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橫禍(1 / 1)

艾枷還是沒等到許紅梅給她打電話就匆匆回了家。她沒帶鑰匙,有些焦急地拍了拍門,幸好門很快就被打開了,開門的是許紅梅,看到是她表情有一瞬間變得不太自然,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怎麼就回來了?不是讓你等電話嗎?”“二叔他們呢?”艾枷沒注意到她的神色,迫切得想知道早上那場鬨劇的結局。許紅梅歎了一口氣:“走了。”“走了?”艾枷有些難以置信,她很清楚二叔和二嬸到底有多難纏,就這麼走了她怎麼都不會相信,很快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把抓住許紅梅的胳膊:“你們是不是給了他們什麼?”許紅梅沒正麵回答她,而是輕輕地說了一聲:“進屋吧。”語氣透著說不清的疲憊。艾枷一哽,直覺發生了什麼很不好的事情。她一進屋,目光就先把家裡掃了一遍,發現屋子很明顯已經被重新收拾過一遍,看上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卻沒看到她爸艾東明。“我爸呢?”許紅梅沒出聲,在廚房不停地擦東西。艾枷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強,她上前一把抓住她媽不停擦桌子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睛:“媽,我爸呢?”許紅梅掙開她的手,依舊沒有說話。“媽!”艾枷忍不住大喊了一聲。許紅梅像是被這一聲媽刺激到了某一根神經,用力將抹布往桌子上一甩,臉上的表情似是有發泄不完的怨氣,但更多的卻是悲愴。艾枷被這動作嚇得抖了一下,心更加往下沉了,她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聲:“媽?”許紅梅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沒將這股無名火發泄出來,她抬手順了順自家閨女剛在外麵被風吹亂的頭發,用了十足的力氣才終於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什麼異常:“瞎嚷嚷什麼呢?街坊四鄰都聽見了。”艾枷當然看出了她的欲蓋彌彰,但一時也沒想到要怎麼繼續追問下去,她靜默了一瞬,上前一步拿過許紅梅剛剛丟在桌上的抹布,說:“我來幫你吧。”說著就開始悶頭乾活。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隻剩下艾枷擦擦洗洗的聲音,母女兩個人都詭異的沉默著。許紅梅目光一直緊盯著她的動作,知道這是她在用她的方式和自己對抗,直到艾枷第四次準備去擦桌上放著的水杯的時候,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妥協地開了口:“你爸去醫院了。”艾枷終於放過了那個被她擦得快掉了一層漆的杯子,放下抹布轉身問她媽:“醫院?好端端的去醫院做什麼?是不是我二叔……”“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許紅梅打斷她解釋道:“不是你爸爸怎麼了,是小軍。”“小軍?”艾枷更疑惑了,“小軍怎麼了?”許紅梅疲憊地扶了扶額頭,早上的鬨劇仿佛還曆曆在目,平心而論,她是真的不想自己的女兒摻和家裡這檔子爛事,但同時她也意識到艾枷現在差不多也長大了,總有一天,這些事情她總要麵對的,與其現在對她藏著掖著,還不如早點讓她知道得明明白白。“早上看我把你你打發走了之後,”許紅梅走到客廳找了把凳子坐下來,將早上的事情娓娓道來:“你二叔跟你二嬸知道他們估計也討不到什麼好處了,話儘往難聽了說……”“你管她說什麼!”艾枷插嘴道。許紅梅沒理會,繼續陳述:“這些年,你二叔二嬸什麼德行,雖然我跟你爸沒怎麼明確地說過,但是這麼多年,你自己肯定也感受到了七八分,媽知道你心裡有數。”艾枷點點頭。“前兩年你奶奶剛走,我和你爸來了江城之後一直也沒回去過,所以每回他們來要東要西得時候,我們都看在沒有最後在老人家麵前儘孝的份上能給的都給了,但最近幾回,他們越發得寸進尺,居然想讓我和你爸供艾軍上學,還要幫他們租房子,那不就是相當於讓我們供著他們一家人唄!”艾枷繼續點頭,心裡很了然。“可是平心而論枷枷,我跟你爸一點都不欠他們什麼,如果我們做錯了什麼,那唯一的過錯就是你爸他投錯了胎,當了他艾東強的大哥,活該被他們欺負一輩子!”艾枷:“媽,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是……可是這跟我爸去醫院有什麼關係?”許紅梅:“枷枷,你不懂,不懂原來人壞起來是真的能壞到那種程度的,你知道嗎?他們居然連自己的兒子都利用!艾軍才5歲,居然故意讓滾燙的開水往他身上潑!”“什麼!”艾枷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來,她早上剛灌滿開水放在櫃子上的熱水壺不見了,她滿臉不相信:“怎麼會?他們怎麼能……怎麼能這麼無恥?”想到當時的場景,許紅梅同樣也覺得自己在做夢,明明熱水壺好端端得放在那裡,怎麼就突然砸了下來,正好砸在艾軍的身上呢?直到現在艾軍的慘叫都還猶在耳邊。怎麼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呢?大概就是,天都塌了。艾枷上前頓了下來,握住許紅梅的手,紅著眼眶道歉:“對不起,媽對不起,是我,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把熱水壺放在那個位置,是我……”艾枷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起來,因為她很清楚,如果嚴重的話,他們家接下來要麵對得是什麼,她二叔一家將會成為他們無論如何都抵賴不掉的債,無底洞一樣,填都填不完。她很想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可是攬完之後呢?她又能做什麼?“我有時候真的挺後悔的,”許紅梅忽然開了口:“如果當初我不嫁給你爸,現在是不是就可以過得好一點呢?”“媽……”艾枷有些害怕地叫了她一聲。一直以來,許紅梅在她麵前都是堅強而強勢的,她主導著一家人的生活,在最苦最難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說過一句埋怨的話,每天一睜眼,都在為了怎麼把日子過好而努力著。雖然沒有說出來過,但艾枷一直都很崇拜她,像很多小女孩那樣,盲目地崇拜著自己的媽媽,是她讓他們一家人能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裡勉強活出了一個人樣。可是現在,女強人說她會後悔,會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做錯了選擇。當她說,如果沒有嫁給艾東明現在會不會過得更好的時候,某一瞬間,艾枷真的很想附和她。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會失去她。她自私地想要留住這個世界上,對她而言唯一的兩個親人,想要他們和自己緊緊地綁在一起。許紅梅似是察覺到了她明顯的不安,她抬手捏了捏她柔軟的耳垂,柔聲安撫道:“想什麼呢傻閨女?媽就是說說而已,我那麼愛你爸,怎麼會離開他呢?”艾枷一把抱住了許紅梅的腰,埋首在她懷裡,藏住了自己控製不住往外流的眼淚,轉移話題地問道:“媽,你為什麼會那麼喜歡我爸呢?”許紅梅剛剛傾訴完了那些不公,心情似乎很是放鬆,她縱容了自己早熟的女兒賴在懷裡跟她撒了一會兒嬌,耐心地回答她的問題:“大概是因為,他是我的光芒吧。”艾枷很少聽起父母談及他們當年的故事,她不知道他們有著怎樣刻骨銘心的過往,但“光芒”這兩個字卻令她內心狠狠地戰栗了一下。多麼虔誠的兩個字。透過這兩個字,她感受到了某種前所未有的孤勇和壯烈。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許紅梅沒有跟艾枷多說,那是一份專屬於她的珍貴記憶,是她的青春,是她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黑夜裡唯一能慰藉她的東西,同時是她心底最柔軟的一部分。即使是自己的女兒,她也不願過多透露。正如程錦司之於艾枷。大人和小孩,都有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秘密,因為有這個秘密,她們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忽然就多了一點獨特的意味。那天,艾東明回來得很晚,所幸艾軍的燙傷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在醫院住了幾天,花完了夫妻倆小半年的積蓄,許紅梅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大年初一一過,就和艾東明拉著水果攤為了生計奔波。艾枷也沒閒著,一有空就跑去幫忙,拒絕了好幾次張倩的外出邀約。這場低氣壓終究沒有壓垮他們,他們像這座城市裡最不起眼的雜草,即使被踐踏也依舊要堅強地活著。送走艾東強一家那天,張亞群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大鬨了一場,說儘了難聽的話,艾枷和爸媽誰都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罵累了,將行李遞還回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車站,為這場新年鬨劇劃上了句號。而艾枷也在第二天迎來了新學期的開學。短短的一個寒假,讓艾枷過出了一個世紀的漫長,原本無比熟悉的教室和課桌,都讓她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模糊感。與她截然相反的就是哭喪著一張臉的張倩。一到教室她就抱著艾枷來了一通長達10分鐘的吐槽轟炸。艾枷看著她那張因為熬夜看而血氣不足的臉,無聲的歎了口氣,耐心地聽完了她的吐槽,又正在平靜地接收她整個寒假的見聞……直到何子光進來的時候,張倩突兀地就住了嘴。艾枷對著英語周報,剛一心二用地填完一道完形填空,見她沒了下文,還疑惑了一下,問了句:“嗯?然後呢?你表弟最終……”“什麼我表弟!”張倩打斷她,滿臉八卦地暗示:“你看誰來了?”艾枷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何子光正大步流星地往這邊走過來。艾枷有點不解:“哦,何子光啊,他來了你那麼興奮乾……”她說著說著忽然閉了嘴。完犢子了,差點忘了這茬!那個開出銀河係的腦洞在她的腦內劇場裡還帶後續的?“裝!”張倩雙手抱胸,一副了然地模樣:“繼續給我裝!”艾枷動了動嘴皮,最終什麼也沒說,默默低頭做題去了。這姑娘腦洞太瘮人了,她還是少說話為妙。而另一位被腦洞的當事人,剛坐下來正準備把早餐給吃了,但由於張倩看他的眼神實在太過難以忽略,他看著手裡還沒來得及咬一口的包子,艱難地咽了一口水,問道:“你要啊?”張倩笑嗬嗬地擺擺手,解釋道:“沒,我就是覺得……唔!”後麵的話被實在受不了的艾枷一把捂進了她嘴裡。為防止同桌繼續丟人,艾枷將張倩的身子轉回了座位,對著何子光滿臉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她不知道抽什麼風。”何子光滿臉迷茫地看了兩人一眼,心道隻要不是打我包子的主意就成。然而就在他再一次準備咬掉包子時,又一道聲音打斷了他。“老何!”何子光張嘴下咬的動作一頓,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吃個早餐了?但他還沒來得及發火,他手上的包子就易了主。來人讓整個教室裡的人都呼吸一滯,當然也包括艾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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