嬌弱的少女,不由得為少女捏了一把汗。他派人往彆莊裡探過,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原本是想趁亂將陛下搶走,誰知攝政王來的如此之快,看這人的模樣。他再蠢也知道今日的謀算絕不會成功。他為了不讓攝政王發現,離得極遠,隻能看見攝政王強硬的帶著少女,神色不渝,他甚至以為下一秒攝政王就要對陛下動手。但並沒有。他輕輕的把少女放下來,為她理了理衣襟,為她擦淨臉上的血液。對於少女的道歉一點也未曾理會。又抱著少女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向宮中駛去。但從蘇念安的角度看來,雖然攝政王並沒有動手,行為還很是親昵,可攝政王周身環繞的冷意和少女惴惴不安的神情,足以證明攝政王威脅了少女,並且強硬的限製了少女的自由。待他們離開後,蘇念安手心的扇子停止了敲打,少女雖是皇帝,可看起來像是被攝政王緊緊的控製。沒什麼自由的樣子。打探到的消息有些許不對。事有蹊蹺。要回去同父親商量一下。錐心留在彆莊與暗一一同收拾殘局,他對暗一道:“王爺今日震怒,你隻怕是要受罰了。”暗一苦笑:“都是主子,有什麼辦法呢。”二人無奈苦笑,如今隻希望陛下莫要讓王爺太過生氣吧。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回宮時已是夕陽餘暉籠罩,紅牆琉璃瓦的宮苑被蒙上一層輕紗,天邊的日輪周邊染上橘紅色的火焰。顧昭泫不發一言的將安南月帶回宮,紅佩早已在宮中等候,瞧見攝政王冷凝的神色,她心生懼意,戰戰兢兢的上前行了禮。顧昭泫理也沒理,徑直向前走,安南月連忙讓紅佩起身,小跑的跟上男人的腳步。以往他再如何生氣都不會不顧她的感受,常常遷就她的速度,願意和她漫步,如今隻怕是氣的狠了。待回到清和殿,顧昭泫讓人關上殿門,殿中隻留他們二人。他逼近安南月,眼神冷漠,周身涼意愈深,他氣勢太盛,安南月略有些害怕,後退了一步。這個舉動卻讓他神色愈加不悅。他伸出手摩挲安南月光滑細膩的臉頰,唇邊彎起一個冷漠的弧度,隻聽他冷酷道:“此次助你的人,都該死。”他要殺雞儆猴,叫彆人下次不敢在幫他得寶貝做這種危險的事!安南月驚恐的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卻見他黑沉的眸子裡滿是涼薄,這個男人終於是露出了他殘酷而冷漠的本性。在顧昭泫看來,所有能讓安南月離開的因素都應該通通消滅掉。他默許屬於她的暗衛留下,是為了保護她,如今卻讓她以身犯險。這樣一來,這些暗衛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安南月一把抱住他的手,哀哀求情道:“彆這樣好不好,以後我的暗衛都給你統率,你彆傷害他們,都是我逼他們的,他們沒有錯。”他無動於衷道:“不這樣做,你不長記性。”安南月瞪大了眼睛看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個小小的顧昭泫,男人在她的眼睛裡看見帶著麵具扭曲的可怕的自己,眼底皆是血色。說完他便轉身要走,安南月不肯,死死的抱住他的腰,哀求他:“先生,先生您彆這樣,您彆這樣,彆傷害他們,都是我的錯!”顧昭泫伸手去掰小姑娘的手,她卻抱的死死的,強硬的掰開隻怕懷中的少女要受傷。他這次沒那麼容易妥協,這一回少女敢以身犯險,下一次呢?他會不會就見不到她了?必須給她一個教訓!他不肯妥協,少女也不肯放開他,生怕放了手暗一他們就沒命了,二人僵持了許久,忽聞少女開口道:“我……您要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您,但是先生,請您放過他們吧。”聲音已是隱隱帶了哭腔,他發現自己心軟了,他受不得她掉眼淚。又聽她哀哀的道:“先生……我以後真的都聽您的,再也不做這等危險的事情了。”良久,方才聽見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所言一切當真?”眼見著有些希望,安南月認真答應道:“自然當真!”“也好。”顧昭泫的心緒已經平靜下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們的懲罰必須要。”安南月怕他懲罰太重,連忙求情:“先生,若是要懲罰,不如罰他們為您的仆婢三日吧?”這懲罰著實太輕了些。顧昭泫理了理安南月的鬢發,唇邊卻彎起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他想起今日看見安南月時她身上暗一的衣服。他們的暗衛多與他們年紀相仿,安南月的暗衛多為少年,雖是如此,實力卻不欠缺,暗一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年紀輕輕能做上暗衛首領的位置,足夠說明他的本領。安南月如此為他們求情叫顧昭泫忍不住猜疑他們之間有什麼,哪怕他知道,安南月絕不會如此。可他從未有一次不想起月夕節那天,那些人說他們不配,不配!他輕聲道:“好,再加一百鞭。”安南月高聲道:“先生!先生何必與他們如此計較!”顧昭泫的手已經移到她的後頸,少女脆弱的命脈皆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問:“你為何總為他們求情?我不殺他們已是榮幸,不過一百鞭而已,你為何不肯?”“因為他們沒有錯!他們隻是聽從我的命令而已!”“他們沒有阻止你!”“暗衛隻有聽命的份!沒有反駁的份!”“你為了他們反抗我?”“沒有!”她低低的回道:“我沒有。”她不喜歡這樣,也不喜歡和他吵架,安南月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又委屈又難過道:“我好累,我也不想和你吵架了,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男人似是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將懷中的少女抱起:“放手,我抱你去床上休息。”安南月順從的放開了摟著他腰的手,任由顧昭泫把自己抱起來。他神色依然冷漠,動作卻輕柔極了。安南月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態度變得好了些。忍不住又為他們求情,她固執的想得到一個答案。顧昭泫怕她身體不舒服,著紅佩叫了早已候在門外的祈老太醫進來,祈老太醫看安南月臉色蒼白的模樣,捋了捋胡子。經曆的事情多了,他很快察覺到兩個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但他也不敢多說什麼。上次他闖進二人的臥房,雖是為了陛下的身體好,仍是讓顧昭泫氣的不輕,暗地裡給了他警告。祈老太醫也知道上次自己行事有些過了。於是所有的警告照單全收。祈老太醫把了脈,細細檢查了一遍,捋了捋胡子道:“無妨,隻是心緒起伏過大,我開個靜心凝神的方子便是,隻是王爺可莫要在氣陛下,難保陛下不會有什麼閃失。”說著便與紅佩下去寫方子抓藥了。顧昭泫皺眉坐在床邊,拉過被子給安南月蓋上,臉上仍是不太愉快的神色。安南月扯了扯他的袖子,顧昭泫悶了一口氣,冷聲道:“以後你的暗衛便由錐心帶著,此事讓他們罰二十鞭,小懲大誡。”這是要收回她的暗衛的意思。安南月摸了摸鼻子,眼底又重新含了些許笑意不住的點頭:“嗯嗯,好的。沒有問題。”反正她的暗衛裡原就有三成是攝政王的人,剩下的七成隻要有玄威令也不是問題。安南月記得顧昭泫應該是知道玄威令在哪的,她便也沒多說什麼。顧昭泫依然沒什麼好神色,他道:“這幾日你便在殿中給我好好反省,彆想踏出一步。”安南月擔心道:“那朝中如何是好?莫非又要稱病?”顧昭泫道:“這就不必你擔心了。睡吧。”安南月一向很相信他,聽他這麼說,便放下心來,拉了拉被子,沉沉睡去了。顧昭泫沉默的盯著安南月睡著的模樣,少女的臉瓷白無暇,他喉結動了動。眼底情緒翻湧,充滿了想把她生吞活剝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