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丁芮給丈夫龔信誠發了N條信息，商量丁小蓓回溪市的事，但她沒收到一條回複。從交往到結婚四年中，這是夫妻兩人第一次冷戰。龔信誠年長丁芮八歲，又事業有成，在兩人關係中，一直是主導方。這幾年，丁芮對他稱得上是百依百順，從未違逆過他。即便偶爾使點小性子，丁芮最終也會很快拐過那道彎，她深知自己不再年輕甚至都不是第一次結婚，她沒有任性的資本。這一點，也一直是龔信誠最喜歡的，他需要的是一個懂事的、坐鎮家庭大後方的得力助手，不是隻會撒嬌添亂提要求的公主。好在丁芮並不像朋友蘇江霞那樣一定要求自己在職場有所作為，不管從前和樹楓，還是現在和龔信誠，家庭一直被她視為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隨著婚後生活的穩定，丁芮愈發覺得自己骨子裡承繼了母親的特質。母親未生病時是親朋中公認的賢妻良母。如果人生理想就是做一個全職太太，這很丟人嗎？如果在三天前，丁芮會堅決否認。龔信誠給了她想要的一切，連每次回娘家的禮物都是他交給助理一應準備好，因為這也代表他龔信誠的體麵，不能大意。雖是霸道了些，丁芮也樂得不操心。可現在，真正的對峙發生時，丁芮第一次切實意識到自己對丈夫的感情，除了愛慕、崇拜外，還有畏懼。龔信誠未回消息，丁芮說服自己他在忙著，卻不敢將電話打過去。連續兩天，丁芮心煩意亂，焦躁難安，心中憋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鬱悶。她既想大聲質問，又怕被直接拒絕。那樣的話，當真沒有商量餘地了。第三天早飯桌上，丁勝利提到了樹楓，“這天太熱，樹楓說想帶蓓蓓和威威去清湖古鎮，那邊涼快。小芮，你帶孩子們出去轉轉吧，彆總悶在房裡。你媽有我呢。”丁小蓓一聽這話，便將筷子擱下，認真看著母親。丁芮則怒衝衝地盯著父親，“他有我手機號，他為什麼自己不跟我說？”本就心中不痛快，現在丁芮愈加懊惱，這次回家，她感覺什麼事她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總是扮演被通知的那個人。難道不管在溪市的家還是藍城的家，自己都沒有發言權了嗎？“許是怕你吧。”丁勝利溫和的笑笑，他早看出女兒心情不好。他輕咂了下嘴，“小芮，以前的事就不要老記著了，凡事要往好處想，人要往前看，這樣才能過得開心。”丁芮眼睛一垂，咬唇不言語，過了一小會，調整好了心緒，她才望向女兒，“蓓蓓，你想去嗎？”丁小蓓眼睛落在筷子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顫顫的，最後她抬頭，“媽媽去，我就去。”清河古鎮距離藍城二十公裡，在一彎高海拔山脈的腳下，逢天晴日美，藍城高樓的陽台裡能看見這些山巔上閃爍著白光的積雪，因此每到盛夏，清湖古鎮便成了附近城市居民的避暑勝地。古鎮的巷子裡蕩著悠揚山風，腳下水衝過的青石板的釉潤看上去格外清涼舒心，連街道兩側平頂瓦房簷下仿古的酒旗也蕩著古意。樹楓抱著威威，他身邊跟著丁小蓓，三個人一起走在前麵，丁芮看著他們大大小小三個背影，心神有點恍惚。曾幾何時，這便是她想象中的家庭畫麵，但事實上，龔信誠心裡眼裡都是工作，從未帶她旅行過。以往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現在嫌隙產生，那些顆顆粒粒不如意的瑣碎便也趁機汩汩往外冒，刺得她周身不安。“媽媽。”丁小蓓腳步慢下來，明顯是在等丁芮，但同時她的眼睛又緊盯著前麵的父親和弟弟。“沒事，媽媽有點累，走得慢些。”丁芮勉強笑道。“哦，那我也讓他走慢些。”丁小蓓說，又跑到前麵，扯了扯樹楓的衣襟。樹楓停下腳步。丁芮努力開心的迎上去，心裡玩味著丁小蓓剛才對樹楓的稱呼，他？在鎮上晃晃蕩蕩兩個小時，買了點手工的小玩意，吃了些當地特色小吃，又在茶莊裡歇了一會，樹楓建議去清湖劃船。“媽媽，不去了吧，威威太小了。”丁小蓓說，但眼睛已經止不住的溜向停在湖邊的各種船隻。“沒事，我們一起去，我抱著弟弟。”丁芮說。兩歲以後，外婆生病，丁芮在溪市工作，丁小蓓鮮少被大人帶出去玩，今天難得出門，她不忍拂了女兒的興致。樹楓選了一輛機動敞篷船，給每人都穿上黃色救生衣。因擔心安全，按照工作人員的要求，隻在清湖淺水處來回遛彎。僅這樣，丁小蓓和威威就已經很開心了。丁小蓓趴在船舷，看著青綠色湖水從指間滑過，偶爾還會有幾尾膽大的紅背金魚搖曳著遊過來咬她的手指，威威則張著小手，將抓到的魚食丟進湖裡。姐弟倆都是第一次坐船遊湖，格外興奮。丁芮發現船另一頭的樹楓，正瞅著自己母子仨，若有所思的樣子，這讓她很不自在，她打破這尷尬，“樹楓，今天謝謝你。”樹楓苦笑，“你願意出來，我就已經很感激了。威威真乖。如果我以前不犯渾……”丁芮打斷，“時間不早了，威威該餓了，我們回去吧。”“好。”樹楓隻好點頭，將船靠慢慢靠向岸邊。船體輕微晃悠著，丁芮抱著孩子下船，腳下蹣跚，險些沒站穩，樹楓一把扶住她的胳膊。丁芮心中彆扭，忽又覺得自己這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趁丁芮去廁所的當兒，樹楓買來兩隻甜筒，一隻給丁小蓓，另一隻他雖然舉得很高，他臂彎裡的威威還是伸長了雙手，嘴裡咿咿呀呀的，樹楓隻得喂他吃一點點。威威雙肩一縮，打了個冷顫，跟著又興奮的拍手，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吃冰淇淋。父女倆坐在柳蔭下的休閒椅。“蓓蓓，你最近為什麼老躲著爸爸？”終於逮著父女單獨相處的時機，樹楓趕緊試探。當日果凍事件，丁小蓓兩次質問“你為什麼會買果凍？”後經母親提醒，樹楓心中難免忐忑，怕被女兒瞧出端倪，外加女兒最近對自己格外冷淡，他總要找個法子試探一下才安心，所以才策劃了今天的古鎮之行。“沒有啊。”丁小蓓微怔，緊跟著若無其事的小口咬著甜筒。“那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信息？爸爸是哪惹你不開心了？”“媽媽說馬上就初三了，讓我寫作業，不能老想著玩。”“所以你不要爸爸了，要跟你媽媽回溪市？”樹楓認真看著女兒，觀察著她的表情。丁小蓓吃甜筒的動作遲疑著慢下來，她想起在房門口偷聽的媽媽和那人打電話。她不作聲。樹楓心裡有了底，神色漸漸舒展，他眯著眼望向往這邊來的丁芮，眼裡慢慢裝滿了笑意。今天的古鎮之行，看起來效果良好。“媽媽，剛才你手機響了。”丁小蓓將母親的包遞過去。兩條微信。一條來自龔信誠，“我媽這月20號生日，你知道的，要提前準備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讓司機過來接你和威威。”丁小蓓的事，隻字未提。丁芮咬牙，翻到第二條微信，來自蘇江霞。她發來一張照片，丁芮認出那是母親的安神藥。蘇江霞說：這是從威威口袋裡掉出來的藥丸。我們得見一麵。透過文字，丁芮都能感覺到蘇江霞態度的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