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有可能是他嗎？”丁芮握住車把手的手停住了，她轉頭望著蘇江霞，眼睛裡充滿焦慮和懇切。她不敢相信她爸會對她媽做這種事。蘇江霞明白丁芮的意思，她輕咳一聲，委婉的斟酌著說：“也許這中間有什麼誤會，不能就這麼下結論。”隨即她眼皮一抬，忽然想起似的，“丁芮，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你可彆就這麼質問丁叔，萬一搞錯了你們父女倆心裡有了疙瘩，那可不得了。”丁芮歎了口氣，神情怔怔的，“放心，我有分寸。”拿鑰匙開門時，丁芮耳貼著門聽了聽，房裡靜悄悄的，沒有威威的哭鬨聲。想起蘇江霞的提醒，她心裡一緊，忙推門進去。客廳藍色地氈上，姐弟倆正坐著看動畫片。丁小蓓盤腿而坐，腿彎裡圈著威威，她雙手揚起，拿了毛巾揉擦剛洗過的頭發。“媽媽你去哪了？威威剛才直找你呢。”丁小蓓說。洗漱後，她的眼眉、神情乖覺體貼，完全是個愛護弟弟的小姐姐，和剛才廣告牌後抽煙的模樣有天壤之彆。丁芮定定瞅緊丁小蓓，目光一點點凜冽起來。今晚她所聽到所看到的，讓她心裡沉重之極，像壓了一塊巨石，憋得難受。“媽媽，你怎麼了？”丁小蓓發現丁芮失神，擦頭發的動作慢下來。威威一麵咕噥著叫著媽媽，一麵笑彎了眼流著口水朝丁芮爬過來，張開雙手要媽媽抱。丁芮心裡又和軟了，她決定暫時將這事壓下。她抱起兒子，一麵抬眼朝臥室方向張望，“你外公外婆呢？”“外公剛才在給外婆洗澡，這會該是睡了。”丁芮又將威威遞給丁小蓓，“看著弟弟。”臥室的門虛掩著，裡麵有父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聲。從一乍寬的門縫裡，丁芮看見父親從那個透明塑料藥瓶裡摸出幾粒橘色藥丸，正要喂給母親。丁芮顧不得許多了，急推門進去。見女兒忽然出現在麵前，且一臉肅穆，丁勝利一楞，但轉瞬間又恢複了坦然，“小芮，你回來啦。”丁芮不搭話，徑自走上前，要去拿父親手裡的藥，“媽今晚就彆吃藥了。”但藥已經被母親抓在手裡了，丁芮便去她手裡奪，母親左右掄著胳膊，阻擋女兒，接著她咧嘴一笑，像是覺得很好玩似的，猛地將藥塞進嘴裡，硬生生吞下，噎得脖子都伸直了。丁勝利趕緊給妻子遞水，一麵帶點埋怨地嘟囔，“你看你，把你媽給嚇得。”“這藥她一天要吃多少啊？”丁芮瞪大了眼睛。“早中晚各三顆，有時晚上會加兩顆。”“怎麼會這麼多？”丁芮嚷道，極力掩飾聲音裡的焦躁。丁勝利笑笑，“沒事，你羅叔讓這麼吃的，這東西安神助眠，他說對你媽時不時的情緒躁狂也有療效，你還記得你媽以前的樣子吧，整天在房裡亂走，摔東西，扯衣服，衝來撞去還跺腳，就沒個消停，吵得樓下的鄰居不安生，人家都警告多少回了。哎，不愧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還是你羅叔了解你媽媽狀況，現在有他給配的這藥，她安靜了許多，不會像以前動不動就磕著碰著，我也輕鬆些。”丁芮今晚分外留意父親的神情，當他說這些話，她幾乎是一眨不眨的緊盯父親的臉，卻沒發現有什麼異樣。她又轉而琢磨父親剛才的這些話，是不是專衝著自己說的。心中有事，一時間走了神，臉上的表情便有些發滯，這讓丁勝利誤認為女兒在難過，他擔心地看著女兒，“小芮，我不留神說了這麼多，你彆有負擔啊。你媽現在情況算是穩住了，沒事的。”丁芮眼窩裡熱熱酸酸，她眼睛落在母親側身睡著的身形上，聚回神思，想了想，她慢慢開口道：“爸，我再給媽找家療養院吧。”丁芮不願再想那藥丸的事，也不敢多想，隻要將母親送進療養院，就沒有什麼安神藥了，父親也解脫了。丁勝利失望的擺擺頭，“以前也送過療養院，你知道的，她一天也不願待，尋死覓活，把護士都給嚇跑了。再說她現在病情嚴重了，什麼都不知道，被人打了罵了自己也不會說，我還是不放心。暫時就這樣吧——”丁勝利深長地歎了口氣，“這麼多年都這麼過來了，最難的時候都過來了。”丁芮輕吸一下鼻子，悶聲道，“那，媽這藥我以後管吧，免得她多吃。”“哦。”丁勝利沒所謂的樣子，“下次吧，下次去羅叔那取了你收著，今天剛好吃完了。”他搖了搖空瓶。丁芮有些恍惚，她仿佛記得她推門看見時，那藥還是小半瓶，難道看錯了？回到自己房間，丁芮楞坐在床沿，又仔細想了一回推門剛看見藥瓶的情形，終是沒想出個所以然。她攤開手掌，打量著粉紅掌心裡那顆醒目的橘色藥丸，那是剛才從母親手指縫裡搶出來的。是時候見見羅叔了。急促的電話聲將丁芮從失神中拖出來，她瞥了一眼手機，來電顯示為“老公”。丁芮張眼瞪著天花板，琢磨著要不要與龔信誠提這事，畢竟他是她為自己選的共渡下半輩子的丈夫，是自己兒子的爸爸，也是丁家的一份子。龔信誠見過世麵，成熟老練，也許他能給自己出點主意？“老公。”丁芮的聲音格外柔和，像個受委屈要尋求依靠的小女孩。“怎麼不回我信息？”可惜龔信誠絲毫沒留意她的情緒，劈頭便質問，聲音硬梆梆的，“我給你發了五條信息，你沒看見？這都過去兩小時了。”“哦，我……”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丁芮驀地被拉回眼前，一時慌亂，找不到詞。龔信誠漠然打斷，“什麼時候回來，我叫司機過來接你們。”丁芮思索著，囁嚅著，丁小蓓回溪市的事還沒著落，現在又湧出了安神藥的事，她真的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心安理得回到溪市那所複式洋房做她的龔太太？“老公，我家裡……我媽……還有蓓蓓……”“那你還要不要我們這個家？”龔信誠再次悍然打斷，丁芮從未聽他這麼惱怒的與自己說話。空氣一下子靜了。“司機明天下午過來接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