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枷坐在教室裡心不在焉地將張倩買回來的麵包啃完後，何子光總算回來了。她目光殷切地看著他走進教室，而後從自己身邊經過，最後在自己身後落座。但是想問的話卻一直問不出口。以什麼立場問呢？她絞儘腦汁卻不得要領，總覺得隻要一問出口，她那點無法宣之於口的小心思就會被人拎出來當街示眾。每個懷揣著秘密的人，都有一種草木皆兵的慎重。“喂，何同學，聽說學神要退出學生會了，真的假的？”在她猶豫不決、搖擺不定的時候，一旁的張倩輕而易舉地將她的疑問問出了口，她在心裡默默給張倩道了個謝，慣犯似的豎起耳朵偷聽。“你聽誰說的？”何子光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並不知情。張倩一臉的你居然不知道，看來跟學神關係也沒有多好嘛。“就經過理科樓的時候聽人說的啊。”她說。何子光沒接話，掏了手機出來打電話。張倩看著他的動作驚了一下。手機，違禁品啊！電話那頭沒有接通，何子光又乾淨利落地將手機扔回了桌洞，起身出了教室。“看來他也不知道。”張倩拿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艾枷。後者欲蓋彌彰往練習冊上填答案的手一頓，輕輕地“嗯”了一聲。午休的預備鈴已經響了半天，理科（1）班的教室依舊熱鬨非凡，一點重點班優良作風的自覺都沒有。何子光站在門口往裡張望了一眼，沒見著程錦司，倒是李完那貨挺紮眼，坐在座位上跟四周的人侃大山，整個教室就屬他聲音最大，頗有指點江山的風範。何子光沒看到程錦司，隻能抬起手叩了叩門。教室裡的人一驚，以為是老師，立馬各歸各位，睡覺的睡覺，做題的做題，動作快得讓何子光瞠目結舌，感情你們重點班也就這副德行啊。李完在叩門聲一響的時候就立馬往桌子上一趴裝睡，慫得沒眼看，和剛剛指點江山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見半天沒動靜，他裝作胳膊壓麻了翻身的模樣往外瞟了一眼，目光剛好和門口抱著手臂似笑非笑看著他的何子光撞個正著。他表情一哽，對自己剛剛的表現實在有些難為情，猶豫了一下才摸著鼻子坐起來出聲討伐他：“老何，你有病啊，沒事裝什麼老師嚇人！”其他人一聽，也往門口看過去，發現不是老師，終於鬆了一口氣，解除警報，教室又恢複了吵吵嚷嚷的模樣。何子光對李完說：“出來一下。”李完立馬眉開眼笑，屁顛屁顛地跟出去了。“怎麼了老何？”李完走出來，嘴上沒個正型：“是不是想我了？”何子光沒理他地話茬，問他：“程錦司呢？”李完臉色一垮，嘟囔道：“搞半天不是來找我啊，害我擱這心花怒放了半天……”何子光沒聽清：“你說什麼？”李完一頓，連忙改口道：“沒什麼，你說老程啊，估計在學生會待著呢，你找他做什麼？”聽完這話，何子光麵色一沉，看來這事李完也不知情，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把話告訴了他：“老程退出學生會的事你知道嗎？”“什麼玩意兒？”李完覺得自己怕是出現了幻聽：“你再說一遍。”“我說，老程退出學生會這事你知道嗎？”“艸！”李完暗罵了一聲，“你等著，我找他去。”“哎，你上哪兒找他去？”何子光追上他，試圖阻止他沒頭蒼蠅似的亂竄：“等他回來再問嘛，這會兒都午休了，被老師逮著你不怕又寫檢討啊？”李完揮一揮手臂：“老子管不了那麼多。”“那我跟你一起。”兩人剛走到理科樓入口就和迎麵走來的正主碰了個麵對麵。三人具是一愣，程錦司看著這倆人急吼吼的模樣，還以為教學樓要炸了，調笑著問道：“你倆這欲火難耐的樣子是打算乾什麼去呢？”李完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就問他：“你他媽退出學生會了？”程錦司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就為這事啊？”李完沒心情跟他調笑：“你就說是不是吧。”程錦司：“嗯。”“你他媽……”李完爆粗口，臨了被何子光拉了一下胳膊，他頓了一下，耐著性子質問他：“你他媽夠不夠朋友，這麼大事都不帶跟我們商量的？”程錦司一臉淡然：“這有什麼可商量的，又不是什麼大事。”“怎麼就不是大事了？”李完不滿道：“當初說好了的，一起在學生會‘為非作歹’的！你怎麼就能背叛革命私自潛逃了呢？我不同意！”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何子光實在是對這個豬腦袋無語，他拉開李完，麵色凝重道：“是因為葉旭良嗎？”高三理科（1）班的葉旭良，江城市寰宇集團老總的兒子，一中有名的一霸，表麵上乖學生模樣，仗著家裡財大氣粗，背地裡小動作不斷，是個名副其實的小人、偽君子。對學生會長覬覦已久，在上學期競選輸給了程錦司，一直在心裡憋著一口氣，隔三岔五沒事找事。聽到這個名字，程錦司嗤笑了一聲：“有他什麼事，老子不想乾就不乾了。”“臥槽！”李完也是虎軀一震：“那孫子還揪著你不放呢？”何子光冷哼：“鬼知道。”“差不多得了你倆，”程錦司打斷兩人的臆想：“我就是單純的不想乾了，跟其他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倆也彆疑神疑鬼地煩我，多大點事啊，我就圖個清閒怎麼了？”兩人見狀，知道他這是鐵了心了，沒再多說什麼，李完脖子一哽：“那老子也不乾了。”程錦司樂了：“你要退了，你以後‘違法亂紀’的光榮事跡誰給你兜著？”李完理不直氣也不壯：“管他呢，大不了以後早上不遲到了唄，再說了，我還有老何呢。”說著他就搭上了何子光的肩膀：“老何啊，以後叫哥哥起床這項光榮的任務可就得交給你了，你一定不能辜負我的這番重托啊！”何子光一臉嫌棄地揮開他，對程錦司說：“那行，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先走了。”程錦司點了點頭，和李完目送著他頭也不回地進了隔壁文科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家老何越發有魅力了？”李完突然問。程錦司看神經病一樣瞟了他一眼：“有病就去吃藥。”整個下午，艾枷都過得很焦躁。何子光回來後，張倩睡了一通午覺，醒來完全忘了自己帶回來的這個大八卦，也沒追著人問學神退出學生會的事了，而是執著於關注文（3）班的班花和理（2）班班草早戀被年級主任抓到的事。雖然這件事，顯然比程錦司的事更有八卦價值。艾枷十分無奈。最後一節晚自習，艾枷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談了一下最近的學習情況，回教室的時候晚了一點，班上的人已經差不多走完了，怕錯過末班車，她抓緊收拾完書包，正打算走，卻和落了東西去而複返的何子光碰了個正著。“你還沒走？”何子光見到她愣了一下。“在班主任辦公室耽擱了一下，你落東西了？”“嗯，”何子光走到自己座位上，從桌洞裡摳摳索索：“手機好像落了。”艾枷：“哦，那我先走了，教室門你關吧。”“好。”手機不知道掉那個角落了，何子光半天沒找到地兒。“哎等等！”何子光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開口叫住了已經走到了門口的艾枷。“啊？需要我幫忙嗎？”艾枷回頭問。“不是，”何子光皺著眉糾結了一下，好像不知道這話是不是該說，空氣裡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想通了般，語氣有些艱難道：“那個，程錦司退出學生會，是他自己想退，沒什麼彆的事，你不用擔心。”艾枷完全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個，整個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作何回應。何子光看出她的窘迫，解釋道：“我隻是看你下午心不在焉的，一直想問我也沒說出口，放心，我不會告訴彆人，如果你需要，我們可以當作今天的對話並沒有發生。”既然他話說到這個份上，艾枷也不好再狡辯或者否認什麼，她長舒了一口氣，問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除夕那天，”何子光終於摸到了手機，拿出來裝進口袋裡，一邊往門口走一邊道：“那天在江邊，你看他的眼神，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艾枷笑了：“有那麼明顯嗎？”“老實說，挺明顯的。”何子光鎖好了門，問道：“一起走嗎？”“好啊。”艾枷回。“我一直以為，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的。”兩人下樓梯的時候，艾枷說：“被你撞破，其實我還挺開心的，就這樣喜歡他，真的太孤單了。”暗戀本就是一場孤單而無聲的戰役，她太缺也太需要一個傾訴口了。何子光深以為然，問她：“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他呢？”“是啊為什麼呢？”艾枷自己也在探索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個問題我也無數次問過自己。”“那你找到答案了嗎？”艾枷點頭：“介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何子光：“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