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腿上有蛇瘡!”不知是誰最先發出一聲尖叫,緊接著,原本瘋搶著乾糧的乞丐各個兒像是見了鬼般嚎叫不停,連滾帶爬地四散開去,隻餘方才那搶乾糧的小孩兒趴在地上。 他們個個紅著眼看他,恐懼中淬著恨意,他卻隻顧狼吞虎咽,一個不留神嗆著嗓子,隻好騰出一隻手來舀了點泥潭裡的漿子灌了進去。北陵珂覺得奇怪,方才那些乞丐連殷羅的長劍都不怕,此刻又為何會如何懼怕一個小男孩?啪。一塊石頭精準地砸在小男孩腿上,枯瘦到有些凹陷的小腿立馬紅了一大塊,他痙攣了一下,往嘴裡塞食物的動作卻依舊沒有停下。乞丐們瘋魔一般,隨手撿起石子、鬆果和帶刺的樹枝就往他身上砸,直到北陵珂和殷羅反應過來才停止這場幾近殺戮的把戲。靈劍無愧劃出道道綠色劍芒,擋在既恐懼又激動的乞丐麵前,北陵珂問:“你們為何要對一個孩子下如此狠手?”“他得了蛇瘡,早晚都是死;不打死他,我們就都彆想活了!”一女子絕望道,“他爹娘……一定是他爹娘過給他的!”“蛇瘡?”北陵珂從未聽說過這種疾病,“這是何物?”“大人你看他腿,”躲在樹後的中年男子道,“那上邊兒有一塊菱形紅紋,狀如蛇鱗,很快便會長滿全身,又癢又痛又硬,還會過給彆人。個把月後,蛇瘡便會潰爛流血,生生將人疼死!”北陵珂定睛一看,小男孩兒破爛的泥褲下,的確又一塊若隱若現的紅紋。女子流下兩行清淚,滿是泥垢的臉上瞬間出現兩道白杠:“晏都現在就是一座瘟城,我們實在待不下去了才跑出來,誰知雲出又不讓進,盤纏乾糧都耗儘了,實在是……實在是沒地方可去了啊大人!”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感染了眾人,他們跪地的跪地、磕頭的磕頭,懇求北陵珂救命。有幾個流民哭著哭著,生生餓暈了過去,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老人家,”北陵珂衝進小院取下腰間玉牌,道,“這個您拿著,給他們點東西吃,晚些時候我會拿銀子跟您換玉牌。”“大人,他們說不定都已經患了蛇瘡,我們可不敢伺候啊!”老人家被蛇瘡嚇得不輕,說話都有些哆嗦了,恨不能立馬關上大門。“您隻管在屋裡做飯就好,做好了我的副將會端給他們。”北陵珂又轉身對殷羅道,“師兄,你施一個結界,將流民與村民隔開,不,再給整個村子都施下結界……我必須先回雲出一趟。”堯光的結界術向來高明,殷羅不一會兒便施下了大小三個結界,將那患有蛇瘡的小男孩單獨隔離開來。“師兄,你自己小心些。”說罷,北陵珂飛身上馬,歎道,“早知道就帶一頭坐騎出來了,騎馬回去再快也得小半天。”殷羅道:“你不要騎太快了,情況也許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糟。”她再次歎氣,情況隻怕會比想象更糟。忽然,一大片陰影籠罩在二人上方,北陵珂抬頭一看,燃眉之急瞬間得以解決:“師兄你看,是狸花!”毛色火紅的三尾妖狐在村莊上空盤旋,殷羅撤下部分結界後,它精準停在二人身邊,口中還銜著一封書信。這隻大狐狸把百姓們嚇得不輕,他們圍成一團,在心裡犯嘀咕: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四王姬怎麼還跟妖族混在一起呢?殷羅取出那封沾滿涎水的書信,上邊兒的字暈染了開來,隻有幾個字能夠依稀辨認清楚。“家……速……師……”殷羅艱難讀信,“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根本看不清!”罪魁禍首狸花訕訕道:“師尊寫給你的信,大意是你家人一直來星宿閣尋人,他招架不住,望你速速歸家。”這還是殷羅和北陵珂第一次見它開口說話。他把信疊好放入袖中:“過一陣子我自然會回去。”北陵珂心中升起一小股感動,殷羅是為了幫她才留在這裡的,如今的他,是真的很難跟那個掄著竹條打她手心的大師兄聯係起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北陵珂爬到狸花背上抓了抓它的耳朵:“狸花,快,快帶我回宮!”事出緊急,北陵珂未經同傳便闖進了琢玉殿,正好撞上前來獻藥的林聖牧,北陵洛也立在堂下。北陵王似乎剛服下藥,正漱著口,被女兒一嗓子喊得差點將水吐在自己身上。“父王!”北陵珂顧不上其他,將城外流民的情況悉數稟告,並表達了擔心,“宴都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逃出來的流民也不止這一波,隻要他們中有一人患病,後果將不堪設想!”北陵洛很顯然被蛇瘡這種駭人聽聞的疾病嚇得不輕,北陵王卻並沒有她想象中那般焦急與震怒。“竟已到了這步田地?”他眉頭緊蹙,鐵青著臉問林聖牧,“前幾日不是說能控製住嗎?”“父王知道此事?”北陵珂吃了一驚。見他久久不語,林聖牧替他答道:“宴都太守此前的確來了幾封奏折,陛下已經令他封城,並悄悄派了些大夫和木靈修士前去醫治。”“為何要悄悄地去?不應該提醒百姓多加注意嗎?”北陵洛問。北陵珂抿著嘴沒有說話,林聖牧欲言又止,最後抬起手指了指他。北陵洛先是朝身後探看,發現什麼都沒有後才恍然大悟,激動道:“莫非……是因為我,因為我的冊封大典?”隨著北陵王緩緩點頭,北陵洛痛苦地皺緊了眉頭,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冊封大典延後便是了,何苦讓百姓因我受此磨難呢?”“宴都折子遞上來的時候,離冊封大典隻有兩天了,你讓孤怎麼辦?孤就你這麼一個能做世子的兒子了,還能再讓天下人說你不詳嗎?”北陵洛眼中的自責與不解太過刺眼,北陵王麵露慍色,恨鐵不成鋼道,“你是北陵世子,能不能不要遇事就慌慌張張,好像天塌下來一樣?”說罷,剛被藥物壓製住的咳嗽又回來了。林聖牧趁機諫言:“陛下,而今看來,蛇瘡恐怕是一種瘟疫,瞞是瞞不住的。為保全世子殿下的英名,安撫慌亂的百姓,臣鬥膽,諫請世子殿下親赴宴都治理瘟疫。”“不行!”北陵珂脫口而出反對道,“世子乃國之根本,怎能以身涉險?”“可這蛇瘡討人厭的很,偏挑了世子殿下冊封之時爆發,民間還不知道會怎樣編排殿下呢。當今之際,唯有世子親赴宴都,方能堵住悠悠眾口,還請陛下三思。”北陵王眯著眼思忖,他也不想讓唯一的世子涉險,但聽了林聖牧的分析又有些動搖。“兒臣願意前去宴都。”北陵洛那該死的良心又跑出來作祟了,他從小就是這樣,闖禍時不管不顧,完了又會在心底想上許多,深覺自己瞎胡鬨。就拿七角獸撞傷柳兒這事兒來說吧,他分明就是被儷妃一脈利用了,卻一直耿耿於懷,暗地裡替柳兒尋了不少名醫,還老不敢跟北陵琰說話。但北陵珂必須要阻止他,林聖牧在打什麼算盤,她心裡清楚的很。他知道北陵洛繼位後自己沒有好果子吃,因此才要將他推入險境。她跪了下來,堅定道:“眼下最緊要的,是在城外搭棚施粥,派醫者前去照料,保證雲出城的安全。至於宴都,兒臣願替三哥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