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濱江廣場，江邊。人像雕塑的底坐上，丁小蓓和石波背靠背、晃著腿，一邊吹著夜風，一邊喝可樂。剛才騎車繞著廣場瘋跑了一大圈，兩人一身汗，都累壞了。“哎——”丁小蓓打了個悠長的氣嗝，“這要是能有根煙就太棒了。”她用手拐了一下石波，“哥們，要不你去買？”石波望了望通向廣場的那兩百來步石階，畏縮了，轉而以持重的口吻道，“丁小蓓同學，我覺得你應該把煙戒了，你以後跟你媽媽回溪市，她要發現了肯定不會放過你。”丁小蓓鼻裡輕蔑的一嗤，抬眸望向江麵，眯了眼，“誰知道呢？”石波聽出話裡的惆悵，將頭彆過來，“怎麼，你媽反悔了？”丁小蓓剛要開口，凝神想了下，又改了話題，“石波，你爸爸平時是什麼樣？”石波莫名奇妙，他撓撓頭，索然無味的說，“就那樣啊，還能怎樣。”丁小蓓偏頭，回想著和樹楓在一起的情形，她輕咂一下嘴，“我總覺得我那個半路跑出來的爸吧，怪怪的。”“怎麼怪了？”“說不上來……”丁小蓓語氣遲疑，“總感覺他的熱情是裝出來的，他會巴結我媽，還會趁我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瞄她，還有我弟，那眼神壞兮兮的。”石波笑出了聲，“你懷疑他還會用果凍殺你弟……”丁小蓓轉身緊盯著石波，眼噴怒火，石波忙住了嘴，咬緊牙齒，忍著笑，一疊的說，“對對對，你們女人的直覺都有道理。”丁小蓓不理他的奚落，捏緊拳頭，狠聲道：“我一定要查清楚他到底想乾什麼！”“你要跟蹤他？”石波眼睛瞪圓了，嗖嗖放光。“你會不會幫我？”丁小蓓瞅緊石波。石波楞了楞，“沒問題。”他目光停在丁小蓓秀挺、瑩白的鼻尖上，“但我有個條件。”“什麼條件？”石波忽然神秘一笑，“以後告訴你。”福安小區外，蘇江霞的車緩緩停在街邊的樹蔭下。她衝小區門口站著的人招招手，丁芮立即走了過來。蘇江霞打開車門，丁芮坐進副駕駛。“不好意思，麻煩你開車過來，威威在樓上，我不放心，不敢走遠。”丁芮開口便道歉。蘇江霞忙笑著擺手，“當媽的人，我還不知道？”她頓了頓，語氣嚴肅起來，“我明天要去學習，一出門就是二十來天，想了想覺得今天必須把這事告訴你。”丁芮瞧著蘇江霞的鄭重神情，心裡忐忑起來，“江霞，什麼事？”蘇江霞抿了抿嘴，斟酌著詞句，“丁芮，那安神藥真的是你媽平常吃的保健品？”“是啊。”丁芮緊盯著老同學，眉心跳了跳，“我爸找羅叔給我媽配的，羅叔是老中醫。”“但那藥裡怎麼有大量的安定成分呢？說白了那就是裹了一層糖衣的安定片。”安定片丁芮聽說過，雖是處方類的安眠藥，但也尋常。她舔舔嘴唇，琢磨著合理的可能性，“我媽睡眠極差，幾乎就不睡覺，可能醫生覺得……”“那可是安眠藥。”蘇江霞打斷，“醫生都不敢多開的。哪有人把安定隨時裝口袋當糖吃的，這藥長期大量服用是會中毒的，搞不好還會猝死。”“有……那麼嚴重嗎？”丁芮瞬間瞪大了眼睛。“你媽吃藥多久了？”“應該有兩……兩個多月了。”丁芮眼神茫然的朝車外看了看，忽然想起了什麼，“那威威……”“威威沒事，上次檢查時沒發現什麼異常，但以後得看緊！”丁芮急速懸起的心略微平複了些，但緊跟著因了蘇江霞的話，又提到了嗓子眼，“醫生肯定不敢一次性開這麼多安定，還裹了糖衣被患者當糖吃，這……這簡直就是有預謀的謀殺嘛，誰敢擔這個責？”“謀殺”這個詞迅速在丁芮心中引爆，她牙齒開始打顫。“那……那是為什麼？”她慢慢轉過頭，眼睛落在蘇江霞臉上。兩人四目相對，怔了幾秒，又默契的移開，她們都在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惟一的可能性。丁芮隻覺得後背發涼。蘇江霞拍拍丁芮的胳膊，聲音和緩下來，“你也彆急，事情還沒弄清楚，也許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不是那樣又會是怎樣？藥是他買的。”丁芮忽然間覺得萬分無力，她低聲囁嚅著，呆呆瞅著自己的膝蓋。蘇江霞也不知該說什麼，她朝車窗外望去。瞬間，便聽見她的驚呼，“丁芮，那不是你家蓓蓓嗎？”丁芮遲鈍地抬起頭，怔怔望出去。不遠處公交站廣告牌後麵的陰影裡，丁小蓓和一個男孩並肩站著，她指間夾著一根煙，急吼吼地抽著。男孩像是為她把風，晃著頭左右觀察。丁小蓓迅速抽完了煙，男孩接過煙頭扔進垃圾桶，又遞給她一瓶水。丁小蓓喝水漱了口，又略踮腳朝男孩伸長脖子，男孩迎著她的口氣聞了聞，搖頭，丁小蓓又嗅嗅自己身上的T恤，終於放心了，這才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揮手和男孩告彆，像剛從補習班回來的用功的好學生，款款走進小區。“沒什麼大不了的，青春期的孩子都這樣，回頭好好溝通……”蘇江霞絮絮安慰著，見丁芮不做聲，扭頭一看，丁芮仰靠進座椅裡，滿臉淚痕。“江霞，我有時候真的覺得好累好累……”丁芮抽噎，“我是一步錯，步步錯……這幾天我老在想，為什麼我的日子就這麼難呢，我從沒傷害過任何人，沒做過任何違背良心的事，我隻是想要一個家庭，完整的和氣的平平安安的家庭，為什麼這麼難？是我不配嗎？是我不配奢望這些……”忍耐了許久的委屈在胸腔翻江倒海，奔湧而來，淹沒了丁芮。她的眼淚決堤而下，哭得雙肩聳動、上氣不接下氣，但她不敢哭出聲，她使勁咬著嘴唇，唇上浸出了血。蘇江霞哽咽著拍著丁芮的後背，“哭吧，哭一哭，發泄一下，再振作起來，丁芮，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媽、蓓蓓、威威，他們都需要你。”聽了這話，丁芮低嚎了一聲，哭倒在蘇江霞的懷裡。電話響了，是丁勝利的。丁芮忙止住哭，抹乾眼淚，努力吸了吸鼻子，才接電話。“小芮，你在哪？威威哭著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