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艾枷緊趕慢趕，到學校的時候還是遲到了。許紅梅他們出去的時候關了她定好的鬨鐘，感冒讓她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在強大的生物鐘沒有讓她一覺睡到中午，她匆匆忙忙洗漱完，背起書包就往公交站跑，完全沒有看到許紅梅留的已經幫她請好假的字條。今天是周五，正好趕上風紀檢查。隔著老遠，艾枷就看到校門口站著學生會的人。早自習的預備鈴已經響了好一會兒了，門口幾個遲到的“慣犯”正被揪著登記名字。她硬著頭皮走進校門，站進了“慣犯”隊伍的末尾，等待著被“行刑”，全程沒敢抬頭。學生會的動作很快，沒過多久就輪到了她，艾枷正忐忑地醞釀著被行刑的情緒，麵前登記的人卻突然捂著肚子把登記簿隨手遞給了旁邊的某個人。“人有三急！”他丟完這句話就三步並兩步地走遠了。艾枷就這樣被移交給了下一任“劊子手”。“班級、姓名。”下一任“劊子手”問。很是簡短地四個字，卻瞬間讓她丟盔棄甲僵在了原地。這個聲音的主人，昨天傍晚還在她的注視下頂著一頭微微淩亂的頭發睡眼惺忪地進了教學樓。艾枷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失衡的心跳聲，甚至還伴有陣陣耳鳴，她想，她一定是感冒把腦子燒壞了。但是站在她麵前的人卻並沒有體會到她劇烈的情緒變動。程錦司睫毛微垂，看著眼前這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的女生，眉頭皺了皺，又問了一遍：“班級、姓名。”怕她聽不清，他甚至調高了音量。天氣太冷了，程錦司早上出門的時候隻隨手套了一件薄毛衣，學校的冬季校服基本沒什麼抗寒能力，加之他早上已經在外麵站了半小時，拿筆的手已經有些凍僵了。這會兒，他隻想速戰速決。但麵前這個女生卻半天沒出聲，他耐心有些告罄，正打算語氣嚴肅點再催促一遍，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就闖進了耳朵。“文科7班，艾枷。”伴隨著低沉的沙啞。艾枷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聲線，想讓它聽起來沒有那麼的糟糕，但顯然作用不大。程錦司目光微怔了一瞬，旋即拿筆飛快地在本子上做登記，卻在寫“枷”字的時候犯了猶豫。“枷？”他問：“哪個枷？”“枷鎖的枷。”她答。枷鎖？程錦司心裡疑惑，為什麼會有人說自己的名字是枷鎖。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麵前這個低著頭的女孩的頭頂，下筆將“枷”字慢慢補了上去，而後合上登記本，道：“可以了。”艾枷本能地呼出一口氣。察覺到對麵的人已經轉身走了，她這才抬起頭，原來，不知不覺門口這個空曠的小廣場現在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她沒有著急回教室，而是又一次站在原地貪婪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昨天他頭頂那抹和他風格大相徑庭的弧度已經不見了。艾枷抿了抿唇，眼底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惋惜。到教室的時候，班主任看到她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麼來上課了？你媽媽不是給你請過假了？”艾枷一愣：“啊？”“沒事，上課去吧。”“可是老師，”艾枷猶豫道：“剛剛在校門口，被學生會的記名字了。”周鴻鳴擺擺手：“沒事，我去說一聲，你進去吧。”聽她聲音並沒有比昨天好多少，但能堅持來上課，身為班主任，周鴻鳴還是很欣慰的，沒多說什麼。“好的，謝謝老師。”一上午的課過得很慢，艾枷一直在強打精神，最後一節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她幾乎是立馬繳械投降趴在了桌子上，連同桌張倩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飯都拒絕了。太痛苦了。閉上眼睛前，她這樣想。艾枷是被人搖醒的。班上出去吃午飯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差不多了，教室裡有些鬨哄哄的。艾枷眯著眼睛抬頭去看把她從睡夢中拉出來的人。“外麵有人找你。”是何子光，她後桌。她又懵懵懂懂地眯著眼睛看向門邊，那裡站著一個女生，梳著標準的馬尾，神態間有某種藏不住的神氣。她在記憶裡搜索了一下，並沒有發現自己還認識這樣一號人。隻好起身帶著疑惑疑惑走到門邊。“你好？”“你就是艾枷？”女生問。“嗯。”“跟我去一趟學生會，補一個假條。”“啊？”艾枷顯然有些懵。女生耐著性子解釋：“早上你不是被記遲到了嗎？後來你們班主任說你請過假了，所以，現在要去補辦一個請假條。”艾枷恍然：“哦，好的。”兩人一道往學生會的辦公室走。“既然已經提前請了假，為什麼當時不說呢？”女生走在前麵，一路絮絮叨叨，“我們學生會的事情本來就多，你這樣一搞，又得耽誤我們好多功夫……”艾枷全程沒出聲，默默地跟在她後麵聽她像個教導主任那樣數落自己。她眼睛一直盯著女生垂下來的長馬尾，隨著女生地走動，她頭上的馬尾也一蕩一蕩的，跟它主人一樣，十分神氣。艾枷一路小心控製著距離，防止馬尾掃到自己臉上。期間她抬手摸了一把自己頭頂上半長不短的頭發，想，要是自己也留了長發，梳出來的馬尾是不是也會這麼神氣？“我剛說的你都聽到了嗎？”“嗯？”艾枷從自己的冥想裡回神，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學生會門口，她慌忙點頭：“聽到了，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見她認錯態度良好，女生滿意地點了點頭，推開辦公室的門：“進來吧。”艾枷跟著她進門，被她領著走到一個桌子邊停下，女生輕叩了一下麵前的桌麵，清了清嗓子道：“程錦司，早上的登記簿給我，順帶給我一張請假條。”艾枷一怔，下意識地往桌子後麵看過去，那坐著一個男生，原本低著頭在做什麼，被突然打斷，他有些不耐煩的抬起頭。艾枷這一望恰好對上他抬頭的臉。但他的眼睛卻沒有看到她。他從抽屜裡將登記簿扯了出來，遞給女生，又用眼神瞄了一眼桌子右上角一個地方，道：“請假條自己拿。”說完就又低下了頭，不知道在忙活什麼。女生盯著他的頭頂，道：“大中午的，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打遊戲？”原來在打遊戲。程錦司沒出聲，也沒有打算要出聲的意思。女生癟了癟嘴，拿起桌上的登記簿，隨手扯了一張假條，轉頭衝艾枷道：“你跟我過來吧。”語氣裡有藏不住的慍怒。艾枷點頭。補假條的過程很簡單，沒過兩分鐘，她就從學生會出來了。回去的路上，艾枷還帶有一絲不確定。短短半天，她居然第二次遇到了程錦司。某種隻有她自己能知道的喜悅在心底某個角落蔓延開來。她甚至開始，期待冬天。到教室的時候，大家已經開始午睡了。艾枷輕手輕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張倩聽到動靜，連忙偏頭看向她，一臉八卦地問：“你去乾什麼了？”“補請假條。”艾枷答，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在學生會辦公室。”並沒有聽到想要地答案，張倩打了個哈欠，含含糊糊道：“ 補個請假條怎麼把你高興成這樣？”艾枷微微吃了一驚，想了想有點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的話。好在張倩似乎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很快睡著了。艾枷也心有餘悸地趴了下來，卻沒有睡著，眼睛一直盯著窗外。外頭灰蒙蒙的，並不是一個好天氣。和她的心情，成反比。下午沒有主科，艾枷放任自己睡了一節曆史課，才勉強找回了一點精神，最後一節地理課的時候，張倩纏著她下課後一起去吃麻辣燙。艾枷正在記筆記的手停了停，指著自己的喉嚨道：“吃不了。”張倩有些沮喪，往課本上一趴，看上去整個人都有些不好。艾枷看著有些不忍心，輕咳一聲小聲道：“要不，我看著你吃？”張倩瞬間恢複活力，從課桌上爬起來，兩眼寫滿了興奮：“這主意真是棒極了！”但下一秒，地理老師的聲音就將她的興奮值瞬間拉回了最低點。隻見她指了指黑板上剛畫好的不知道哪塊大陸的邊邊角角，道：“張倩，你站起來，回答一下這是哪個國家哪一地區的地形地貌？”張倩：“……”“簡直太變態了！”張倩坐在食堂裡，嘴裡雖然吃著心心念念的麻辣燙但一想到地理老師的非人提問還是頗有些義憤填膺。對麵的艾枷剛喝完一口熱粥，聞言抬起頭正想組織語言再安慰一下她，視線卻被兩道身影吸引了過去。對麵門口兩個女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就是中午學生會來找她的那個，另一個是理科（3）班的明亦歌，大名鼎鼎的才女、校花。艾枷幾乎是立刻將自己的頭低了下去。感覺到兩人的走近，她握住勺子的手緊了緊，仔細看的話甚至還有一些輕微發抖。張倩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她借機試圖將自己藏進那些聲音裡，可無論怎麼集中精神，張倩說的每一個字都沒辦法進入她耳朵裡。直到女生和明亦歌從她們所在的桌子旁走了過去，她都沒有放鬆下來。“枷枷？”察覺到她的走神，張倩忍不住喊了她一聲：“你怎麼了？魂丟了？”艾枷這才找回神智，放下勺子，問張倩：“抱歉，你剛剛說什麼？”張倩看到她腦門上的冷汗，疑惑道：“你很熱嗎？怎麼還出汗了？”說著伸手探了過來。艾枷偏頭躲開，抬手胡亂在腦門上摸了一把，道：“倩倩，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先回教室吧。”明亦歌經過後的走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香氣。尋常人幾乎聞不到，但艾枷卻覺得自己被這香氣熏得頭痛欲裂，隻想快點逃離這裡。張倩聽到她說不舒服，連忙站起來扶她，艾枷起身，發現自己腿居然也軟的厲害，她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自己沒出息，在張倩的攙扶下離開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