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除夕(1 / 1)

回宮路上,北陵珂坐在轎中一言不發。北陵洛是個挨不住寂寞的,更不會看人臉色,徑直問道:“阿珂,你在想些什麼?”“我在想……龍遊。”“想他為何苦著一張臉?有這麼個忠心耿耿的屬下,你應當開心才是。”其實她想到的,除了龍遊,還有江千流,這二人都曾是她最得力的副將。龍遊子弟兵出身,其父親是銀羽軍統領,哥哥也在銀羽軍就任高職,按理說就算自己倒台了,他也不至於屈居於馴養師的位置才對。但看他方才激動的樣子,應當是埋怨北陵王貶黜她,才一直不願離開朱雀軍的。而江千流,是她一手提拔,且跟了她五年的下屬,結果竟一直在替北陵王監視她,如今還當上了禁軍統領,前途無限,好不風光。北陵珂歎了口氣:“我現在才明白,下屬對你衷心與否,並不取決於你對他有多好。”北陵洛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忙寬慰道:“父王有意封我為世子,待我繼位,定然好好嘉獎龍遊,順便懲處那幾個不聽話的。”“你不是不想當王?”“那也沒辦法啊,除非二哥的腿好起來,或者父王再生個孩子……”想到兩者的可能性一樣渺茫,這次輪到他北陵洛歎氣了,“母妃已經不讓我整日在鹿鳴館呆著養靈獸了,昨兒還把我身邊那幾個姑娘也送走了。”北陵珂咳嗽兩聲:“你年紀輕輕,也是要多注意一些,小心傷了根本。“我真沒有沉迷聲色……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他有些惱,掀開轎簾吹風,卻見清流閣閣首林聖牧的府邸大門緊閉,連個守門的下人都沒有。北陵珂也看見了,當即冷下臉來:“江千流你可以不管,但這林聖牧,必誅之。”且不說林聖牧設計冤死了前戶部尚書及其獨子,也就是北陵珂的好友,單論他把持朝政、貪贓枉法、隨意鏟除異己這幾條,就足夠誅九族了。北陵洛點點頭;“周於歸的仇,我也還記著。林聖牧已數月閉門不出,請了一堆方士入府,說是要為父王煉丹,以求長生不老之法。”“嗬,”北陵珂冷笑一聲,“阿川倒台,他再不抱緊父王這大腿,就隻有等著你來收拾他了。”林聖牧是北陵川的人,八年前他也正是為了削掉北陵琰的羽翼,才做假供誣陷北陵珂與妖類勾結。北陵洛也笑了:“這世上哪有什麼長生不老之術?修士的壽命極限,也不過是一千年。你等著看吧阿珂,待我繼位,定要他好看。”“對了三哥,昨晚下雪了,你見著了嗎?”“是嗎?我睡得早,沒看見。”昨夜靠在窗邊飲儘一壺梨花白的北陵洛如是說道。如果雲出都下雪了,那麼北境,又該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了吧?由於白凱去了南邊兒打仗,北境暫時由賀家軍鎮守,這會兒,賀北安正在營帳中對著地形圖出神。縱是北境近日比較太平,他也一刻都不敢脫掉戰甲,隻是在外邊兒又披了一件輕裘。賀北安眉目舒朗,鼻梁高挺,是那種能給人親切感的長相,特討長輩喜歡。突然,下屬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報——北澤五十萬大軍已至營外五十裡處!”賀北安背起弓取下劍,當機立斷:“傳令下去,除玄鐵營外,全軍隨我抗敵!”北境與雲出相距千裡,敵軍突襲的軍情尚未傳到宮中。今兒是除夕,北陵王室眾人正在鬥妍廳內吃年夜飯。八年未歸,鬥妍廳較之前更為恢弘華麗,廳內紅燭高懸,金器琳琅。北陵王一向喜歡銀箸金杯,其他人也同樣使用銀筷,但酒杯是白玉做的,顯得桂花釀更加瑩潤剔透。今日有前菜七品:鳳凰展翅、蝦籽冬筍、蕪爆散丹、素炒鱔絲、鬆鶴延年、芥末鴨掌和三鮮龍鳳球,主食是紅燒麒麟麵,再加上一盅山雞絲燕窩。容妃想讓北陵琰當世子的意願遭到了大臣的強烈反對,他們一個二個呼喊著祖宗規矩不可費,誓死也不退讓。再加上北陵琰自己本就不願當這世子,前幾天便借口要陪柳兒過年請辭回了封地。可他走了,年夜飯上卻又多了兩位客人——南應尋和北陵長好。北陵洛白眼翻的老高,逮住機會就嗆南應尋:“喲,什麼風把陛下都吹來雲出過年了呀?”他母妃蕭嬪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把他大腿,還給了他一記眼刀——如今南應尋與北陵長好夫妻一體,大王姬可是北陵王的心頭肉,弄不好就會觸怒北陵王。“母妃你掐我作甚?”北陵洛絲毫不覺這裡麵的彎彎繞繞,直接就喊了出來。隨後,他又不斷找各種借口灌南應尋酒,而他喝下去的,則是一杯杯白水。南應尋從小在北陵當質子,宮裡人都知道他不勝酒力,這會兒,他已經滿臉通紅,擺著手道:“三殿下,孤……孤不能再喝了。”“那為了慶祝我把姐夫喝趴下,咱倆再來一圈,乾!”北陵珂忍笑忍地很辛苦,並未注意到對桌的北陵長好正一臉探究地看著她。她見過北陵珂之前看南應尋的眼神,決然不似今夜的淡漠疏離,甚至還有一些看戲的意味。容妃側身在北陵珂耳邊道了句:“這還有點像兄長的樣子。”她雖不喜不學無術的北陵洛,但看著他整南應尋,心裡也是說不出的舒爽。酒過三巡,四五個太監抬著個巨大的青花瓷盤走了進來,那上麵還扣著個大大的白玉碗。甫一揭開玉碗,北陵洛的注意力總算是從南應尋身上移開了,興奮道:“父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魚?”北陵王道:“從南海打來的,自然大。來人,將這魚分了。”分菜也是一件極需眼力的活兒,魚頭和魚尾是絕對不能分給各位主子的,管事太監將魚肚上最嫩的那塊肉分給了北陵王,次嫩的那塊分給了大王姬,這才輪到其他人。等到屬於北陵珂的那盤魚肉端到她麵前時,她胃裡突然一陣翻湧,緊接著便吐了出來。端菜的小太監嚇得不輕,忙跪下磕頭。北陵珂擺擺手,艱難地說道:“不怪你,這魚太腥了。”“還杵在那乾什麼?趕緊把那魚端走。”容妃拍著女兒的背給她順氣,自打北陵珂回來,她比以前還要寵愛她。胃裡的不適感好容易消下去,裙擺卻已然臟汙,北陵珂隻得回宮換套衣裳。要從鬥妍廳走到儲秀宮,必須經過禦花園,待她換好衣裳出門,假山後突然竄出了一個人影,從身後將她環抱了起來!嗆人的酒氣直往鼻子裡灌,北陵珂又覺得有些惡心,她一胳膊肘將身後之人推開,叉腰無奈道:“我以為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南應尋臉頰潮紅,走路也有些踉蹌,頗為狼狽,他走過來拉住北陵的衣袖:“阿珂,你那日是故意氣我的對不對?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可能喜歡上彆人的……”北陵珂徑直打斷他:“你都能娶長姐,我又為何不能喜歡上彆人?”“可是……可是我心裡的人一直是你啊!”他喊得用力,一副深情的樣子,落在北陵珂眼中卻隻覺可笑。她冷笑一聲,隨即就要離開。南應尋攔住她的去路,聲嘶力竭:“阿珂,你是知道我當年的處境的!父王叫我來北陵向你提親,可你是北陵王手中最鋒利的刀,他怎麼會將你嫁給我?我若求娶不成,南應顏麵何在?父王就是想趁此機會罷黜我這個世子!我除了娶你長姐,彆無他法。”“是啊,娶我長姐,不僅可保住世子地位,還能得到北陵的傾力支持,一箭雙雕,果真好計策。”“阿珂!”南應尋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冷嘲熱諷?能不能透過表象看看我對你的一片真心?”“真心?”北陵珂倏然笑了,“背棄我,傷害我,就是你所謂的真心?我可消受不起!”“阿珂!我十七個兄弟,個個都想取代我,我若是資質平平也就罷了,可我卻偏偏是最沉穩多謀的那一個,我不當王,難道讓那些個草包上位嗎?而且,我知你心高氣傲,想讓你做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難道有錯嗎?”未等北陵珂開口,他又道:“關於這一點,我心中從未動搖,以前想,現在依舊想。”南應尋目光炯炯,北陵珂卻隻覺寒涼:“你想做什麼?”“待你三哥上位,南應就不再懼怕北陵,屆時我便宣告天下,迎娶你做我的王後。”事實上,他還要讓北陵山河日下,歸附南應。啪的一聲,北陵珂結結實實給了他一耳光。“你瘋了。”月光皎皎,灑進他幽深的眼,北陵珂突然就覺得他很陌生。以往他欺她、負她,都隻不過讓她生出了些許恨意,可今晚這一遭,卻讓她徹底厭惡與心寒。她厭他貪心不足,寒他不擇手段。丟下南應尋回到宴席,前腳剛踏進鬥妍廳,北陵珂便聽得父王掀了桌:“這年沒法兒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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