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廳中,北陵珂剛好撞上北陵王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席上眾人麵麵相覷,北陵洛的臉色格外難看。這是怎麼了?難道三哥又惹了父王不快?正欲上前詢問,北陵洛卻跟失了魂兒似的,徑直從她身邊走了出去。“怎麼了?”北陵珂隻好問容妃。容妃歎了口氣:“剛剛傳來的軍情,北澤偷襲北境,我軍損失慘重,賀小將軍被俘,生死未卜。”雙眼驀然圓睜,北陵珂急急問道:“敵方統領,可是銀麵將軍玄風?”“除了他誰還有這本事?早不攻晚不攻居然挑過年的時候攻,也真是夠缺德的。”北陵珂強壓下心中震驚,頭腦飛速運轉:謝康在這時候攻打了北境?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是奉命征討還是彆有他意?那人離開前信誓旦旦地說要光明正大地帶自己走,難道是要以此威脅父王?可縱使北陵如今國力再怎麼弱,也不至於將郡主下嫁給敵國將軍吧?可惡!早知道那日就該將他的計劃問個清楚,總好過現在抓心撓肝地萬般猜測。容妃拿起筷子又放下,最終憤憤攥緊了手帕,起身道:“走吧,這年夜飯算是吃不成了。”甫一出鬥妍廳,迎麵又碰上了南應尋,他的目光凝在北陵珂身上,後者卻隻顧著想事情,連一絲餘光都未曾分給他。寒風襲來,梅影綽約,南應尋突然覺得,今年的雲出格外冷。躺上床榻,北陵珂依然懷揣著心事,看三哥今晚的反應,他似乎並不像嘴上說的那般厭惡賀北安。他倆打小就在一塊玩兒,賀北安不知替三哥背了多少黑鍋,她離開的這些年,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歡樂向來是屬於勝者的,此刻的北澤軍營,篝火照亮了每個士兵的雙眼。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享受著勝利的喜悅。縱使天寒地凍,他們內心依舊火熱。眼前的銅爐火鍋熱氣騰騰,桌上擺滿了切好的牛羊肉,賀北安隻覺得謝康這是在羞辱他。火鍋香味長腳似的直往鼻子裡鑽,可他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隻能乾巴巴地看著。說起來這場仗打得也非常奇怪,北澤軍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隻管往前衝,將人打倒在雪地狠狠踩上幾腳後就不管不顧,忙又去打下一個人。到最後,賀家軍死傷輕微,腿腳被凍壞的卻不少。就連他自己,也是被玄風將軍一劍柄打暈,醒過來就已經身處敵軍營帳了。營帳門簾大開,謝康提著兩壺酒走了進來。賀北安警惕地打量著他,發現來人不僅卸下了鎧甲,麵上還帶著輕鬆的笑,頓時皮笑肉不笑:“玄風將軍如此毫無戒備,是真沒拿在下當回事兒。”“哪能呢,”謝康施施然坐了下來,將清酒置於木桌之上,“我是為了顯示誠意,才想脫下戎裝與賀小將軍吃頓飯的。”這笑麵虎,八成是想從自己嘴中套取軍情,賀北安不屑道:“彆費這功夫了,要殺要剮隨你便,反正你彆想從我口中套出一個字。”“賀小將軍以為我這是要套取軍情?”謝康臉上笑意更深,“您前三十多年一直在王宮養尊處優,如今趕鴨子上架第一次帶兵打仗,有什麼軍情值得我拉下臉來套?”“你!”賀北安有些惱,可無奈雙手被綁,也隻能拿眼瞪他。謝康此時才注意到,忙下令道:“都說了要禮待賀小將軍,你們綁他做什麼?來人,給他鬆開!”賀北安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思索該如何逃出敵營,對麵的謝康卻突然遞過來一杯酒:“北澤清酒,比你們北陵的大多數酒都烈,賀小將軍,嘗嘗?”擔心酒中有毒,賀北安沒接。謝康也不收回手,隻是端起自己麵前的那杯一飲而儘:“這杯,我先敬賀小將軍。”毒沒在酒中,那一定是在杯口處,賀北安冷哼一聲:“我從來不與外人飲酒。”謝康言笑晏晏:“沒關係,我很快就不是外人了。”傳聞玄風將軍臉上有傷疤無數,這才整日戴著白銀麵具,可今日一看,他不僅不醜,反而長得還挺俊。賀北安先是一頓,而後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最後小聲道:“我不喜歡你這樣的。”謝康手一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這小賀將軍,莫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會吧?突然,營帳外傳來一聲刺耳的鳴叫,隨即火光漫天,將這茫茫白皚的世界映得通紅。一副將慌慌張張闖了進來:“報——將軍,南邊兒飛來了一隻會噴火的鳳凰,已經燒了我們許多營帳了!”謝康眉頭微皺,拍桌而起:“莫慌,待本將軍打下鳳凰給你們烤了吃!”北陵王夜召大臣入宮,商量北境遇襲一事,打算讓白凱率領白虎軍前去解救。可如今大過年的,白虎軍又剛經過百濮一役,大多數軍士都回家省親去了,清點人數後,竟隻有八萬能用。根據軍情,北澤可是有二十萬大軍壓境。北陵王急火攻心,額前的碎發似乎又白了一縷,他不禁想,若是阿珂還能帶兵打仗,若是北陵沒有興修運河,哪會受北澤這般欺辱?世上沒有後悔藥,他隻得想法子解救北境:“白虎軍人不夠,就派朱雀和青龍二軍一並前去,由白凱統一指揮!”朱雀、青龍二軍主將麵露難色,青龍軍主將小心翼翼道:“陛下,青龍軍隻擅長水上作戰,北境天寒地凍,又是陸戰,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縱使北陵湊得出二十萬大軍,空虛的國庫也無法在短期內支撐糧草與軍餉開支。朱雀軍主將正要附和,守在門口的內侍官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陛下,朱雀軍來報,三王子夜闖軍營,乘著靈獸重明往北邊兒去了!”聞言,朱雀軍主將立馬跪了下來,明明是寒冬臘月,他腦門兒上卻不住往外滲汗。“荒唐!”北陵王怒拍龍椅,“他去乾什麼?他又能乾什麼?追,趕緊給我派人去追!”朱雀軍主將瑟瑟發抖:“重明一翅千裡,這會兒,三王子怕是已經到了北境……”北陵王隻覺眼前一黑,若是北陵若出了事,他北陵豈不是後繼無人了?他越想越焦急,越想越生氣,最後竟生生咳出一口血來,引得滿殿文武驚慌失措。北境失守,君主咳血,唯一的世子人選生死未卜,整個王宮一片慌亂。北陵珂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顧不上穿鞋,她乘著狸花就飛去了朱雀軍大營,卻被告知龍遊已經就因看守失職入了獄。果然,重明性子那般烈,若不是有他相助,北陵洛怎可能乘著它飛去北境?寒風將她赤裸的雙足吹得冰涼,她卻沒感覺似的,轉身又衝到了天牢。那鐵麵獄卒隻認令牌不認人,不允她入內。北陵珂抽下發簪,如墨的發一下子披散了下來,她拿發簪鋒利的那頭抵在脖子上:“若是不讓我進,我就血濺天牢門,看你們如何同父王交代!”獄卒從未見過如此場麵,最終敗下陣來,側身讓她進了天牢。天牢中濕氣極重,又昏暗難行,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腐臭。龍遊被關在地下二層,一見北陵珂,忙走到鐵欄前:“將……郡主!”“龍遊,你快告訴我,用什麼法子能追上重明?”北陵珂問得急切,邊說話邊喘著粗氣。龍遊低垂下眼眸:“重明飛行速度極快,追,是追不上的。”“你——”北陵珂有些生氣,“你明知那重明性子烈、北境戰事吃緊,還縱著三哥,簡直胡鬨!”“我已將操縱重明的方法悉數教給了三殿下,重明身形矯健,又善噴火,要從敵營中救出賀小將軍並非難事。況且,三殿下並非大家想的那般無能。”“那萬一呢?萬一北澤軍傷了他怎麼辦?”北陵珂急了,“你做事之前,能不能考慮下後果?”龍遊抬眸看她,眼神堅定:“三殿下隻有做出成績,世子之位才會坐的穩當;而隻有他順利登上王位,郡主往日的冤屈才能得到清洗!”“你……”北陵珂說不出話來,她一麵擔心北陵洛,一麵又因龍遊的忠心動容。不知怎的,她覺得這獄中的腐臭味越來越重,熏得她頭腦昏沉,最後,她兩眼一黑,腿腳脫力,竟倒在了枯草之上。“郡主!快來人呐,郡主暈倒了——”賀北安估摸著,那會噴火的鳳凰八成是前來增援的朱雀軍。於是,他三下五除解決掉了看守他的士兵,掀開了營帳,所見之景卻讓他驀地一頓,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一步都挪不動。火紅的重瞳鳳凰在營地上方盤旋,一個俯衝便朝主營而來,正是他所在的方向。四處都是火焰劈啪聲和忙著北澤軍,而鳳凰背上,一白衣男子正艱難地揪著它的翎毛。那個發誓此生不再與他相見的少年,乘著火紅的鳳凰來救他了。賀北安覺得眼眶有些濕潤,周遭的景象也隨之模糊了起來。那人朝他大吼:“老子都來救你了,你還跟個傻子一樣杵在那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