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著寒光的銀質匕首在跳躍的火苗上滾了幾滾，緊接著，大夫左手拿白酒往謝康手臂上一潑，右手即刻下刀，剜下了那塊早已發黑的爛肉。銀針上淬著噬骨散，一個時辰內便能融骨化肉，因此謝康雖飲了麻沸散，卻沒等到藥效上來，生生受了大夫這幾刀。處理乾淨後，年邁的大夫抖動著花白的胡須：“老夫行醫多年，刮骨療毒術也行過不少，像公子這般能忍疼的，老夫還是第一次見。”謝康額頭細細密密的都是汗，他吐出銜在嘴裡的絹布，緩緩道：“大夫，麻煩您再幫我看看後背……”掀開衣袍，大夫臉上又驚又慍：“你後背的傷口都幾天沒處理過了？居然還敢舞刀弄槍，不要命了？”隻見他後背纏繞的白布依然脫落了不少，剩下的一些黏在流膿的傷口上，光是看著都疼。“大夫，您小點兒聲。”謝康噓了一聲，示意北陵珂還在門外，不願讓她知曉。那大夫嘴上應下，撕扯白布的動作卻有些粗暴，心道謝康這買賣做的不值，既然演了出英雄救美，就該好好讓將軍心疼下。謝康疼得齜牙咧嘴，險些又將那布帛咬住，卻依舊沒有大喊大叫。大夫心底裡歎口氣，手上的動作隨機輕柔了不少。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北陵珂敲門道：“大夫，怎麼樣，人還能喘氣兒嗎？”她方才一直將耳朵湊在木門上，卻沒聽見什麼動靜，不禁有些心焦，這才忍不住發問。“這就好了，公子劇毒初解，仍需好好臥床休息幾天，期間不宜大喜大悲。”大夫收拾完藥箱走到門口，又囑咐了些注意事項便離開了。屋內伺候的侍女端著盆水低頭從她身邊經過，浸在裡頭的帕子被血染得鮮紅，北陵珂皺眉道：“怎麼流了這麼多血，疼不疼？”“疼！特彆疼！”謝康耳朵尖，立刻用特彆誇張的語氣叫喊道，“不過你關心我，便也沒有那麼疼了。”他臉上喜滋滋的表情再看清來人後有一瞬間的僵硬，北陵珂身後，為什麼還跟著她二哥？ 哦對了，這裡正是北陵琰的府邸！此次世子冊封大典，身為藩王的他也攜妻兒回到雲出觀禮，由於謝康身份特殊，北陵珂便將他安排在了北陵琰府上。 北陵琰輕咳一聲，道：“既然謝公子毒素已解，就先好生修養著，有什麼需要的隨時找我。”他雖有許多問題想要問謝康，此刻卻隻覺得自己不該留在這裡，隨便扯了個借口離開，還順便屏退了左右侍從。北陵珂：“……”說好的幫她討伐謝康的呢？怎麼會有這麼沒義氣的哥哥？“阿珂，我……”如今房裡就剩下他二人，謝康卻顯得有些拘謹，說話吞吞吐吐的，活似初見心上人的俏兒郎。北陵珂打斷他：“你什麼你？病養好了就趕緊滾。” “我救了你，連句謝謝都不說嗎？”謝康很是委屈。“你欺我瞞我，這是你欠我的，還想要我謝你？”北陵珂一直沒有坐下，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謝康一下子蹙了眉，原本就深邃的眼窩此刻更是盛滿了深情：“阿珂，我當日沒答應你，是想等著查出康宗主遇難的真相後一並向劉子思算賬。離開北澤之前，我也的確差點兒殺了他。你說我不在意孩子，但我怎麼可能不在意？那可是我和你的孩子呀！”“夠了！”北陵珂立在那裡，雙手緊緊捏成拳頭，“你的打算、計劃和過去，從來不會事先告知於我。成親前進犯北境是如此，找劉子思算賬又是如此，我到底算什麼？還是說，看著我被耍的團團轉，你很高興？”“對不起阿珂，以後我一定事事先與你商量。”北陵珂冷笑一聲：“這倒不必，你我之間，沒有以後了。”“阿珂……”麻沸散明明已經開始發揮藥效，謝康卻隻覺傷口凜然一痛，痛得他很難再多說一個字。北陵珂將謝康的不適儘收眼底，語氣稍稍軟和了一些：“你三番四次救我，甚至不惜將自身置於險境，我分不清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也許你後來真的愛上我了，可一開始，你隻是為了報仇吧？我父王逼死你父母，你就要摧殘他的女兒對嗎？可你錯了，我從來不是他最喜愛的女兒。”未等謝康回答，她又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他最喜愛的女兒是你妹妹，你怎麼舍得……”“阿珂！”謝康艱難地撐起身子，目光誠摯，“在星宿閣初次遇見你的時候，我的確對你動過殺念，但那也不是因為你父王，而是出於北澤與北陵的戰事。殺伐果斷是一名將軍必備的素養，可我也不知怎麼了，對你，我就是下不去手……”“後來，我才明白，不是動手的機會不夠好，而是我從一開始就舍不得。”細細密密的傷口讓謝康說話越發費勁，但他還是逐漸提高了聲音，“你可能以為我是在星宿閣愛上你的，但其實……其實早在若邪山上，在應天論劍上，我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你了。我對你，是一見鐘情，隻可惜我發現地太晚了。”北陵珂背對著他，半響都沒有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才哽咽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可以為了我不要命，但你也同樣可以為了康氏奮不顧身，你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多到連我們的孩子都要讓步。如今你是堯光王子，我們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了。”“康氏的恩情，我已經還的差不多了。堯光有上謙，根本就不需要我。阿珂，我不求你現在就原諒我，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餘生，我隻想跟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北陵珂笑著抹了把眼淚，“算了吧，若有朝一日堯光同北陵交惡，你又會怎麼選呢？彆說你會站在我這邊，現在，我可沒那麼好騙了。”說罷，她推開房門就要離去，身後卻傳來“咚”的一聲，回眸一看，謝康竟倒在了地下！身體比大腦首先做出反應，待北陵珂反應過來，她已經將飛身到謝康身邊將他扶了起來。上一刻還病懨懨的謝康突然發了狠，一手製住她的雙手，另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乾淨利落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